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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方哭丧着脸道:“好没人性的师父……”焉头搭脑地走进去,沮丧之极,猛地又听到一阵凄厉尖锐的嘶鸣,更吓得一颗心砰砰狂跳,仿佛要破膛而出。明暗交界之处,映芒生辉,水一方看到了一丝晶莹白剔的细线,陡然间想到这是蜘蛛丝,心下不禁又是悚然生惧。瞿然发现,这四周结满了这样的细线,斜插直穿,纵横交错,将暗无天日黑夜般的洞穴分割成大小不同的块状,忽而穷塞,忽而开朗,最终汇成一处,酷恶之极。当中有一大片比夜色略浅的物事,其上嵌有两处火红烧灼的亮点。水一方这才惊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动弹不得,自然疯狂地挣扎起来,那物事已然触知,似乎“呼”地张开八肢,比原来更显狰狞,且愈发庞硕,一步一步向这边迫近。水一方不由大喊道:“师父!罗大哥!你在听吗?我知道你听得见!”
罗公远在洞外道:“有什么事吗?”
水一方已感到逐渐喷到脸上的腐臭腥气,大喊道:“你别明知故问,混蛋!”
罗公远佯怒道:“好哇,敢骂师父!你这忤逆之徒!老天爷快下雨吧,让雷劈死你!”
水一方五内俱焚叫道:“呸!我快死了,还有什么不敢骂?你这疯子,专以看人被吃为乐!畜生!混帐!王八蛋!快放了我,不然我非……我非死不可!”
罗公远喊道:“嗨!你听见了吗?你在听吗?我知道你听得见!”
水一方有气无力地反问道:“我听得见什么?”
罗公远喊道:“我肚子在咕咕叫哇!我好饿呀,吃饭去喽!你也替我跟蜘蛛说一声,让它也快点儿吃吧,别饿着,委屈自己可不好!”
水一方欲哭无泪,只觉万念俱灰,五蕴成空,悲不自胜地颤声道:“你,……你去死吧!……呜呜,去死吧,去死吧你,呜……我好命苦哇……”
柳因梦往土灶内填了些柴草,起身对罗公远道:“再等一柱香便好了。……咦?水大哥呢?”
罗公远指了指洞穴,道:“在里面呢。”
柳因梦犹疑地来回瞧着,狐惑不定地道:“他在里面作甚?……修炼武功?……你不是说不传授他武功么?”弹指间,她厉声道:“你把他怎样了?”
罗公远顿了少顷,道:“没怎样。你先做饭去,做好了我告诉你。”
柳因梦拿过剑,叫道:“我要进去看看你搞什么鬼?”
罗公远忙拦道:“不成!你决不能进去!”
柳因梦一叉腰,道:“好啊,如果你心里没鬼,那你得告诉我,里面究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罗公远道:“有啊。他在沐浴,沐浴!沐浴懂不懂?就是光着大屁股在水里泡着。怎么样?见不得光吧?你真想进去的话,我就不知心里有鬼的究竟是谁啦。”
柳因梦飞霞扑面,芳心笃响,扭过头跑开,并远远地喊道:“你若动水大哥一根头发,我就算找不到毒药,也要煮出最难吃的饭菜来毒死你!”
罗公远也喊道:“放心吧!别的我不敢保证,他的头发肯定没事儿!”
洞穴深处,水一方已然麻木,无精打采地轻轻说道:“救命啊蜘蛛大哥,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呢?你快点儿一扑过来就完事了,你怎么跟个乌龟似地走这么慢?你该不会把我留到明年吃吧?……蜘蛛大哥,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大哥,你作什么?我说话你只管听就是了,怎地又不动了?……你太慢了,我都数到两千了!两千下面是一万吗?……我跟你说,你吃我的时候,先从头发开始吃,吃完了再从脚趾甲吃起,等到把脚吃完了,我的新头发又长出来了,那时你不就能多吃一顿了吗?这怎么跟种庄稼似的……不过你别扯我的头发,没用,你也没多吃多少,咱管那叫拔苗助长……”
柳因梦极不情愿地把手中抚摸好一阵的野兔放到肉案上,刚要举刀,就被罗公远一把提走。柳因梦急道:“你干什么?你不是要吃好菜吗?”
罗公远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你不是要救你的水大哥吗?他被嫦娥绑架了。”
柳因梦这才感到不妙,道:“你干什么?”
罗公远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嫦娥的玉兔死了,所以抓走了水一方,要挟我拿只兔子去换。唉!咱也不舍得呀!”他拎着兔子进了洞,很快地走到最深层,只听水一方道:“说好了别扯头发的。”只见那蜘蛛滚动着晶亮的眼睛,带着浆液的大颚张开,便要扣下,罗公远随手一仍,兔子正好落在颚缘之上,蜘蛛呼哧声不绝,贪婪地吞食起来,腥气浓郁,水一方脸上溅满了斑斑血迹,骇人之甚。
罗公远拉起水一方,道:“出去吃饭吧。”
水一方迷迷糊糊道:“你还是来了……天……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罗公远笑道:“有长进了。这只干神蛛是饮了我调制的药酒培养而成的,普天之下仅此一只,以后也不会再有,我为了成功培育出这种蜘蛛,花了……”
水一方虚弱无力道:“你……你先放我下来……再说吧……”
罗公远道:“别急,我马上就说到重点了。这蜘蛛专门以生牛羊为食,血腥残忍,产出的蛛丝不仅大,也较一般以纤弱虫类为食的同类蛛丝坚韧得多,非锋利宝刃无法割破……”
水一方吼道:“你先放我下来!王八蛋!”
罗公远一摊手道:“综上所述,我根本没法子放你下来。”
水一方已不知道该如何发怒了,道:“那……那你让我出去吃饭?我出得去吗我?”
罗公远叹了口气摇摇了头道:“笨,人在任何时候都决不能放弃思索。蛛丝粘的是你的衣服又不是你的肉,你把衣服脱了,不就出去了吗。”
柳因梦“啊”一声捂住脸,水一方窘迫地捂住赤裸的上身。罗公远振振有辞地道:“怎么样?我说他在沐浴吧?没哄你吧?”
柳因梦恨恨地说:“你为何要扒光他的衣服?”
罗公远有理地道:“说了不是我嘛,是嫦娥干的。唉,这女人天天守活寡,也命苦哟!……”
三人围着桌子吃饭,罗公远吃得啧啧有声,赞不绝口,柳因梦满腹心酸事,吃着吃着便落了泪,水一方则吃一口吐两口,头晕脑涨,几近疯狂。
罗公远拍拍他道:“乖,罗大哥撕只鸡给你吃。”说罢将刚烤好的鸡肉左捏右掐,撕了一大块,水一方悻悻地方要去接,罗公远忽然扯着鸡肉对他说:“看!这块肉的形状像不像蜘蛛?”
水一方又“呕”一声,吐了一地。
柳因梦忽而怒道:“你别再折磨他了好不好?”
罗公远道:“不好。记着,水一方,今天的正果只不过是日后的早课。以后你每天打一只兔子或鸡,进洞喂给那只干神蛛吃,必须看着它彻底吃完方可回去,而且绝不能落入蛛网内或被它抓住。由于今日是头一回,故而我帮你一把,自此往后我不会再救你。”
水一方从呕吐中抽出空暇来叫道:“什……呕……你……你你你,你想恶心死我?你想把我吓成你这样的疯子吗?这叫什么传授武艺?”
罗公远笑道:“错!所谓练胆量,正是锻造你的定力,来,你们俩都看我。”言罢正色,双目骤然阴沉,灰色与黑暗混化,其中的诡异与怪诞已无法言喻,端地恐怖之极,仿佛黑暗最深处潜藏着的恐怖魂灵,骇然震撼。水一方虽觉比蜘蛛还要可怕,但并不为之所动之甚,而柳因梦竟吓得尖叫一声,将手中的碗跌落砸碎。
罗公远此时已丰格端凝,戏谑之气尽数敛去,隐逸朗俊,肃然道:“水一方,你也试着瞪一下眼睛。记住,不是想着恨,更不是爱,而是……你一生中最不能忘记的,刚才发生的事,来,试给我看,你一定行的。”
水一方定了定心神,双目骤然生辉,与那日柳府中卓洒寒极富仇恨的邪目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令所有生命视之都会躁动不安,恍然悚惧,沉钝浑抑的伤郁之气。柳因梦怎样学也学不出来,惊恐万分地看着水一方,支吾道:“水……水大哥,你是不是中邪了?你被他蛊惑了?”
罗公远笑着赞道:“不错,这才是见过地狱的眼。经过这一次生死边缘的徘徊,你会比苦练十年二十年武功,江湖阅历极丰的世故老手还强得多。生与死是人在短暂一世中所能探求的最大奥秘,只要一看破死亡,我想就等于看破了一切。你是否明白?”
水一方心存感激,诚挚无比地道:“明白,师父……罗大哥,你对我的良苦用心,实在……你还有什么题目,尽管吩咐吧。”
罗公远拿过刚才的鸡肉道:“吃了它,每吃一口都要大喊一声“蜘蛛”!”
水一方再也忍不住了,生嘶力竭地狂呕起来,渐觉精神不支,昏然倒地。
罗公远对搀起水一方的柳因梦道:“厨娘,会做雕花的面食么?”
柳因梦不耐烦地道:“我扶他进屋再给你做。”
罗公远道:“记着,把雕花刻成蜘蛛的形状,再把糕点也做成这样,等他醒了,你就喂他吃下去。我还打算在他房子里弄些蜘蛛织点儿蚊帐,这样夏天时他就不用怕蚊子叮咬了……”
柳因梦猛地抽出剑,抵在罗公远的肩头,她本也无意伤他,更知伤不了他,冷冷道:“你……你究竟想把他变成什么?疯子?怪物?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公远凝视她少顷,缓缓地笑道:“说不定他定有一天,他会告诉你。”接着一闪身,仿佛一张薄纸,既快且轻地飘开。柳因梦方才觉得这一剑仿若刺入虚空,可在罗公远避开后,柳因梦才真实感到自己手中剑的重量,茫然不已。
一连四天,柳因梦借煮饭之暇都不时向这对奇师怪徒那边望望。第一天,罗公远搬来一大堆书,包罗各类史籍、兵法、佛经等,要水一方在一天内看完,并且说出自己的见解。第二天罗公远磨墨疾书作画,舞指抚琴下棋,而水一方在一旁心惊胆战地摸着罗公远从长安官府杵作验尸房中偷来的死尸,颤抖着下针。第三天罗公远在一些光怪陆离的图象前为水一方讲解,并作着诡异无比的手势,水一方听得津津有味,目中透出神往之色。第四天,师徒二人都在一堆木料铁器旁斧锤彻响,做着奇型异状的物事,还不时地齐声高唱根本听不懂的怪歌,唱完后一同哈哈大笑。
吃饭的时候,水一方满心欢喜地去抓肉食,罗公远端起熟食盘子和一只馒头,让水一方在进洞给蜘蛛喂食时在一旁将饭吃完,早、午、晚三顿都是如此。起初水一方几乎不可忍受,可时间一长,似乎任何可怕的事他都毫不在乎了,尽管戏谑狡狯的习性未去,但目光中已多了极其厚重的沉淀感。
日复一日,一个月转眼逝过,罗公远忽然宣布道:“今日你下山去罢。”
水一方一惊,急道:“为什么,我还只学了写皮毛啊。”
罗公远道:“你必须回归到人群中去,真正发挥自己所学到的本领。以后我自会再去找你。今日要讲最后一课,我给你谈谈朋友和女人。”
若在过去,水一方定会立即道:“女人我知道,就是长安城彩卉轩那班婊子呗!”可现下他沉稳许多,又有柳因梦在旁,只是点点头道:“弟子聆听教诲。”
“只有两句,回去你自己琢磨。”罗公远意味深长地笑道:“朋友,是敌人的另一种叫法。女人,则是为毁灭我们才创造出来的。”
水一方和柳因梦都不由大奇,均觉得太过偏激,罗公远又道:“所以,下山后要谨慎交友,至于女人,为了不毁灭你,我决定将她留在山上,待你游历一番后,长了见识,回来娶了她便是,这女人一关便可过了。”
柳因梦刚觉罗公远的话偏颇之甚,又听了这句话,芳心窃喜,玉颊似火,扭过头去。罗公远俯耳悄声又道:“不过娶不娶她在你,我可干涉不了。”
水一方还不到十六,哪里懂得男女之情,仅仅一笑而过。对他而言,孤寂独行惯了,也没有多少对知己挚友的渴求,是以道:“弟子还是不太明白。”
罗公远道:“出外靠朋友嘛,朋友是最重要的,和女人不同的是,他们能最大程度地影响你的生存之道。你必须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每个人都有其人生的准则,我认为你首先需要做个聪明人,可这样以来便与好人无缘了,那么其次你只能希望你也不要做坏人。可这并不表示你必须对朋友像对你自己一样负责。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外人不决不可窥掘一丝一毫的隐密,也许真的惊天动地,也许藏匿着的是自私卑鄙的恶事,也许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都会看得很重,记住,千万不要试图去窥探朋友心中最底层的秘密,不论他是你多好的朋友,哪怕他主动对你讲你也不要听,这就仿若有人一剑向你刺来,虽然你闭上眼睛,对方的剑一样会贯穿你的胸膛,但有一点儿,你不会看到自己流出的血和对方此时的表情。友谊实质上是两个人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