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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追了四五里,不见轿子的踪影,武同春刹住势,暗忖:“不对,以自己的速度而论对方就是飞,也不可能超出两里之外,自己耽搁的时间并没多久。”心念之中,回身四下遥扫。
来路的左侧方,有座小庙的影子,余外四下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可资隐藏的地方,于是,他当机立断,弹身往回奔,测向小庙。
奔到临近,一看,果然是间败落的小庙。
他迫不及待地纵身越垣,登上屋顶,目光扫处,精神大振,那顶大轿,停放在砖苔砌草的院地中。
那小妇和四个壮汉围在轿边窃窃私语。
武同春飘絮般泻落院地。
惊呼声中,少妇与四壮汉纷纷弹退,恐怖之情,溢于言表。
武同春扫了轿子一眼,冷极地道:“轿座下面是什么东西?”
四壮汉登时脸色变灰,目爆骇芒。
少妇目珠连转之后,厉声道:“‘冷面客’,你到底目的何在?”
武同春道:“在下问轿座之下是什么东西?”
“这与你何干?”
“别浪费唇舌,坦白说出来吧!”
“才杀好的猪羊,带回娘家去的。
武同春愕然,难道真的是猪羊?心念数转之后,道:“打开来看!”
少妇粉腮连变,寒声道:“猪羊牲体,有什么好看的?”
“也许就有好看!”
“我不明白,彼此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横里找岔?”
“这破庙是你娘家?”
“怪了,歇歇脚不成么?”
“好,现在打开。”
“你不信自己打开看吧!”
武同春暗暗一咬牙,拔出露刃.把轿挑了翻卷在轿门上,一阵重浊的喘息声发自座下,心里立知有异。探半身用手揭起座垫,登时头皮发炸,“呀”地惊叫一声,连退了三步。
座垫下,赫然蜷曲着一个血污狼籍的老人。
抬头扫去,少妇与四壮汉已逃得无影无踪。
武同春不遑去追赶对方,他要先明白轿子里重伤的是谁。
剑挥处,轿子被劈开,扳开座板,血人舒展开来,仔细一审视,登时鼻息皆窒,血脉也停止了运行,狂叫一声:“师叔!”
被塞在座厢内的血人,赫然是昨晚初逢的师叔欧化雨,遍身血污,业已奄奄一息,距死不远。
那少妇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对欧化雨下这毒手?武同春目中几乎要喷出血来,他想去追对方,但又不能扔下垂危的师叔不管,想了想,还是救人要紧。
他把欧化雨用双手捧抱下地,平放着,只见他身上尽是创孔,皮翻肉转,像无数张婴儿的嘴,令人不忍卒睹。
“师叔!师叔!……”他一迭声地叫唤着。
欧化雨只微微动了动,没反应,暴睁着的眼,像死鱼眼珠子,完全失去了神,脸上还留着痛苦的表情。
用手仔细一探,脉息已成游丝,若断若续,不单是外伤,内伤也极严重,从苍白的肤色看来,是失血太多,一颗心顿起痉挛.八成是回生乏术了。
他后悔,一时大意,纵走了对方。
欧化雨化名欧阳一凡,身任天地会右护法,是什么人敢对他下手?那少妇真有这份能耐,还是凶手另有别人?如何施救呢?他感到束手。
一时之间,求助无门,人不能不救,照一般习惯上的做法,是以本身内元,助伤者回复生机。
但伤到这种程度,在外来的真气撞击之下,很可能反速其死,不救是准死,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希望出现奇迹……于是,武同春跌坐下去,手指按点“脉门”,小心翼翼地把真元由指尖迫出,徐徐注人“脉根穴”,这种独特的手法,是“玄黄经”所载的。
欧化雨鼻息粗重起来。
武同春希望大增,纵使救不活,也得问几句话。
突地,欧化雨的身躯震颤了一下,鼻息中止,断了气。
武同春陡然松手,欲哭无泪,相认不到一天的师叔,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死得这样惨,没留半句话,连师门的称谓也没交代。
木然成痴,枯坐如一尊石像,心身全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才滚滚而下。
一阵大恸之后,他开始想:“那少妇是谁?什么来路?为什么要以如此残酷的手段杀害欧化雨师叔?是仇还是……”
凭空想是不会有结论的,必须设法摸出对方的底。
于是,他强忍悲愤,在小庙旁选了个高亢之地,埋葬了欧化雨。
阳斜夕照中,武同春站在这堆新土之前,作最后的凭吊。
突地,他感觉身后来了人,这是一个拔尖高手本能上的反应,十分微妙,说不出道理,他冷冷地开了口:“什么人?”
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是在下!”
像是忽然被毒蛇咬了一口,武同春电疾转身,眼前站着的是白石玉,想不到他会自己找了来。
武同春血行加速,杀机玄炽,咬牙道:“姓白的,此地风水好么?”
白石玉无所下地道:“很好,是不恶!”
武同春目中煞芒一闪,道:“你喜欢此地么?”
白石玉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好风水,见台当然也不例外。”
武同春冷哼了一声道:“我俩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此地。”
白石玉摇手道:“在下不是来打架的,别说得那么难听,在下是……”
武同春双目一红,道:“我们是如何约定的,你说话是放屁么?”
白石玉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兄台被尊为第一剑手,应该保持风度,岂可口出恶声!”
武同春手按剑柄,怨毒至极地道:“什么风度?哼!你这败德的小人,淫人妻子,我代武同春杀你。”
白石玉挑眉道:“‘冷面客’,这简直不像人话……”
“你根本不是人,对你用不着说人话。”
“拿贼拿赃,提奸捉双,你看到我跟华锦芳睡觉了?”
这句粗鄙不堪的话,更使武同春受不了。
这禽兽居然恬不知耻,振振有词,“呛”地一声,霜刃出了鞘,眸中的杀机,几乎凝成有形之物,令人看了,不寒而粟。他不再开口,作成了起手之势。
白石玉向后退了一个大步,依然从容地道:“兄台目前迫切地要找到四男一女,对么?”
武同春心头一震,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白石玉道:“要不是碰上他们,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怎么会知道兄台在此地?”
武同春深深吐了口气,心念由转:“目前急切要知道的是那少妇的来路,这机会不能错过,至于白石玉这笔帐,随时可以算。”心念之中,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向兄台通风报信呀!”
“对方什么来路?”
“记得以‘见血倒’毒针暗算你的‘牡丹夫人’么?”
“记得,怎么样?”
“那少妇就是她的传人。”
闻言之下,武同春登时血脉贲张,厉声道:“这么说,他们是天地会的白石玉点头道:
“谁说不是?”
武同春愕住了,师叔欧化雨天地会的右护法,他们怎会对他下毒手难道他的身份已经被对方知道了?当下脱口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他?”
白石玉挑眉道:“他,他是谁?”
武同春手指眼前的新土,道:“天地会右护法!”
“欧阳一凡?”
“是的!”
“墓碑……欧化雨,怎么回事?”
“这是他的真名。”
“那他们说的不错了,是有这回事……”
“怎么说?”
“说他与你勾搭,吃里扒外,犯了判逆大罪!”
武同春仰首望天,痛愤交集,他想起在河滩与师叔对话时,灰衣人牟英山曾经出现,不用说,这情况是那老匹夫发现的,当时去追牟英山没追上,回头时师叔已不在,还以为悄然离去,想不到竟遭毒手。
白石玉接着又道:“听他们的口气,欧化雨曾遭酷刑,但他没招供,他们是准备带他回会坛的,却被你中途截下!”
这一说,证明身份还没泄,武同春红着眼道:“那少妇叫什么名字?”
“这倒不清楚,他们没提,只知道她是‘牡丹夫人’的传人。”
“人在何处?”
此刻当在数里外了。
“我非逮到她不可,什么方向?”
“往东,不过中途是否改变就不得而知了。”
武同春心念一转,道:“那先了断我们之间的事!”
白石玉摇摇头道:“这是场误会,不该兵戎相见。”
星目一瞪,武同春气呼呼地道:“什么,你说这是误会?”
白石玉道:“不信可以去问华锦芳。”
武同春道:“不必,先杀你,再杀她!”
白石玉喘口气,道:“你这样任性而为,必贻终生之憾!”
武同春杀气蒸腾地道:“你自己说的,我们凭真功实力一决生死,不算话?”
白石玉淡漠地道:“此一时,彼一时,在下后来想通了,实在犯不上。”
“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
“就说是女人也无妨!”
“你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在下曾读诗书,当然会写,见台未免太小看在下了。”
武同春气得两眼发蓝,切齿道:“姓白的,装佯救不了你。”
说着,霜刃横了起来,又道:“你这种人死了不必埋!该曝尸以傲效尤。”
冷笑数声,脸色一沉,白石玉眸中厉芒一闪,道:“别以为我怕了你,只是不愿杀你,你并没什么了不起,我要下手,你没机会出剑!”
他是头一次用这种口吻说话。
武同春目中杀芒暴射,正待……白石玉鬼魅般倒飘到三丈之外,寒声道:“在这个距离之内,看是谁出手快?”
武同春恨极欲狂,他又失算了,不该跟对方斗口,应该早早下手的,对方所恃的是身法与银线般的奇诡暗器,能在三丈之外出手,而这距离,对用剑是致命伤,因为够不上部位,上步出剑,说什么也没对方的暗器快,但就这样任由对方弄鬼么?当然不,沉哼一声,弹身出剑,快如电闪。
人影一晃,白石玉幽灵般变换了位置,仍是三丈距离,剑术再高也没用。
气极之下,武同春口不择言道:“白石玉,你不敢打便是杂种!”
白石玉以牙还牙地道:“你连姓名都不敢报出来,是什么种?”
暮在此刻,一个苍洪的声音道:“哪位是第一剑高手?”
武同春与白石玉同感一窒。
一个五十出头的半百老者现身出来。
武同春一看不认识,心里不由嘀咕起来,不知是哪一个好事的给自己安上了“第一剑手”这外号,今后的事情可多了。
白石玉插口道:“就是这位‘冷面客’!”
武同春遥遥瞪了白石玉一眼。
老者朝武同春打量了几眼,拱手道:“少侠,幸会!”
武同春冷冷地道:“阁下有何指教?”
老者沉声道:“奉家主母之命,寻访少侠……”
武同春愕然道:“令主是谁?”
老者神秘地道:“见了就知道。”
武同春淡淡地道:“阁下不说明事因,在下不准备加以考虑。”
老者微一皱眉,道:“小老儿只奉命相邀,别的不便饶舌。”
武同春道:“如果在下不应命呢?”
老者再次拱手道:“希望少侠俯允,以免小老儿为难,家主母奉邀,可以说是请求。”
武同春颇感为难,这种无头约会,根本无法判断内里的文章,当然,他可以一口拒绝,但又捺不住那好奇之心。
而且看这老者,是个正派人物,目光正而不邪,神情也很开朗,不过,人心险恶,谁能料得定呢?白石玉仍远远站着,冷声接口道:“好歹总得说出理由,哪有闷葫芦卖药,强要人买的道理。”
老者看看白石玉,又看看武同春,根本摸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刚才的情况,显示双方在动手,而言语间,似乎又互相关切,略作沉吟,道:“小老儿只能说一点,家主母有极重要的事奉恳,非少侠莫办。”
武同春有些茫然地道:“贵主母认识在下?”
老者道:“仅是闻名。”
武同春道:“既然素昧平生,怎知在下能于效劳?”
老者眉毛一掀,道:“就凭‘第一剑手’四个字。
顿了顿,又道:“敝上草居,离此并不大远,无论如何,请小侠枉驾一行。”
白石玉又接口道:“既然人家是诚意相邀,兄台何妨走上一趟?”
武同春转头道:“我们的事呢?”
白石玉道:“有的是时间解决,不争这一时半刻。”
武同春着实不甘心,但白石玉滑似游鱼,鬼诈百出,而且这过节是不能当第三者之面抖露的。
心念之中,暗暗一挫牙,道:“下次什么地方找你?”
白石玉似乎早有定见,不假思索地道:“在下不会走远,明天日午为限,不离附近五里,如何?”
武同春道:“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这句话是多余,白石玉的字典里没有“信”字,他明明知道,但不能不说。
白石玉道:“一言为定!”
语意倒是满坚决的。
老者侧身道:“小老儿有僭带路,少侠请!”说完,挪动脚步。
武同春怀着既好奇,又困惑的心情,随着老者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