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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现在他却变成了陌生的客人。
事实上,他年前坠谷时,不但毁了睑,其他部位受伤也极重,所以连声音都改变了,再加上脸罩面具,江姥姥当然认不出来。
他点点头,怀着一颗受创的心道:“请带路!”
江姥姥关上门,然后在前引路,不久,进入客厅。人座之后,江姥姥先奉上香茗,然后才开口道:“一年多了,少主人喜讯杳然……他……好么?”
“很好!”他尽量不让内心的悲痛,流露在眼色里。
“他人在何处?”
“在……一个地方修习武功。”
“哦!武公子带来什么口讯?”
“同春兄怕家里担忧,所以托在下带来平安二字,别的没什么。”
“晤!他……应该回来一趟的,唉!”
“府上没事吧?”
“他的……女儿遗珠失踪了!”
晴天霹雳,武同春陡地站起身来,一阵晕眩,几乎使他栽了下去,努力一振作,栗声说道:“遗珠失踪了?”
江姥姥拭泪道:“是的,三个月之前。”
“如何失踪的?”
“不知道,突然……找不到人,就是这样。”
“有什么……人来侵扰过么?”
“没有!”
“奇怪,八岁大的孩子。不可能自己离家出走,这……”
“老身,度日如年,遗珠……是个苦命孩子;出世就失去了亲娘……”
武同春的心再次滴血,为了那误会,他从来没爱过她,也没关切过她,连后母华锦芳也持同样的态度……心念之中,哽咽道:“可怜,谁之过?”
“武公子……说什么?”
“在下……是说照顾不周,是谁的过错?”
“唉!这是命运……”
“在下……能请见锦芳大嫂么?”
“她……也离家了!”
“为什么?”
“寻夫!”
武同春知道如果再呆下去定会发狂,锦芳出外寻夫,没说寻女,这是自己一念之差所造的孽。
怪谁呢?江姥姥伤心地道:“这个家,已经不像是家了。武公子……我家少主人究竟在何处,老身要亲自去找他回来,他……是一家之主……”
挫了挫牙、武同春道:“姥姥还是留着照应门户,在下立刻把这消息带给同春兄。”
江姥姥老泪在眸子里滚动,半晌才道:“也好,请武公子务必辛苦一趟。对了,武公子还没用饭……”
“在前面吃过了。”
“那就随便安歇一宿……”
“不,在下马上要告辞!”
“这……对了,武公子,有句话请带给我家少主人,遗珠暗中习武已经很久,直到她失踪前老身才发现……”
“暗中习武?”
“是的!”
“谁教的?”
“她……不说实话,说是什么……她娘显灵教她的……”
武同春全身一颤,堡内废墟中是一再出怪事,难道世间真的有鬼,年前只怪自己被恨所蔽,没去深究这件事、如果凝碧真的冤魂不散,那太好了,自己便有了偿付代价的对象,心念之中、忘形地脱口道:“这实在太好了。”
江姥姥吃了一惊,栗声道:“什么太好了?”
武同春自知失言灵机一动,忙掩饰道:“鬼魂之说,本属无稽,是庸人自扰之谈、同春兄的爱女遗珠既曾习武、不管是什么托词,她的失踪定与暗中教她武功的人有关,这是个线索。”
几句话,不悸情理,马脚算是盖住了。
江姥姥泪水滚落腮边,喃喃地道:“老身倒是希望真的有鬼!”
武同春再也无法停留了,他的精神将要崩溃,这变故,使他的心灵伤上加伤,他须赶快离开,于是作揖道:“姥姥,在下这就告辞,希望尽快能面告同春兄府上的变故。遗珠的事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姥姥请保重!”
说完,举步便走,他不敢再接触江姥姥忧伤的眼神,也不愿多看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样都在扎他的心,把那破碎的心扎得更碎,他承受不了。
村鸡四啼,天亮前的一刻,武同春来到了业已废弃的祖居无双堡。
他象个喝醉酒的醉汉,跌跌撞撞,踏入废墟,来到发妻凝碧的墓前,再也支撑不傀了,他瘫痪了下去,喘息!
痛苦蚕念他的心泪水如泉涌出。
他饮泣出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现在,他是伤心到了极点,而更痛苦的是内心的自责,这比刀割还难受,这滋味,再好的笔,再妙的舌也无法形容其万一,只是当事人能够体会得出来。
他抚着冰凉的墓碑,歇斯底里地道“凝碧,显灵吧!折磨我,报复我,我会含笑接受。
把我揉成灰,化成泥,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应付的代价。凝碧,你……显魂啊!”
字字血泪,语语断肠。
墓碑冰凉而僵硬,里面埋的,是爱妻惨遭劫火之后留下的几片枯骨。
废墟死寂,只有武同春那不成声音的声音在回荡。
天,终于亮了,没有鬼魂出现。
武同春想到了遗珠,命途乖戾,从来没领受过亲情抚慰的孩子,他又想哭,但枯涩的眸子里,已再流不出半滴眼泪。
真的有鬼么?不可能!
没有鬼么?那几次显灵,又暗中教遗珠武功的是谁?那装鬼的女人是谁?自己就曾见过她的影子。
是她自承是凝碧,还是遗珠思母心切而虚拟的?是她带走了遗珠么?一件往事,掠上心头,“天地会”曾派高手图谋过自己的家人,锦芳与江姥姥受伤,遗珠被掳为自称鬼的神秘女人所救,会是故伎重施么?他猛可里站起身来,眸子里射出可怕的煞芒,如果是“天地会”所为,……他咬牙迸出了声音:“我要大开杀戒!”
突地,他感觉有人到了身后,没有任何声息,只有一种直觉的反应,也可以说是一个特级高手超人的本能。
现在是凌晨,他没联想到鬼,因为白天是不属于鬼的。
他故作不知,站着没动,但心里已有了戒备,凭感觉,来的可不是寻常人物。
“呱呱呱呱……”
“咕咕咕咕……”
两个声音,一样的怪,不像哭也不像笑,听在耳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当然,他是艺高胆大,换了别人,单这怪声音就足以吓破胆。
“这小子沉得住气?”
“是他么?”
“有点像!”
“大哥,运气还不错,他自己上门。”
“老二,这叫天从人愿。”
一唱一和,武同春想起来了,心头下意识地一震,是曾经想收自己为徒,以腹语说话的丑矮怪物“九尺二”。
一个是四尺六,两个加起来是九尺二,不知是谁量了而奉赠的外号。
心急之中,武同春缓缓回身,不错,一黑一白两个怪物,虽然曾经见过,但由于太过丑恶狰狞,心头仍不免一颤。
黑衫怪用腹语道:“大哥,不是他!”
白衫怪也以腹语道:“看背影完全跟”鬼脸客”那小子是一个模子印的。”
“问问他?”
“合不合我兄弟的条件。”
“根基资禀好的话,就马虎一点,时不我与了。”
“好吧!你问问他什么来路?”
武同春兀立着,冷得像座冰山。
黑衫怪向前挪了一步,道:“小子,你什么来路?”
武同春不答,反问道:“九尺二,二合一的名号,在下不知该如何称呼?”
双怪榴花也似的怪脸连连抽动。白衫怪道:“有意思,这小子还真有见识,能认出我兄弟来。”
黑衫怪缺唇露齿的嘴“嗯”了一声,又用腹语道:“老夫兄弟本来就不可分的,你叫什么?”
“‘冷面客’!”
“‘冷面客’?有意思。认识一个叫‘鬼脸客’的么?”
“当然,他是在下兄长!”
白衫怪大声怪嚷,黑衫怪连连点头,武同春却一个字也听不出来,看样子双怪是心灵相通,彼此能了解怪声的意义。
黑衫怪改以腹语道:“太好了,他人在何处?”
“不知道!”
“什么,你小子会不知道?”
“在下兄弟是各行其道,谁也不管谁的事。”
“你小子是否知道老夫兄弟曾与你兄长有过一段缘?”
“听说了,两位想收他为徒,造就他成第一高手。”
“妙啊!你兄弟谁的根基好?”
“不分伯仲!”
黑衫怪转头道:“大哥,怎么处置?”
白衫怪道:“他俩既是兄弟,造就谁都一样,带他进去再说。”
武同春为之一怔,带进去,难道两怪鹊巢鸠占,住进了堡内的空屋?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进去,去哪里?”
“那边屋子里!”
“两位租了房子?”
“租……这是什么话?”
“这里是无双堡的产业,两位不是租便是霸占。”
“废话,临时借用落脚而已,走吧!”
“在下凭什么要跟两位走?”
“因为你小子福缘深厚,我们兄弟俩要助你成天下第一人。”
武同春想起前情,心中窃笑,以同样的口吻道:“在下成了天下第一人,两位排第几?
莫不是成天上第一人?”
白衫怪道:“随便,进去慢慢再说。”
武同春冷漠地道:“在下没空!”
黑衫怪道:“好小子,这可由不得你!”
武同春眸中精光一闪,道:“但也由不得两位。”
白衫怪狞声道:“好小子,你们兄弟一样的德性,老夫让你见识一下到底该由谁来作这个主。”
武同春冷森森地道:“想打么,省省吧,成名不易,何必自毁羽毛。”
黑衫怪道:“好大的口气,若非老夫兄弟看中了你,才没这多废话,早把你撕了。”
武同春不屑地道:“何不证明一下?”
黑衫怪怒哼一声,扬手就是一掌,劲气加迅雷破空。
武同春凝立如山,劲气触体,从两侧滑过,青衫拂动有声,人却寸步未移。黑衫怪目中露出骇芒,五官不辨的脸,连连抽动。
白衫怪弹步上前,怪笑了一声,道:“太好了,以这种根基,造就起来可省力多了,至多半年,就可完成我兄弟的宏誓。老二,实在太好了,这小子比疤脸的还要强。”
黑衫怪改以武同春听不懂的怪声与白衫怪交谈。
武同春十分不耐,暗忖:“没来由与这一对怪物胡缠,倒是无双堡的祖业不能容两怪鸠占。”
心念之中,寒声开口道:“在下奉劝两位,立即离开此堡,另觅窝巢。”
白衫怪瞪眼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无双堡威名,武林同钦,不容亵渎。”
“这与你小子何干?”
“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吃了天雷胆?”
“是吃了!”
“好哇!你小子居然如此不睁眼,寿星上吊,你活腻了!”
黑衫怪望了白衫怪一眼,道:“大哥,放弃这小子?”
“不,主意不改。”
“他很倔犟……”
“这样更好,否则不能成事。”
武同春不耐烦地道:“两位请便!”
双怪齐齐怒哼了一声,站成犄角之势,各推出一掌,两道排山劲气呼啸暴卷,武同春双掌疾圈,左右划出,正待吐劲,忽然感觉情况不对。两道劲气一合,漩扭起来,劲道之强,骇人听闻。
武同春沉势不及,身形被旋劲拔离地面,心意电转,几乎像发自本能,因势乘便,藉劲升空。
双怪为之骇震不已,这强霸的旋劲,一般高手准被扭死,至低限度也会气血逆行,而“冷面客”竟然能借劲升空……武同春身形凌空一折,双掌下压。
“砰!砰”两声巨响,土石纷飞,武同春冉冉落地。
地上现出了两个大坑。
双怪已退到两丈之外,互相一阵怪语。
白衫怪上前道:“‘冷面客’,我们别伤了和气,听老夫说,以你目前的能耐,如果再加磨练,定能成为无敌高手。”语气变得平和了。
冷笑一声,武同春道:“两位有能耐造就无敌高手?”
白衫怪道:“并非凭老夫兄弟的本身能耐,而是另有蹊径,可以……”
武同春不屑地道:“既有蹊径,两位何不自己走?”
白衫怪道:“话是不错,上乘武功,限于先天秉赋,并非人人可练。”
武同春毫不动心,淡漠地道:“在下不感兴趣!”
“什么,你……不感兴趣?”
“唔!”
“你对什么感兴趣?”
“阁下不嫌大噜嗦么?”
“好小子,还没有人敢对老夫兄弟如此狂妄……”
“在下已经说了,怎么样?”
“你会后悔莫及!”
“在下偏不信这个邪!”
“就要你相信!”
双怪互打一个招呼,绕着武同春打起圈子来,五短身材,像两只陀螺在滚动,武同春冷眼静观其变。
双怪愈转愈快,最后成了黑白两道圈子,分不清人影,武同春微感晕眩,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心念未已,但觉得身上连中了数指。
怪笑声中,旋绕停顿,武同春双腿发软,坐了下去。
他尽有机会下手,但由于不够狠,经验也不足,平白给双怪从容下手的机会,怒愤交集,但为时已晚。
双怪逼近身前,白衫怪腹语道:“小子,怎么说?”
武同春恨声道:“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