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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惠手下的兵马,虽然有一十二万人,可是过了天山,追入南疆草原的,不过是一万五六千名先锋部队,这万多人除了搜索残余,主要的还是掳劫牛羊,寻觅妇女,分散成了许多小股,一旦遇着数万回兵,排山倒海似的杀来,哪里抵挡得住,纷纷后退,抢在前头的几千名清兵,很快的被回兵围住,统统杀个清光,佟大寿带来这几百名清兵,看见尘头大起,敌人如风卷云涛的杀来,哪还有心恋战,立即放弃了对沙丘的包围,狼狈向东逃去!
史存明看见来了援救,他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疲倦,立即由沙丘上追了下来,向前冲杀,这一仗真是杀得昏天黑地,史存明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双手和宝剑都被血沾满,方才住手,他大笑了一声,精疲力尽,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就在沙场上呼呼睡熟,旁边还有许多清兵死尸,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再说史存明在战场上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方才醒转过来,只见满天星斗,原来已近子夜,夜风如剪,侵肤起栗,他立即跳起来,但又觉得自己身子软绵绵的,知道精力消耗太甚,赶忙盘膝在地,运起峨嵋派的坐功来,调气运血,增养精神,过了半晌,方才气力复原,史存明自言自语道:“刚才好一场惨烈恶战,双方人马到哪里去了!”忽然一阵夜风吹来,风中带来女于啜泣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子低低的劝告,少年壮士吓了一跳!在这个死寂如墟墓的战场上,怎的会有女子哭声,难道鬼魂出现?
史存明一向不信神鬼,站起身来,侧耳细听,哭声起自旁边不远一个土丘下,少年壮士拔出宝剑,直走过去,距离渐近,人声也渐渐听出来,只见一个女子说道:“福晋,事情到了这样,哭也没有用了!在这里蹲一晚,天亮之后,我们找路走吧!”另一个女子道:“咳!我不成了,没有马匹,臂上又受了箭伤,叫我怎样走呢?万一撞着回子,哪里还有活命,不如死了干净!”史存明几乎叫出声来,原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兆惠将军的侧福晋贺兰明珠,也是十几天前,在雪崩后救了自己性命的女恩人,今日居然会在战场上,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哩!
史存明立即绕向土丘的正面,真个一点不错,土丘下面横躺了一匹死马,马腹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旗装少妇,正是贺兰明珠,还有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子,大概是贺兰明珠身边的侍女,手里还拿了一把明晃晃单刀,那侍女一见有人来,霍地跳起,把手中刀一扬,娇声叱道:“哪一个胆敢侵犯我的主母,我跟他拼了命!”史存明摇手道:“不要动手,我正是被你主母救过性命的史存明,现在来救你们,没有一点恶意!”
贺兰明珠哎呀一声,睁开明如秋水也似的双眸,她看清楚了史存明的容貌,娇喊一声,伸双手扑了过来,撞入史存明的怀里,史存明略微侧了侧身子,伸手向她腰肢一扶,柔声说道:“夫人,不用害怕,我保护你回去!”贺兰明珠仿佛离了乳的孩子,哇一声掩面痛哭起来,那侍女还不放心,走到史存明的身边,期期艾艾的说道:“你你,你是我们的对头,连我们的副统须也杀掉了,你会救我的主母,她是兆大将军的侧福晋呀!”
史存明如遭雷击,陡的跳了起来,把贺兰明珠一推,贺兰明珠扑通一交,跌倒在地!史存明睁大了眼睛,厉声说道:“怎的!你是兆惠贼子的小老婆!”他想起兆惠是清军的主帅,也是乾隆皇帝派来屠杀回疆牧民的刽子手,他带领的满洲八旗精兵,旋风似的扫过草原,杀入天山,不知杀掉了多少回人,焚烧了多少帐幕,现在他的爱妾落在自己手里,岂可以轻易放过?
可是他回心一想,十几天前,贺兰明珠清如银铃的声音,仿佛又由他的耳边响起来:“满洲人并不是个个都坏,他们并不是个个甘心情愿替皇帝打仗!”史存明暗中想道:对了,满洲人并不是个个都坏,即如眼前这一个娇怯的女人,她的行为跟她丈夫刚刚相反,当日自己被清军卫士追逐,几乎丧命,全靠她把自己救起来,还收藏在帐幕里,过了一日一夜,跟自己说了许多心腹话,自己岂可以恩将仇报,史存明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大过粗暴了!只听见贺兰明珠抽抽咽咽的哭道:“不错,我是兆惠将军的小老婆,现在打散了队,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又冷又饿,你快把我一剑杀了吧!”
史存明十分内疚,插剑入鞘,伸手把贺兰明珠扶起来,面有愧色的说:“夫人,我史某失言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承夫人救了性命,当日还说了结草衔环,必图报复这两句话,言犹在耳,岂敢忘心、请起来吧!我把夫人送回去!”贺兰明珠方才拭泪起立,史存明见她哭得像带雨梨花一般,倍加怜悯,他又看见贺兰明珠左肩扎了一幅蜀锦,鲜血嫣红,急忙说道:“夫人受伤了么?我这儿有金创药哩!”
贺兰明珠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用药裹创了,不用费心,你带路吧!蝶儿,你来扶我!”那名叫蝶儿的侍女,连忙过来,搀住了贺兰明珠受伤的左肩,贺兰明珠一看四外景物,登时吓得金莲发软,两脚无力,原来眼光所及,几十丈纵横一片地面,横七竖八,全是清兵死尸,有的头破脑裂,有的肢体断缺,血肉模糊,惨不忍视,被那惨白的月华一映,越觉得肌肤起栗,恐怖异常,贺兰明珠哎呀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这就是战争么、多惨酷呀!为什么要人杀人,无贵无贱,做了沙场上的枯骨,他们的魂魄死而有知,一定痛恨自己糊涂哩!”她接着又念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史存明看见贺兰明珠念出唐诗来,不禁嗤的一笑,说道:“夫人,男儿志在四方,如果是誓扫匈奴,实在是应该不顾身的,可是你们的满清皇帝,好大喜功、穷兵默武,劳师万里,进侵回疆,可怜无数清兵,暴骨黄沙,长伴白杨衰草,单是这一场大战,中原已经增添了不少孤儿寡妇,夫人,你还是回去劝劝将军,大家息兵停战吧!”贺兰明珠如梦初觉,说道:“是是,我应该回去劝一劝大将军,叫他不要打这劳什子的仗!”
史存明道:“夫人,你怎的会到战场上呢?兵凶战危,打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呀!”贺兰明珠吁了一口气道:“我如果知道战争这样惨酷,不止不上战场,也不到西域来了,当我们大军冲过天山的时候,我一时见猎心喜,要看看天朝军队追奔逐北的雄风,带了儿个侍从由后军上来,哪知道你们的军队杀回来了,万骑奔腾,天昏地暗,我被乱军冲得头晕脑胀,侍从完全失散!坐马中箭倒毙,我的左肩也中了箭,打个跟头,翻人士沟里面,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喊了半天,几乎叫破喉咙,方才来了蝶儿,把我由土沟里面拖出来,又伤又饿,天色黑下来了,如果不是遇见了你,那真上……”她还要说下去,前面涌起一片火光来,有人高声叱喝道:“是哪一个?快报姓名,不然的话,咱们可要放箭了!”
贺兰明珠吓一大跳,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史存明知道来的是大和卓木部下的回兵,挺身上前,操维语高声大叫:“不要放箭,是自己人!”对面火光一闪,走过十多个回人战士来,这些战士个个五色丝中包头,身佩长刀,原来是恰堪族的骑兵,当先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面孔黄瘦,眼珠浮动,穿了一身名贵貂裘,他望了史存明一眼,看见史存明带着两个如花美貌的青年旗装女子,不禁心中一动,这少年正是恰堪族酋长葛士达的儿子,名叫做葛布林,性好渔色,他向史存明厉声说道:“你这混账东西,居然敢冒充自己人,你如果是自己人,怎的带着两个满洲姑娘,要带她到哪里去?你快说!”
史存明气向上冲,不过他仍然忍耐,说道:“我不是冒充的,我名叫史存明,是金弓郡主孟丝伦的部下!”葛布林忽然冷笑起来,说道:“你拿金弓郡主的名头来吓我,不行,你是奸细,这两个满洲姑娘由我带回去!”
原来这一位小酋长葛布林,几年前曾经派人到小和卓木酋长的那里,向孟丝伦提亲,被孟丝伦一口拒绝,所以他对金弓郡主犹有余忿,他看中了贺兰明珠的姿色,要把她带回去做自己第四位夫人。(伊斯兰教习俗,一个男子可以娶四个妻室)当然要把史存明吓走,哪知道史存明是个何等人物、哪里肯受葛布林的骗吓,他把胸脯一挺,手按剑柄喝道:“胡说:她不是你的俘虏,又不是你亲自捉拿的,凭什么要带她回去叶南疆草原上的牧民,有一个牢不可破的陋俗,双方交战,哪一个战士生擒俘虏了敌人,是男的便做奴隶,是女的便做婢妾,史存明在孟丝伦的军队里混了一个时期,知道有这陋俗,他看出葛布林起了不良之心,听以拿这话来压他。
葛布林哈哈狂笑道:“我是恰堪族的小酋长,你是个汉蛮子,凭这一点,我就要这两个美女!”史存明还未回答,葛布林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砰砰两响,一名恰堪族的武士,已经被抛出两丈以外!
原来史存明跟小酋长葛布林对话时,葛布林身边一个武士,有心要讨好小酋长,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史存明的身后,左臂一勾他的头颈,右拳一抵他的肋下,就要使用摔跤手法,把他推跌在地!哪知道史存明是智禅上人的高足,哪里会被他这一下暗算着,少年壮士立即一个躬腰曲背,反时一撞,顶中这名武士胸口的气门穴,这武上当堂两手一松,史存明翻身一把,甲个“三环套月”手法,抓住这武士的右臂,向外一抛,这武士活像断了线的纸鹞一般,飞出一丈七八,跌了个屁股朝天,四肢着地!
葛布林吓一大跳,又有两个恰堪族武士猛扑过来,要擒捉史存明,史存明反手一甩,摔倒一个,再一抬腿,将第二个踢了个大跟斗,其余的战士不禁大哗,正在蜂拥向前,倚多为胜,葛布林喝了一声:“且慢!”
沥血伏龙……第十二章莺嗔燕叱玉女折飞龙第十二章莺嗔燕叱玉女折飞龙他向史存明强笑道:“青年人,我瞧你带着这两个满洲姑娘,就知道你不曾娶老婆了!罢罢罢,我跟你两人对分,每个人要一个!”葛布林说着用手一指贺兰明珠,笑道:“我要这个!”又指指蝶儿道:“这个年轻的给你!”
蝶儿羞得粉面通红,史存明勃然大怒骂道:“放屁!我史存明顶天立地,岂是好色贪淫的人,你趁早给我让路,不要瞎缠,以免伤了和气!”葛布林见他半点不买账,怒火冲天,喝道:“岂有此理,给你面子不要,孩儿过来,把这个子宰了!”二三十个恰堪族武士齐齐上前,长刀竞举,史存明因为对方是到来协助大小和卓木作战的,非到万不得已时候,不愿伤人,他抽出断虹剑来,剑锋闪电似的一旋,叮叮当当,一阵断金斩玉的声响,七八个武士手中的长刀,同时被史存明的宝剑削折,其余的武十看在眼里,不禁大惊后退!
葛布林看见史存明用是斩铜削铁的宝剑,一腔盛气当堂消失大半,知道不能够和他作对了,只好高声喝道:“孩儿住手!”他制止了自己部下的轻举妄动,再向史存明道:“好好,就凭你这一柄宝剑和一身本领,我让你过去吧!”史存明看见对方已经服软,也自不为己甚,拱手说道:“承让承让!”恰堪族的武士,果然让开路来,史存明吩咐蝶儿扶着贺兰明珠走过,自己仗剑断后,他刚才走出三十步,葛布林突然喝道:“小子!归西去吧!”把手一扬,嗖嗖,两支标枪脱手抛出,朝着史存明后心飞到!
史存明眼看四面,耳听八方,标枪呼的一响,他已经回过身来,双手迎着标枪一抄,已经把两支三尺长的棱头标枪,接在手里,史存明看见葛布林居然用这种卑鄙阴险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不禁勃然大怒,叱了一声:“狗贼!”反手一甩,两支标枪朝着葛布林的面门胸口反射回去,疾如闪电,葛布林立即振臂一迎,他满心要学史存明使用的手法,接住自己的标枪,哪知道史存明这一回掷的力量,劲猛十足,标枪两颗雪亮枪头,齐齐扎入葛布林的胸膛,这葛布林武功和史存明相差很远,要想依样胡芦接住标枪,那里能够?他一下抓住了枪身前半截,可怜恰堪族小酋长,哎呀的喊了半声,便自倒身死在地上!
小酋长这一死并不打紧,恰堪族武士大动公愤,不要命的冲上来,史存明看见自己用标枪掷死了葛布林,非常后悔,因为自己这一举措,可能破坏南疆各部牧民的团结,给满清敌人一个可乘的机会,但是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先下手为强,一声叱喝,连人带剑,冲人恰堪族战士人丛里,跳高窜矮,兔起鹘落,只听见一阵叮当叮当的声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