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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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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忌这时已将长衣脱下,一面拧着其上的水,一面看向海道人叹道:“我久仰这位前辈武功了得,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非是跃向湖水,又遇见了你,这条命八成儿许是保不住了。”
海道人哼了一声:“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么多年以来,论及武功,真正能叫我心服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个女人,看来她必欲置你死地而后己,再见面时却要十分当心。”
说这话时,道人表情十分凝重,确似真正为君无忌安危担心,即道:“我看你还是离开这里,西出阳关,到沙漠里去先住些时候,再不到云南四川去。”
君无忌一面把拧得较干的衣服穿上,一面脱下鞋子,把里面的水倒出来,“谢谢你的关心!”君无忌冷冷说道:“刚才的话,我听得很清楚,我就是跑到天边,她也会找着我的,一动不如一静,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她。”
海道人怔了一怔,看着他直翻着白眼。
二人昔年曾有一番共处结交,彼此个性都十分了解。海道人突梯滑稽,游戏人间;君无忌亦做笑江湖,放浪形骸,看来均似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都有一番执著,一经决定之事,绝不中途更改。
见他如此,海道人便知道说了也无益,忽然一笑道:“你报个‘字’吧!”
君无忌知他素精易理,卜卦测字,俱称神验,一时不由动了童心。
“道人你是要为我测字吧?”说时眼光一转,看见岸上一行杨柳,不假思索地随即报了一个“柳”字。
海道人长眉频扬,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卯者免也”、“拆木留卯”、“冬火渐吉”、“木盛有情”,哈哈一笑道:“好字,好字,死不了啦,非但死不了,却还大有遇合。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君无忌正要询问,海道人却脱声诵道:“柳暗花明,无心插柳……无心插柳,这便是了……”一边说,嘴里又自念念有词的说了许多,五根手指频频掐动,越加喜形于色,“妙!妙!妙!”嘴里一气儿的连说了三个妙字,呵呵笑道:“早知如此,这一趟我也就不来了,真正妙不可言。”
君无忌见他说得神龙活现,亦不免引发好奇,待将询问,海道人却先自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下船吧,咱们后会有期。”
边说边自在君无忌背上推了一把,君无忌顺势微纵,落向岸边,顺头望时,小舟已远飏湖心。但只见一湖雾气,朦朦胧胧,瞬息间已将小舟吞噬。
这道人生性怪异,来去无踪,扑朔迷离,看似玩世不恭,其实为人极重义气。义之所在,不请自来。否则置万金以请,也难望他的青睐,若有事真个找他求助,往往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真是怪人一个。

二十八

伫立湖畔,独思默想。湖风冷冽,宛若万把钢针,一古脑投向他身上,周身上下简直像着了一层寒冰般的透体发寒。
原来他先时跃身湖水,周身上下早已湿透,眼前吃冷风一袭,自是备觉寒冷。当上立即默默运功,自丹田引发起一股暖流,名为内气真力,以之扩散周身上下,霎息间通体上下荡漾出一阵暖暖热流,像是一团散发火焰的炭体,很快即把湿衣烘干,即使连脚上鞋袜也不再潮湿。
湖面上蒸腾着沉沉雾气,却掩不住高耸波心的翠楼,说不出什么原因,对于居住在里面的那个李无心,他竟是衷心十分牵挂,这种牵挂却并非基于仇雠,事实上尽管方才几乎已丧命在对方手上,却偏偏生不出怀恨之意,直觉上总似有一种不舍的依依之情,真个匪夷所思。
“李无心,李无心,你真是当今天下最奇特的一个女人。”
若非是新创之余,他真想再一次攀上翠楼,对李无心一探究竟,一想到对方那身神出鬼没的能耐,他只得暂时打消了这番意图。前望湖水,心血沸腾,太多的感触一次次激动着他,确令他一时难以平静下来。
“摇光殿主”李无心虽神秘诡异,但言出必践,今夜她既对海道人亲口许下承诺,自不会出尔反尔,暗中追踪自己,只是今夜之后,她势将全力对付自己,绝不甘自己逃出她的掌心,此女自名“无心”,可知心狠手辣,自创“无心之术”,堪称独步古今,方才已尝过厉害,再见面时,是否还能逃得活命,可就难以忖度了。这么想着,可就由不住起了一阵阴森森的寒意。
一只小小水鸟啁啾一声,落向当前柳枝,立时羽毛蓬松的静栖不移,一任夜风呼啸,柳枝颤颤,当前湖水澎湃,更似随时有坠水之危。然而这一切却不曾使它幼小的生命,产生丝毫不安与惊悸。今夜,在失巢之后,它幼小的生命,便自安息这里,全然无视于一天风暴,身外风险,那是因为它知道,在捱过了漫漫长夜之后,天将大亮,太阳亦将复出,那时候情况便自不同,一切均将改观,失去的巢窝,可以重建,失散的同伴亦将重聚……有小虫可捕,有小鱼可噬,生命便能延续。
“人”的价值当不同于鸟,特别是有着高超品格、坚强意志的君子,应该更思无惧,有所作为才是。
想通了这些,君无忌便不再忧惧,极欲有所振作,而与李无心大肆周旋一番。
冬梅初现,仅得新红数点。
今天起来晚了,早膳以后,天已近午,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些儿人声,倒只是两只乌鸦,高踞树梢,发着老迈聒噪的“呱呱”叫声。
天是阴濛濛的,不见一些儿阳光。
自那一天从君无忌下榻的道观回来,春若水的心情就很不开朗,整天里寒着一张脸,鲜见笑容,情绪的低落,已到了无以复加地步,静坐独思,更无一些儿趣味,花既不香,鸟更不语,这个天底下,仿佛再也没有一丝喜讯儿,能够引得她开心。整个人硬是被一层阴森森的乌云罩定,再也开朗不了,唉……
紫藤阁原已是够冷清的了,主人的情绪再一不好,更是了无生态。
特别是这两天为了季贵人的殉情,她与王爷高煦闹得极不开心,自己发了个狠,再也不搭理这个薄幸人,连跟他说句话也是不愿。虽然季贵人的死,与自己直接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府里上下,谁都知道正是因为这位“春小太岁”进入王府,王爷高煦才冷落季贵人的,以至于后来的打入冷宫,转送郑亨,都是这个逻辑下一定的发展。春若水抚今追昔,良心更自不安,总认为这个可怜女人的死,是自己所造成。
当然,真正迫使她自寻短见的人,却是朱高煦,一想到这里,春若水由不住打心眼儿里发颤,真恨不能立刻提着宝剑,去找朱高煦寻个理儿。不止一次的,她想到为季贵人报仇雪恨,可是这“杀人”的事儿,到底非比寻常,特别是要杀的人是朱高煦,更是非同小可,引剑一快之后的后果,却远非她所能承受,想起来发一阵子恨,总是下不了这个狠心,便也只好算了。
早已听见了闲话儿,什么“如今的春小太岁,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样子了……”,“今天人家是金枝玉叶的贵妃娘娘身分了……再也拿不动宝剑了……”特别是后面的那句话,狠狠的刺伤了她,背着人真不知道哭过几回,静下来想想,自己也感觉到怪纳闷儿的,“难道我真的变了?”心里尽管是一千一万个不服气,却又能为之奈何?
几只麻雀喳喳不停的在眼前争叫打转,风乍起,引得满地落叶飘飘起舞。
女侍“荷倌”抱着个大花瓶出来,远远向着春若水请安道了声好,一搁下瓶子,尽自去攀剪才打苞了的梅花。
这份工作原是“赵宫人”做的,忽然换了人,瞧着有些眼生。春若水这才想起,仿佛好几天没见着这丫头的人影儿了。
“赵宫人呢!”
“回娘娘的话!”荷倌忙自跪下说:“刚才王爷有话,传她过去了。”
“王爷有话……”春若水皱了一下眉:“什么事儿?什么时候?”
“这……婢子……不知道。”荷倌说:“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大概快回来了。”
春若水没有吭气儿,心里自个寻思,这阵子为君无忌事心烦,一直没有留意她,印象里冰儿这个丫头像是有些变了。那天,自己与她提起君无忌身边的那个小琉璃,她的表情好像很怪,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不像过去追长问短的样子。这又为了什么?
自从来到王府,春若水的心情一直不好,但是冰儿却不一样,整天价笑口常开,颇能甘于现况,尤其最近常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去频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忙些什么?而且,最大的差别是她对自己颇似日渐疏远,不再像过去有事没事常爱偎在身边说长话短,如今是不唤不来,这个转变,确是很大,只是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去细想深究罢了。
这么想来,冰儿确是变了,变多了。
可也巧了,刚想着她,她就来了。
穿着一身大红,满身都是装饰,抄着花间小径,正自向着边院走过来,不经意一抬头,才自发觉春若水坐在亭子里,登时愣住了。接着,她才似转过念来,很快的把一双晶光闪烁的耳坠子摘下来藏在身上,手上的一只镯子也取下藏好了,这才缓缓移步继续前行,俟到了亭子前,方才停下来,冲着春若水施了个万福,唤了一声:“娘娘”。
春若水打量着她这一身,颇是有些意外,点点头道:“好漂亮,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冰儿摇着头,怪不自然的样子:“没有……只是随便到前院走走。”
“你过来!”春若水的脸色可是不大好看。冰儿呆了一呆,不敢不遵,慢吞吞地走进了亭子,向着春若水瞧了一眼,便自低下了头。却也逃不过春若水凌厉的眼光,一霎间已把她上上下下瞧了个仔细,她的脸色越加寒冷。
“你竟然画了眉毛?真会作怪。”
“没有呀……人家只是画着玩的……”
偷眼瞧瞧,剪花的“荷倌”已抱瓶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闲人,不知怎么回事,只是瞧着她心里害怕,这些日子冰儿心虚得厉害,谁要多看她一眼,也令她心惊肉跳,更别说被眼前春若水那般审贼也似的眼光盯着看了,一时真有冷汗淋漓之感。
“小姐……你……”
“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猪鼻子里插葱’,你又装的是哪门子‘象’呀!”春若水的一张清水脸,冷得怕人。
冰儿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又低下了头,“小姐!您说什么……我可是不懂……”
“哼,当我是瞎子,看不见呀!我都瞧见了。拿来吧,给我瞧瞧。”一面说,向着冰儿伸出了手:“耳坠子,还有玉镯子!干吗藏呀!戴出来不是叫人瞧的吗?”
“这……”冰儿脸色一阵子白,想要狡赖,禁不住春若水那一双凌厉的眼睛,只得慢吞吞硬着头皮,把一只碧绿碧绿的翠镯子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春若水哼了一声:“还有呢!”
一双耳环也拿出来了,珍珠的。
两样东西一经接触眼里,春若水由不住心里大大动了一下,她是识货的,镯子是上好的翡翠,耳环是大颗的珍珠,都不是普通的东西,既非是自己的东西,冰儿她又从哪里弄来的?
“小姐……小姐……”冰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王爷他送给我的……
不……”心里一急,竟然说出了实话,再想改口可来不及了。
春若水心里一惊,用着异样的眼神,向她瞧着,一霎间,只觉得透体发凉,这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事情,朱高煦难道竟会与冰儿有了……
“你……”一霎间,春若水眼睛里透着彻骨的冷,极其凌厉的向着当前冰儿逼视过去,在她的观念里,冰儿若是自毁立场,与朱高煦果真有染,那真是极可怕的一件恨事,这种背叛的行为,是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忍、不堪忍……
“你……你跟他……”
春若水声音都颤抖了,过度的惊诧,使得她情绪大为冲动,一时由位子上站了起来。她无名的怒火,自是为最擅知己的冰儿所立刻洞悉,只吓得全身打颤,嘤然欲泣地跪了下来:
“娘娘……王爷只是瞧得起婢子,赏给我玩儿的……我们没有……什么都没有……”
最后的这句谎话,算是救了她的一时之难。春若水聆听之下,脸色总算一时为之平和下来,“起来说话吧。”
“谢谢……娘娘……小姐……”站是站起来了,心里却仍然一个劲儿地打鼓,到底是情怯心虚,一双眼睛总是不敢与对方接触,生怕为春若水看出了内里的真情。
这番形象落在春若水眼睛里,一时大为心软,反倒不忍苛责她了,“冰儿你过来。”
“小姐……”怯生生地偎了过去,冰儿头垂下来得更低了。
“干吗这副德行?谁也没怎么你?”轻叹一声,春若水手拉住了她的手,略示安慰地说:“我是怕你吃亏上当,朱高煦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万一……”
冰儿听到这里,一时忍不住嘤嘤有声地哭了。
“唉!你这里怎么啦?”春若水奇怪地瞅着她:“难道你……”
“不是……小姐你别胡思乱想……没有事,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好……”春若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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