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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因梦边战边道:“宁盟主的武功实可算是人的体能所能挑战的极限之峰,但比之我师父——恕小女子狂妄,还差得太远太远。”
宁娶风自是不信,因为此时他的武功实比羡仙遥还略胜半筹,若然在最佳状态全力施出,可与昔年‘武林四极’之首,“血影神屠”卓绝打成平手,即使不如真的宁娶风,却也差得不是很远,这世上又怎能有人与他“差得太远太远”?当下笑道:“柳姑娘何必胡吹法螺?谅你师父活到一百岁,有九十二载功力,亦未必与在下差得如你所说那般远。你师父还活着吗?”
柳因梦道:“当然,他与我年岁相仿——”宁娶风认定她胡说八道,亦不再多问,回身杀敌。
毕竟中原武林人士数量更多,况且士气高涨,已有三百人冲至山顶。山顶主堡内的张弩多呈向下倾斜状,故而对于正面冲来的敌人竞束手无策,火药箭则由特殊装置呈孤状抛下,此刻相距如此之近,莫说弓弩,便是铁骑亦无法再发挥居高临下横扫千军的优势了。宁娶风紫剑一指,三百名大汉发起了冲锋。很快,一架架云梯被搭建起来,破城锤轰轰地砸向山寨主堡垒,此些武器乃中原武林中的粟特工匠所研,乃是千年前横扫中亚西亚大陆的军事强国亚述的独特兵器,另外还有两架大型投石机,西域产油极多,点燃石油发射出去,立即燃焚,此物被亚述人称之为“大苍蝇”,昔年便是以此攻破了叙利亚古国的首都大马士革。
对方堡顶亦牵出五台大型投石机,向下轰轰砸去,不少刚攀上城头的武林弟子都被砸了下来,脑浆迸流,身体扭曲成轻轻的一团。城外亦投出无数火把,外层巨木制成的门立时燃烧,加之城外不时有“大苍蝇”射入油弹,主堡除石制内堡外,外层的木门已成一片火海。放眼四顾,满目疮痍。成河的血似被火所点燃,呼啸着直冲向寂落的星穹,愁云惨黯,似也在哀伤这伏尸旷野,白骨为墟的惨象。
宁娶风喝着茶问:“死伤了多少人?”
火云门掌门栾明杰禀道:“迄止现下,我部已杀敌五千,又有九百降兵——”
宁娶风“啪”地将茶杯摔到栾明杰脸上,杯在掷出之前早已潜运内力,飞出便碎,残片将栾明杰的脸划了三四道又长又深的血口。宁娶风不紧不慢地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妈妈呀?我问的是咱们死了多少人!”
栾明杰又惊又怕,低首道:“全部算上——也有四千七百多人了——”
宁娶风皱了皱眉头,道:“这么说,还是人家死得多。对了,你怎么不死?嗯?”
栾明杰耸动视听,连退了四步,跪下道:“属下只是——只是侥幸而已——”
宁娶风弹了弹放在茶几上的手指,道:“我看出来了。凭你的本事,就算临阵脱逃,亦未必就不死。”
栾明灰“咚咚”地叩着头,连连道:“是,是——”
宁娶风凑近他道:“你心中很恨我罢?”
栾明杰颤声道:“属下万万不敢——”
宁娶风站起身,淡淡地道:“恨我,那也没关系。这世上除了恨我的人和和我恨的人,再也没有第三种人。你到现在都不死,那以后也未必会死,真是长命之相呀。对了,我想问问你,杭州震南山庄血案中,你在现场罢?”
栾明杰点点头,“在。”又慌忙直摇头:“不不,我可没杀人!”
宁娶风道:“你识得那个水一方罢?”
栾明杰咬牙切齿道:“他杀我师父,害我师妹皈依邪教,此仇不共戴天——”突然顿住,战战兢兢道:“您和他——”
宁娶风道:“他是不是很聪明?你正面回答我。”
栾明杰见他并无怒意,可见他与水一方未必是朋友,便试说道:“只能说是狡狯诈黠。”
宁娶风道:“不错,他很聪明。那他的武功如何?”
栾明杰昔日为水一方的障眼法所惑,认为水一方身负绝世神功,丝毫不在宁娶风之下,只是低着头不敢回答。
宁娶风一阵冷笑,道:“很高是不是?你眼力不错嘛。嘿嘿。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
栾明杰一滞,道:“这个——此人行踪诡秘,怪异非常——”
宁娶风道:“你不知道?”
栾明杰愕道:“我——”宁娶风拍拍他的头,已将他吓得魂胆消烊。宁娶风道:“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说这些干什么,嗯?”
栾明杰头皮发麻,此时他俯身向前,将身体最致命的部位暴露于人,如若宁娶风轻运些许内力,便可将栾明杰的脑浆搅烂,他心跳都几近终止了。
宁娶风道:“他的师妹是柳因梦,他二人是三十年来暗黑杀旗唯一失手的目标。他们的师父——究是何人?”他心中迟迟不定,不光因为怕对方突然出现,给自己的复仇计划造成极大阻碍,更是此时武功之境界,令他争雄斗胜之心极重,绝不允许有人武功比他更高,而且他打算待到而立之年时,在内外修为上要超过昔年第一代宁娶风。
栾明杰道:“如果宁盟主不嫌,在下可全尽绵力,为盟主效力,去查探那小贼的下落。”
宁娶风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你在他面前就是个笨蛋。栾明杰,我们马上就要胜利在望了,你因何还要找个借口逃走呢?”
栾明杰一愕,忙道:“没,我没——我——”
宁娶风道:“出去吧,笨蛋!”
栾明杰如蒙大赦,狂奔出去,与迎面急急冲来的探子撞了个满怀。宁娶风见那探子神色严穆,忙问道:“何事?”
那探子禀道:“盟主,铁骑帮三当家独孤思贞求见。”
宁娶风略有诧意,道:“既是求,那就见罢。”
独孤思贞盈盈进帐。宁娶风抬头睨视,见她文鸳彩凤,香兰美玉,虽无独孤舞那般美艳无方,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清纯仪态之致。宁娶风道:“坐罢。”
独孤思贞坐定,道:“宁盟主,攻打马鬃山寨,究竟是何意图?即使两国交兵,亦要先下战书宣战才是。”
宁娶风硬生生地道:“不是!你不觉得你们快完了么?这时候不论是谁,不论在我眼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
独孤思贞笑笑,道:“宁盟主与中原武林有仇么?”
宁娶风翟然心惊,目光中邪芒暴射,诧异道:“你——你说什么?”
独孤思贞抓到了他的痛脚,嫣然一笑道:“不是么?宁盟主名为中原武林盟主,却丝毫不吝惜部下的性命,用最野蛮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攻伐山寨。宁盟主即便没读过兵书甚至没有成年,都不该草率到犯下这种错误。这场仗打了不到一天,咱们双方共折兵将近万人,这在儿百年来的数次国家动荡与战乱中都是从未有过的。宁盟主果真是始作俑者,有大将风范哪。”
宁娶风又惊又佩,站起身来,不由道:“聪明人原来有很多。”
独孤思贞笑道:“此言差矣。您的麾下远不乏才智之将,可他们都敢怒而不敢言。”
宁娶风转头道:“怎么,你要把自己这些毫无证据的推断对我的部下说说么?”
独孤思贞轻盈地端过茶,啜了一小口,道:“当然也可以不说。”
宁娶风盯着她,道:“只要我退兵?”
独孤思贞神色坚定地道:“不止,要你公宣永不再犯!”
宁娶风“嘿嘿”两声,随即放肆恣流地大笑起来,目光一顿,恶狠狠地道:“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他们只相信财富!相信宝藏!相信那张地图!”
独孤思贞道:“宁盟主,利益未必比生命重要。我有办法让他们相信你是在让他们送死!即使这一役没有死光,我也猜得到你在下一处必经之途中埋伏了更大更酷恶的陷阱。你要把他们杀到最后一个,直到最后一个彻底被杀掉,你的可怕心态才会得到完全的满足。”
宁娶风的目光瞅到了地面上的茶杯碎片,他只需脚尖一挑,那碎片就可把独孤思贞的喉管割断。然而她的目光中却有一种涩然生悲的哀伤成分,流露出坚定而又苦楚的复杂色彩,一时竟似看透了自己的命运,是以此刻居然下不了手。独孤思贞得胜地笑笑:“好罢,你是答应了?”
宁娶风不置可否,只道:“把彭采玉和游牧父女交出来!”
独孤思贞道:“你相信我的话吗?”
宁娶风问道:“他们出事了?”
独孤思贞道:“彭采玉受创过度,已然死了。游牧被我大姐带走,此时铁骑帮乃我二哥掌权。游牧的女儿,则为——我敢断言那人是你的朋友,他将她带走了。”
宁娶风道:“我没有朋友。”旋即又不禁追问道:“那他们朝哪里去了?”
独孤思贞冷艳地摇了摇头,道:“请你带着你的部下离开吧,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当坟墓。”
宁娶风凝视她半晌,道:“门外弟子,送独孤小姐回山寨,咱们退兵。告诉所有人,彭采玉死了!”
第十一回只因梦断故犹怜
门外太行派弟子惊异地瞧着宁娶风。宁娶风眉目掠动,不疾不徐道:“你听到了吗?”那弟子方才抱拳道:“是!”转向独孤思贞,道:“独孤小姐,请!”
独孤思贞临出门之前,又缓缓地回首,赭唇轻启道:“宁盟主,如果你将事情办完了,铁骑帮的弟兄们允许你一个人来。其时将扫榻而迎,但如今日发生之事,请你保证永远不再有!”
宁娶风阴冷地笑道:“我让你纤毫不失地平安回寨,便是最好的保证。记得告诉独孤行,让他奖励你,真是个好妹妹。”他又顿了顿,道:“至于你帮弟兄允许我一个人来,是要报今日之仇罢?那也无所谓。我此后的半生皆是为仇恨而活,只要报了仇,雪了恨,我的生命也就终止了它存在的全部意义。那时再有任何事发生,我也毫不在意了。请吧。”
独孤思贞方走,宁娶风便问门口弟子,道:“刚才我的话,你能听到吗?你能听懂吗?”
那弟子心智极灵,谈言微中,只道:“弟子离得如此之近,如何会听不到?只是宁盟主思如文江学海,屈艳班香,属下自小连书也没念过,大字不识一萝筐,又怎能领会其中之万一,实在太深奥了。”
宁娶风笑道:“好,连书也没念过,却能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口外吐,你很聪明,跟张谦一样。太行派总是出这样的人才。哎,你说张谦这个人怎么样?”
那弟子媚俗地笑道:“属下乃太行弟子,平素只做些份内小事,连掌门的面都难能见过几回,又如何能评价?但属下常见宁盟主与敝派张掌门、谷师姐在一起畅谈,可见乃是羊左至交。宁盟主武功海内无对,才思便更是并世无双,英雄识英雄,料来我张掌门亦不会差到哪里,否则岂能高攀得上?”
宁娶风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怪不得,过去你是在摘星堡殿前守门,现下却能在盟主的营帐外守门了!”言罢拂袖而去。那弟子却备感惊诧,暗道:“我从未见他到过太行,可他又如何得知我守在殿堂之外?”思前忖后,仍大惑不得其解。
很快剩下的万余中原豪杰停止了攻击,主堡内的投石机与铁弓硬弩亦终住了运作。马鬃山又恢复了昔日的宁寂与恬详。宁娶风高声道:“各位,彭采玉已死了,这的确不假。但她只有一半藏宝图,另一半则在萨珊帝国的国王后裔努塞尔。叶兹底格德手里。”
张谦不由产生了怀疑,道:“什么……什么德?什么叶子?在哪儿呀?”
宁娶风没理他,续道:“我们只要继续西进,经龟兹、库车、于阗、疏勒、碎叶,过葱岭至乌浒河,便至原萨珊帝国的地界了。”
衍允道:“宁盟主,我中原豪杰不擅行军打仗,马鬃山一役已折伤惨重,此时只有万余人,如何能攻打一个国家?”
宁娶风道:“谁也没让你去攻打呀。萨珊帝国早在一百年前便灭亡了。这个国家长期与极西拂菻帝国交战,两败俱伤,而萨珊以东的大食又悄然兴起,攻陷了萨珊国都泰西封。在亡国后,国王叶兹底格德三世向东逃遁,但在一座叫作莫夫的城外的一家磨坊里被人杀死,但他留下了一个儿子。现在的努塞尔。叶兹底格德便是他的孙子,他为了复兴萨珊帝国,建立了一个叫葛逻禄的部落,现与回纥接壤。咱们只要击败这个小小的部落,便可得到那一半宝图!”
群豪方经历过殊死搏杀,一听又要打仗,不由气馁。有人甚至怀疑道:“咱们连区区一座响马的山寨都没攻下来,如何能深入西域与久驰大漠能征善战的胡人部落作战?”
宁娶风笑道:“大家不必多虑。葛逻禄小小部落,尚未形成规模,他们亦在竭尽全力地搜寻宝图的另一半,否则连全部落成员的粮饷都难以确保。咱们可一劳永逸,解决他们!”心中却冷笑道:“葛逻禄国土有渤海国大小,兵强马壮,若是还整不死你们,那可真是老天眷顾了。”
衍允叹了口气道:“我辈出家人,对胡子响马可施以重手,乃是为民锄奸,可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