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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地一声,“乾坤一剑”的兵刃,成为两截,掉在地上。
武同春为之瞿然而震,同时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怅悯,折剑,表示从此不再谈剑,事实上,“乾坤一剑”的确是一位相当超卓的剑手,自己如不是奇缘辐辏,这辈子休想与他对剑,当下期期地道:“老前辈,晚辈……十分惶恐!”
“乾坤一剑”仰天狂笑数声,道:“老夫算了生平大愿。‘冷面客’,你是百年来第一剑手,老夫从此以后再不谈剑了!”话说的很豪迈,但掩不住失败者落寞之情。
武同春很想安慰对方几句,可是不知如何措辞,怔在了当场。
“乾坤一剑”缓缓转身,离去。
一个无敌剑手,就如此结束了武士生涯。
“墨杖夫人”略显激动地道:“心狱已破,他可以安享余年了,老身谨此致谢!”
武同春收起了剑,道:“不敢当夫人谢字,晚辈放肆了!”
“墨杖夫人”展颜一笑道:“少侠的确是百年罕见奇村,不愧第一剑手之称,老身折服。”
武同春讪讪地道:“夫人谬赞,晚辈不胜惶恐!”
“墨杖夫人”侧身肃客,道:“大厅里坐,容老身稍尽地主之谊!”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晚辈尚有约会,就此告辞!”
“少侠如此就走,岂非令老身不安?”
“往后如有机会时,当再拜谢。”
“少侠一定要走?”
“是的,请恕失礼!”
“此番借重少侠鼎力,治愈了拙夫剑癫之症,使其得以自心狱之中解脱,成为正常人,这是殊恩大情,老身愧无以报……”
严格说起来,这种治法,近于残忍,一个盖世剑手,硬设法要他落败,实在是空前绝后的怪事。
武同春笑笑道:“这是晚辈愿意的,说不上恩,也谈不上情。”
“墨杖夫人”情意殷殷地道:“此刻距天明已经不远,无论如何屈驾容老身敬一杯水酒,少侠如要坚拒,便是不赏面了。
武同春暗忖:“白石玉说过,等候到日午前,现在已将黎明,他很可能不在原处,而且‘墨杖夫人’留客情殷,不答应便是无情!”心念之中,道:“晚辈应命!”
“墨杖夫人”下阶落院,拣起地上断剑,凝视了片刻,老脸泛起了一阵异样的表情,显然,她表面上故作无事,内心仍然不免有所感触,武人好名,千古定例,而她却毁了丈夫的名。
武同春胜了“乾坤一剑”,并没有欣喜的感觉,反而觉得空虚,他也无法分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久久,“墨杖夫人”才回过神来,道:“请随老身来!”
刚刚进人厅中坐定,那管家老者随即出现。
“墨杖夫人”道:“李管家,有事么?”
老者躬身道:“酒菜业已齐备,该摆在何处?”
“墨杖夫人”想了想,道:“就搬来此地吧!”
老者应命而去,不一刻,原先的两名侍女和两名粗婢,端来了酒莱器皿,拉桌布椅,只片刻便已舒齐,粗婢退下,两名侍女留侍。
“墨杖夫人”肃客入座,开始饮宴,富豪人家的派头,高贵的器物,配以精致的菜肴,在一般的酒店是享受不到的。
天明、日出,酒兴阑珊。
武同春正待开口告辞……管家的老者,形色仓惶,匆匆走了进来,栗声道:“禀夫人,天地会特使在外厅求见!”
武同春意外地一震。
“墨杖夫人”变色道:“什么,天地会特使?”
“是的!”
“怎么说?”
“要面见夫人!”
“奇怪,老身从不干预江湖事,天地会怎会找上门来??“夫人能接见么?”
“好,老身马上到!”
老者躬身退了出去。
武同春忍不住道:“天地会特使上门,准没什么好事!”
“墨杖夫人”皱了皱眉头,道:“少侠宽坐片刻,老身去去就来!”
武同春起身道:“夫人只管请便!”
他本待要走,听说天地会道特使来到,他不想走了,好歹得知道下文,说不定与自己有关。
两名侍女伴随“墨杖夫人”离去。
武同春枯坐了片刻,起身到小院中踱步,猜不透其中蹊跷,想出去看看,又怕节外生枝,给主人带来麻烦,因为他与天地会之间水火不容。
突地,侍女之一匆匆奔来,抓起“乾坤一剑”自折的两截断剑便走。
武同春心中一动,开口道:“姑娘,怎么回事?”
侍女吐口气,道:“对方要逼迫主人加人天地会!”
目芒一闪,武同春道:“要这断剑何用?”
侍女道:“夫人要以此证明家主人已经退出江湖!”说完,掉头疾走。
武同春心念一转,尾随而出,到了外厅边,只听一个极度春耳熟的声音道:“夫人,本特使奉命以礼敬请,请夫人三思!”
话声入耳,不由血脉贲张起来,他听出是天地会巡监童光武的声音。
“墨杖夫人”悻悻的声音道:“童特使,请上覆贵会主,拙夫已折剑为誓,退出江湖。”
“这很难!”
“什么意思?”
“敝会主一旦决定一件事,从不更改!”
“这……岂非强人所难?”
“尊夫当年名震寰宇,剑下无二招之敌!这等身手,弃之太可惜,该在武林中一展雄才,共襄伟业。”
“老身无法应命!”
“夫人可要想好了,本使重说一遍,敝会主不会改变已经决定的事。”
“又怎么样?”
“本会一向的原则是,非友即敌,而本会不轻易放过敌人。”
“是威胁么?”
“随便夫人怎么解释,本使告辞,明日午正,将再造府聆取回音。”
“不送!”
“免!”
武同春意念一转,赶紧门入角门,他不愿在此地现身动手,以免增加“墨杖夫人”夫妇的麻烦。
童光武昂首而去。
武同春疾趋厅门,抱拳道:“夫人,晚辈告辞,有急事待办!”
不等“墨杖夫人”的反应,立即转身向外走去,到了在门外,只见五骑马已在十丈之外了。
审视了一下形势,武同春斜里掠身抄截,疾逾鹰隼。
童光武一行五骑,奔到了岔道口。
“停住!”喝话声中,武同春现身出来。
童光武厉叫一声:“冷面客!”
四名随行武士,一听“冷面客”之名,登时面色惨变。
武同春冷极地道:“下马!”
童光武陡地一夹马腹,那匹坐骑拨开四蹄,狂奔而去,四名手下也跟着催马,武同春冷哼一声,展开身法,两个起落,与童光武的坐骑驰了个并齐。
手掌挥处,童光武离鞍而起,飘落地面,那骑空马,眨眼便没了影儿,四名手下,那敢停当,乘机溜去。
武同春兀立在童光武身前,寒声道:“姓童的,拔剑自卫!”
童光武自忖不是武同春的对手,但却脱不了身,硬起头皮道:“你准备怎么样?”
武同春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道:“杀你!”
童光武虽说不是武同春的对手,但也并非庸手,而且身为江湖第一大帮会的巡监,当然不能表现得太窝囊。
“呛”地拔出剑来,冷厉地道:“‘冷面客’,你少张狂!”
霜刃徐徐出鞘、横起。
随着武同春的霜刃出鞘,现场顿时充斥恐怖的杀机。
走不脱,只有拼命一搏,童光武聚气凝神,准备全力以赴,现在,他唯一的希望是有援手来到。
但,这只是梦想,事实上不可能,天地会中除了会主没与武同春交过手外,找不出堪与匹敌的高手。
武同春冷酷地道:“童光武,本人特别让你先出手,免得你死不瞑目。”
事实如此,童光武也不想口头上相斗,沉哼一声,手中剑倏然划出,意存拼命,出手的势道相当惊人。
他曾挑战过武同春,但当时武同春并未施展玄黄剑法。
白光腾起,闷哼倏传,童光武连退了四五步,脸孔起了抽扭,长剑下垂,持剑的手鲜血长流。
武同春欣身上步,寒声道:“姓童的,现在你死而无怨了!”
情急拼命,童光武猛然挥剑。
“锵”地一声,童光武的兵刃脱手飞去,武同春的剑尖,抵上他的心窝。
童光武面色倏呈死灰。
蓦在此刻,一个声音道:“你不能杀他!”
武同春收剑回身,一看,来的竟然是白石玉,登时杀机更炽,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白石玉道:“我说你不能杀他!”
武同春咬牙道:“为什么?”
“当然有极大的理由!”
“什么理由?”
“将来你就知道。”
“白石玉,你也是本人要杀的对象,你自身难保,还庇护别人?”
“那是另外一回事!”
武同春冷极地哼了一声,道:“我先杀他再宰你。”
白石玉面不改色地道:“你绝对办不到,你下手,我便出手,现在我俩之间的距离是三丈,但我不会比你慢,他倒下,你一样倒下。”
武同春愤怒交迸,但也十分困惑,他想不透白石玉为什么要维护童光武,当下一挫牙道:“你无妨试试看?”
说着转身……白石玉厉叫一声:“躺下!”
武同春曾吃过他的亏,可真的不敢大意,闻声之下,藉转身之势,斜斜闪出两丈之外。
童光武乘机电闪而遁。
白石玉面带冷笑,看样子他没真的出手。
只是虚张声势,制造童光武脱身的机会。
武同春恨到了极外,一个飞弹,迫到白石玉身前八尺之地,半话不吭出手就是一剑。
白石玉似看准了武同春会来这一手,在剑芒闪动的同时,划了开去,动作快捷得似幽灵般。
套一句俗话,武同春气得七窍冒烟,对方凭仗身法,不肯正面应战,功力再高也是枉然,气极狂吼道:“白石玉,你是男子汉么?”
白石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随便,男人、女人,不都一样是人。”
武同春牙痒痒地道:“你庇护童光武的目的何在?”
白石玉道:“受人之托!”
武同春瞪眼道:“谁?”
白石玉一字字地道:“黑纱女!”
武同春心头狂震,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黑纱女”竟然会托白石玉庇护童光武,这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黑纱女”是天地会的敌对者,曾有不少会徒毁在她的手下。
而童光武是天地会的巡监,又是会主千金“魔音女”的爱人,这关系怎么也拉不上。
白石玉相当狡猾,一定是他信口开河,他之纵走童光武,一定另有原因。
武同春忍着气镇定了一下心神,寒声道:“白石玉,你说‘黑纱女’托你维护童光武?”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不错,正是如此!”
“为什么!”
第十七章
“她没说,在下也不知道,总是有原因的。”
“你不知道,而你答应了?”
“那是没办法的事,在下不敢拒绝她。”
“真的是如此?”
“假不了!”
武同春冷极地哼了一声,道:“你答应替她保护别人,她有没有答应保护你?”
白石玉眉毛一扬,道:“有的,有的,这是条件互惠。”
目中杀芒一闪,武同春脚步一挪,道:“我现在杀你,她也会现身保护?”
白石玉耸耸肩,微一莞尔,道:“兄台,如果在下不跟你正面交手,你便杀不了在下,而在下之所以改变当初的诺言,是‘黑纱女’一再交代的,并非在下出尔反尔。”
武同春不屑地道:“当然,很好的借口,但那是你与她之间的事,跟本人无涉,她保护你,本人杀你,是两回事,对么?”
白石玉声音一冷,道:“在下说过这件事是场天大的误会,兄台何不先问问华锦芳本人,明白情况之后,再找在下理论?”
武同春咬牙切齿地道:“眼见是实,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们可以诡词以辩……”
白石玉道:“兄台的心意在下明白,其实何必替武同春操心,他不会戴绿头巾的!”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直插入武同春的心房,这是他心灵上无法弥缝的巨创,这巨创使生命对他失去了意义。
他曾经考虑到解脱,只是为了女儿遗珠,以及欠人的,人欠的,他必须有所交代,所以才活下去。
他开始发抖,目中的厉芒似乎锐利得可以杀人,一颗心在滴血……白石玉笑了笑,又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看开些,不必太认真。”
每一个字,都像钻心的利箭,这是有意而恶毒的讥讽,武同春双目几乎要喷出血来,狂叫一声,霜刃暴然挥出,森寒的剑气,裂空电卷。
一声惊叫,白石玉退射两丈之外,胸衣已裂了口。
武同春揉身疾进,又是一剑扫出。
白石玉飞泻而去,翩若惊鸿。
武同春狂喘着,是激愤过度的缘故,他没追去,他自知在身法上斗不过白石玉,追去是白费气力。
太阳已升得老高,武同春像置身在黑暗的激流中,旋转、升沉、撞击、昏昧,又像被宰割,撕碎,这是无形的炼狱。
“得!得!”是杖头点地的声音。
武同春心头一动,回到现实,抬头望去,来的竟然是“鬼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