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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启雯奔为叫道:“卓少侠,不妙了,船舱开始进水……”
卓酒寒回头,神色却异常镇静,只道:“尽快堵住。……你听我说完,我知道堵不住迟早要灌满,在这之前咱们一定抵达岸边!”
尚启雯性情爽朗,但此刻何等凶险,毕竟女性,不由哭出来,叫道:“卓少侠,这里四下尽是积雾,我们如何得知哪里是岸哪!……说不定,我们正在大海中央,四面为水环绕,根本无陆可登!”
卓酒寒方欲回答,猛闻一阵兵械激撞之声,远远观去,姚启萍正与加洛旦剧斗,而且明显尽处劣势,转瞬之间便要颓然败兆。卓酒寒喝道:“加洛旦前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这般只顾打斗,不怕有危险吗?”此时如此风浪,即使宁娶风在世,若贯注于格斗,巨浪展来,怕也抵敌不住。万一跌落入海,便是你武功高得直通天彻之能,或是泳技绝超,亦断然不敌水中之酷寒,何况下面有成百条巨鲨等着食自船上抛下的活食,情势已是浮危孤悬之极。
加洛旦边斗边回答:“卓少侠,我不是不听你的劝,这贱妮子以为大伙儿都会死在这儿,便趁我不备,暗自偷袭我,幸亏我反应快,不然早给她刺了个透明窟窿!她连出四剑招招不离我要害,想致我死命,你说我能不杀她吗?”
冷香凝大急,欲拔剑相助,卓酒寒手一拈,冷香凝如触雷霆,那剑柄与剑梢已化成一小团铁泥,除非回炉重铸,否则永远也拔不出了。卓酒寒冷冷道:“别管别人。她今天不死,日后有一天会死。”
冷香凝怨道:“哥!她是我的师姐。”
卓酒寒不以为动,只道:“我只管你。现在抓住我的手,静下心来,敛气凝神,稳住下盘,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姚启萍疼得尖叫一声,肩头已被鲜血糊成一片浓赤,浪头一溅,咸咸的盐水浸入,更疼得她几近昏厥。加洛旦被她暗算,心中剧怒难息,两只巨拳似开山铁锤,轰轰地砸将过来。袁明丽冷笑负手一旁,观战不语,但浪头也会令她不敢太过分神,只得远远地避开。尚启雯与姚启萍并无过解,想上前劝解,哪知她甫一踏近,便觉阴风惨惨,一道银芒划过,好在她应变奇捷,兔起鹊降,这才弹出,发觉是那新罗武士全承俊,正执刀冷视自己。
景教众女见此,纷纷拔剑相向。另四名胡人,杜兰塔、云奈、潘西纳、萨塔迪皆亮出兵刃,眼见便是群欧。卓酒寒又急又怒,叽道:“全都给我罢手!不然杀光你们!”
但不知船身晃荡之际谁不小心碰了谁的兵刃,随即“当当”乱响一片。景教女弟子约有近二十人,但那六名胡人身手皆是高明,且内功俱湛,所使兵械又怪异,一时间打成平局。若在陆路之上,景教众女可布阵列队,以整齐密集的剑网罩住他们,逐渐拖垮,分而击破治之,当能取胜。然而那六名胡人亦身怀绝技,只不过脚下不稳,难以施展罢了。其中加洛旦与杜兰塔等南域高手以练力为主,练功注重气力修为,天下武功源出少林,少林则源于天竺,是以他们的武功沉稳刚健,吞吐回旋颇为如意,出招阳猛无俦,内功俱是深湛厚重。萨塔迪出自养蛇世家,手执金笛,专以吹奏摄人心魄之乐扰乱敌手神志,以便取胜,但此刻凶险之大,又如何能让众人分神?所奏之乐在这船洪涛巨音之下更显渺然不足为道。他的金笛内藏十八枚穿肠透腑针,每三根连射,可射六次,威力极强,但他初入中原,不敢擅用,万一遇到内功较已为高的强手,只需内功一顶,针便尽数返撤,钉入自己的喉管内。景教教众本不会武功,来到中原之后,又过两百年,待中土第一任汉人教主殷寒掌教之时,才以西方的教义重释东方武德,创出这一套不世的景教武功来。此套武功重在配合,喻义为团结互助,又因教义中不伤人命,宽容待敌而处处留手,只迫得对方无以还击便自停住,从不将手赶尽杀绝。但为了不让自己的教众为中原守旧恪典之人所害,殷寒便将“霸王诀”的萌芽起式“星罗万象变”授于下代教主,让他们以此模似对方武功,用来教训对方,对方若不伤你,也不伤他;对方若有杀你之心,便即死自己的武技之下。此刻加洛旦等人数一显滞顿,或以旧招再施时,尚启雯等便以同样的手法极其相似地还击,令六名胡人吃惊难解,甚至有些恐惧。
卓酒寒突然跃起,若伏龙百啸,如平沙万幕,星驰电走,已插剑尚启雯与杜兰塔中央,“沉碧”未出鞘,但一抖出,便足可划破时空,傲蔑宇宙,但听沙沙轻响,那些刀剑已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片白雨,碎散于风涛之中。
卓酒寒复周身一震,两旁人应风披靡,吐芳扬烈,纷纷震到半空,随即似被一股强力吸到舱板之上,动弹不得。卓酒寒这一击亦耗损大量真气,好在加洛旦等人知他是好心相助,不然他六人齐上,再加上一个尚启雯,卓酒寒便较难再敌。此时卓酒寒在内功上与边城雪已可算伯仲之间,但论起招式纯熟却仍相距甚遥,故而边城雪昔日可在富富城一场血役中连杀数百人,且其中不乏雄称一方的高手,若换成卓酒寒,早便在杀光一百人之后神气衰竭而死了。
姚启萍恨死眼前此人爱管闲事,抓过手中之剑,仍击向已然毫无戒备的杜兰塔。卓酒寒见他屡教不改,大怒无已,身形一抖,正是:“天昏地黑蛟龙移,雷惊电激雄雌随,”刹那之际,他又回归原处。而那姚启萍仍怒目圆睁,力持长剑指着杜兰塔,可事实上她已经死了。冷香凝看不出是卓酒寒暗自在她剑上猛送内力致筋崩脉爆而亡,以为是油尽灯枯而终,不由哭出声来。
杜兰塔看得明晰,正色拱手道:“多谢卓少侠再之相救之恩,此生无以为偿。”
卓酒寒没理他,只顾四下检查船壳受损状况,半晌才道:“还不都来帮忙!”景教众女本来就对其大师姐平素里的独断专行甚是不满,此刻见她死去,未有太大惊讶与悲伤,便能隐约猜想到是卓酒寒所杀,亦不以为恨。
连续八九个时辰的浩风骇浪将这艘大型的三桅帐船周体挂满了湿漉漉的海藻,一片凄凉入梦之景。突然“砰”一声烈响,撼动大洋,整条船凶猛地一抖,众人俱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体外。主帆桁晃到舷内一侧,帆脚索的滑车令下风面的后甲板砸弹开来,天与地发出一阵令人呕吐的呻吟。唯一的一面角帆涨满了风,如同一只巨弩,阵阵涛花飞越舷墙。船体已开始倾斜了。
猛地,跃得最高,也是胆子最大的一条虎鲨居然飞过帆墙,撞向袁明丽,卓酒寒对她虽无好感,但不愿看到妹妹伤心,只要此人不与已为敌,那在人与鲨之间,他还是倾向于人。“沉碧”一闪,腥热烈臭的鲨血泼在猎猎朔风中,极大地刺激了海中的死亡之犬。除了虎鲨,还有灰鲭、鱼鳋、双壁鲨、鼬鲨,在争相弹跳,指望吃到同伴的血肉。
随着海水不住在涌入,生存下去已经成为一种奢望。薜老六也不太在乎自己的宝藏了。袁明丽瞧瞧卓酒寒,极不情愿地道:“多谢。”随即立时添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的船再沉一些,鲨鱼就会聚而攻之。”
卓酒寒扬首道:“我看见岸了。请你们快些好吗?”
袁明丽不敢相信,重复道:“你……你看见岸了?”
卓酒寒点头道:“我能看见你们所有的人都看不见的东西。快些。在雾的那一边,有陆地存在。但我现下还不能断定是大陆还是岛屿。可起码有一点,我们能保住命。”
船迎着即将破晓的鱼肚、晨曦,在巨浪、狂飙与群鲨的追剿中,鲜血淋淋地前行着。
第十四回异海孤屿北斗悬
雾霭渐已消失,风暴却仍未平息。起伏翻滚的海潮激起一波高过一波的漩涡,海水被腥红的血祭煮热沸腾,船身不再颠簸,因为它的三分之一已尽在水下了。本来卓酒寒放松了扬帆索,降了些尺长,又割断了飘动的绳索,绑住帆的下端,以确保船能在风暴中较顺风地安全前驶。然而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主桅杆断裂,船外板被礁石撞穿,船底立时也要穿透了,因为鲨鱼们已经看透了这群处于绝望之中的人们的命运,于是贪婪与嗜血令它们多做了许多超越本行之事,它们用尖尖的犬鼻凶猛地撞击着船底。它们是那么地聪明,迅速地找准了几处最大的漏水之洞,呲牙裂嘴,一有人用手或持物去堵,便被粗暴地逼回。它们颇有耐心等待着船彻底沉入海中的一刻。
面对有增无减的海上杀手,卓酒寒、独孤舞与加洛旦等俱奋力砍杀,血液一入海水,引起的刺激无可名状。角鲨生活在极南之处,可此时这个稀罕的种族也自遥远的南部前来支援。对于专以攻击大型生物为目标的嗜肉鲨来说,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令它们感到恐惧的物事,即便它们感到好奇,感到神秘,它们也一定会用几排锐如钢刀的利齿去探寻与求解。它们总是不定性地徊徘在天下各处的热带海域,但近乎疯狂的食欲之壑足以驭使它们一直冲到近海。它们是海中的兀鹫与野狼,用独有的方式传递着新发现的秘密,于是似乎全世界的鲨鱼尽数来了,卓酒寒打眼粗略一估,便算定它们的数量是自己一方的六倍还多。
卓酒寒用尽毕生周身全力,聚成一股混沌凝猛的重气,直击洋面,砰砰烈声,一条几百斤的巨型白鲨便给生生震脱,尽露水面,卓酒寒一剑虚划,鲨鱼像是腹中大开一扇盛满血浆的大门,卓酒寒弹开“酥骨散”的药瓶盖,药粒似冰雹般疾射入内。待鲨鱼落入海面之时,群鲨齐聚分而食之,惨象极是骇怖,可最终当船已淹入大半后,海中的大部分鲨鱼都酥软不动了。船伴着十余条半死不活的醉鲨搁浅在一片浅白的沙滩上。大多人都累得倒下便睡,可但凡有略为清醒之人,都跑来给卓酒寒叩头。六名胡人一再称谢,冷香凝是他亲妹妹也不多言,尚启雯与袁明丽倒甚是感念,不住谢恩。
卓酒寒基本上什么也没听到,这一难劫令他的内力大耗,一登岸便盘膝打坐,修养精锐。由于他的内功实可算古往今来少有的深湛,故而不到两个时辰,体能已然完全恢复,尽管细微之处仍有些许酸楚,却也无甚大碍。独孤舞轻功卓绝,休息之后,已然环走一周,证实这是个不大的岛。而海图上竟未明确标明,岛外迷雾漫漫,根本辨不出方向,亦就是说,这是一处无名屿。
卓酒寒从未见过如此白洁的沙滩,偶尔拾起一粒鹅卵石觉得皎然如雪,可远远旷望却觉有一种无法言喻、神秘莫测的微黄。环绕沙滩的海域呈现的幽蓝更是不可捉摸,但无论阳光如何模糊黯淡,都能令整片他所能视到的山岬莹莹放出怪异的浅金色。山脊如同巨兽伏起的背梁,上面长满了各种橡、桦、榉、枞。一遥潜然自绿荫之下潺潺流走,鹈鹕、黑水鸡与红嘴山鸭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散开嬉戏。岛体在他们的想象中狭长如鲸,充斥着粗糙凌乱的花岗岩,杂乱丛生的怪林将琴鸟清灵的鸣唤远远抛荡出去,可对于这些来自异域他乡的遇险者而言,它们只代表了无尽的伤感、哀郁、沮丧与迷茫,甚至……绝望。
岛屿上有众多奇异的水道与小型湖泊,它们分割着占岛屿四分之三面积的树木覆盖区,使岛看起来生气勃勃,不致于太过阴森诡秘。每座岛上都有火山,而且大多是活的,薜老六便是这样认为的,他观察到一处层列山梁支脉的顶部岩石上有不少焦干很久的熔岩遗伤,它们一直延伸至形成西南处海湾的狭窄峡口之处。如果某一时刻它们突然蠢蠢不安地躁动起来,这些个糊里糊涂来此的海外客们便不由自主地选定了最终的墓地。来此不逾半日,每个人都三缄其口,沉默寡语,总是在单寂地冥思着,也许是在考虑某些也许不发生此事便一生一世也难以想到的东西,就连最爱嚼舌根的加洛旦也丧失了这一兴趣。的确,一场足以开天辟地的大变迁总会带给人心不同程度的冲击、震憾、恐惧……最后仍是绝望。
卓酒寒很快从迷乱中自我强脱出来,他清楚自己要干的事还有很多。他立即清点了一下人数,不幸的是原本船上所有人员共七十四人,现在仅剩了十四人,商贾尽亡,而且重要的船工,如木匠、厨子、郎中无一人生还。包括卓酒寒在内,独孤舞、加洛旦等六人,冷香凝、尚启雯、袁明丽统共十一名习武之人,余三个皆是船员,除了只会数钱的船主薜老六外,另两人只是搬货工。卓酒寒令众人将船骸中有用的物品与仍完整的木板取下,以备日常生活及日后重造之用。工具只剩下几柄斧子,值钱的珍贵货物一样不留,尽数埋入海底。薜老六欲哭无泪,卓酒寒虽讨厌此人,却仍向他保证,有生之年定会如数赔给他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