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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甘净脖颈“天突”、胸部“膻中”、腹部“关元”三大要穴,既狠且快,去势甚急,隐隐在风中夹含凌厉声响。甘净见此,小觑之心尽去,身子一闪左右游走,纵声大笑如同猫戏老鼠一般,谷幽怜面红耳赤,知对方不欲伤她,已不护自身脉门,剑招全转为攻势,若暴风骤雨般倾泻而至,但不论如何进攻,甘净都在本可以恰好刺中的最后关头闪开,剑总也不离他身,却也总落不到他身上。
边城雪不分厚薄,见此也忘了甘净是在调戏轻薄,看到妙处叫起好来,令谷幽怜愈发恼恨。展城南一面心中窈喜,暗想你这悍婆娘也有今日,另一面却隐隐觉得,自己在王老峰时自高自大,只觉庐山派武功天下无敌,岂知出门在外竟处处缚手缚脚,而天下之大,武功高明之人频频得见,念及此处,不由得心下黯然。
甘净过于耗大,终于被一剑划破了衣饰,怒道:“小娘皮,本少让你几分颜色,你倒开起染房啦!”说罢手中折扇一抖,凌厉攻来。谷幽怜一怔,不由手忙脚乱,冷汗沁肌,只觉胸口一闷,“膻中”被点,心中大叫不好,却被那甘净伸手扶住,手脚又都动弹不得,羞怒之极,竟尔几近晕厥。
谷幽怜怒道:“放开我!”甘净欺身直进扶着她,见她脍美菰香、丰容靓饰,俊目含嗔,声如百转黄莺,实是惹人怜爱,先道:“瞧瞧,如此冰肌玉骨的美人,教我怎生不怜香惜玉!”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杜长空本想让谷幽怜历练一番,磨去暴躁脾性,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便要出手,却听边城雪凛然站出,正色道:“甘兄,你武功高超,小弟好生钦服,可你这般侮辱这位女侠,是否太过分了?”
甘净一愣道:“她是你什么人?”
边城雪怀真抱素,道:“我不认识她,但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甘净讪笑道:“好啊,本少今日正好练练手脚,舒舒筋骨,说吧,你怎么个理法?”
边城雪见他索性无赖到底,心下愤慨,道:“甘兄你这么做是否不把天下英雄豪杰放在眼里!”
甘净一怔,又是一阵大笑,笑得直打跌,半响才止住道:“天下英雄豪杰在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啊哟!有眼不识泰山,遮莫就是阁下?小子眼拙,失敬失敬!恕罪恕罪!”
边城雪刚欲辨驳,展城南在他衣服下拉扯,示意他别惹事生非。边城雪临行之前本派各位前辈也嘱咐说虽然他武功高于展师兄,但展师兄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凡事都要听他的,三思而后行。于是道:“比如,比如这位老前辈,他和这位姑娘是一路的,绝不会袖手旁观。”说罢一指杜长空。
甘净这才心下一凛,他本以为谷幽怜只是一个人,转头看那杜长空,巍巍踞坐,白发萧然,周身肌肉如同枯藤老树般盘根错节,手胼足胝,单是一双手也足以使他敬畏三分,连忙拱手道:“恕晚辈眼拙,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杜长空冷哼一声道:“你既然在荆州城如此作威作福,将老夫视若无物,想必出身名门富贵之家。”
甘净一笑道:“老前辈折杀晚辈了,晚辈怎敢轻视前辈?家父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想必与前辈还识得呢。”
杜长空暗自忖道:“小东西,就你这人品,你父亲能是什么好人?”又想到此人姓甘,甘凌客亦姓甘,且凭他造诣,几招之内便看出,甘净的武功路数实属巫山一脉,但天下又怎么有如此巧事?“凌燕双绝”在长江两岸侠名远播,其子又怎会如此之不肖?虽然并非忌惮甘凌夫妇,可毕竟在他人地头,他天性不喜惹事生非,不想招致麻烦。要教训这小子一顿,只要不去问他父亲是谁,也就装装糊涂便可蒙混过去。心念已定,便道:“你小子如此欺行霸市,让老夫替你父母教训你!”话音甫落,一拍桌子,剑自鞘中向外疾射,力道准头与适才谷幽怜所发皆不可同日而语,剑射到小店梁柱之上,竟铮铮作响,灰尘土垢纷纷落将下来,委实妙到毫巅。他不屑与晚辈动手,又道:“小子,你先出手吧,老夫让你三招!”
甘净不敢松怠,折扇一收直戳杜长空腹部“神阙”,因为杜长空外观魁梧壮硕,必定是外家横练功夫好手,“练门”多半腹部以下。杜长空长啸数声,竟转过身去,将背部要害尽数突出,向后移出数尺。甘净迅捷无伦地接边点地,向空中疾指杜长空“精促”、“神道”、“灵台”,眼见马上就要得手,心下欣喜不已,怎知蓦地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大力攫住折扇,运气用功之下竟仍旧拨不开,心下大惊。杜长空朗声长笑,忽然跃到他面前,甘净怒喝一声,右手一松,左手接过折扇,“倏”地张开,“孔雀开屏”划将过去,折扇中藏有铁刃,锋锐无匹,杜长空叫声“好贼子”,身子如同平地刮起的一般旋风转将起来,带出一股巨力,甘净只觉左手一阵针刺般疼痒,折扇区不由脱手,疾射到梁柱之上,铁刃入木三分,与方才的剑插之处相距不过毫厘。
边城雪大为钦服,知道这人武功在本门宋师伯之上,鼓掌叫起好来。
杜长空不疾不徐,凝然道:“我已让你三招,莫说老夫欺凌晚辈。”
甘净将心一横,双掌运起,飞身上来,杜长空不由一愕,笑道:“小家伙傻了么,要与我对掌比拼内力?”说罢伸出右手作掌状去接,甘净双掌齐发打在这粗大的手掌中,刚好一般大小。
杜长空感到此人内力虽在晚辈中堪称一绝,但丝毫也伤不了自己,觉得若此时吐出稍许真气,立时便可要了他的命,当下只是一笑,打算撤掌,偏偏在这一瞬间甘净突然变指戳出,手心陡然一麻,翻过来瞧去,竟然乌黑一片,中央还有红色,一时间手心中的血管脉络如同隔了一层透明纱纸般清清楚楚,心下大怒,须发戟张,睚眦欲裂,吼道:“我惜你年少无知,又有一身好功夫,回头尚不嫌迟,你这狗嵬子竟暗算老夫!”这时只觉得五脏六腑倒行逆转,苦不堪言,倒在地上。
谷幽怜大骇,扑过去扶住,不住道:“师父,师父!”甘净讪笑道:“你师父都败在我手里,不若你拜我为师,甘少爷既是你的师父,又是你的夫君……”谷幽怜本拟与他拼命,怎奈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师父又似身中剧毒,只得放软声音求道“你……快给我师父服下解药!”
甘净听她如此恳求,又见她美目流盼,楚楚可怜心中百骸欲散,如饮醇醪,笑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只需姑娘你……嘿嘿……”
边城雪站出来厉声喝道:“你这人好不歹毒!快把解药交出来,给这位姑娘!”谷幽怜道:“我的事要你们庐山派管!”
甘净这毒药乃是巫山创派武学宗主慕风楚的独门奇毒“化蛊红”,解药名贵且世间罕有,若要配制齐全少说也要三五年。此毒在巫山上下,严禁弟子使用,甘净偷得后未寻到解药,在打斗中不自量地使出来,确也无能为力。此时见事情闹大,周遭观者都来群情激愤,心下惴惴,脸上强作笑容,却在思忖如何趁乱逃走。
边城雪也不将谷幽怜的话放在心上,抢上前一步分别连接杜长空中毒手掌的“鱼际”、“鱼腹”,接着于腕横改直上二寸疾点“内关”穴,将其上技屈侧,杜长空这才悠悠醒转过来,“呕”地吐出一滩带血水的污物,谷幽怜惊喜地扶住师父,道:“师父!师父醒过来啦!谢谢!谢谢你!”边城雪从未想到这种人也能道谢,一时也不知所措。展城南更看得稀奇,心想:“这小子不仅武功远胜于我,还这般精于医道,究竟是何来路?”
杜长空神志稍清,有气无力地道:“‘花须蝶芒手’!小兄弟,你跟庐山羡前辈如何称呼?”
边城雪一阵惊愕。他是庐山派资质最鲁钝的弟子,长辈与同门都瞧他不起。后来打扫峰顶凉亭时不慎跌入潭底,被一老者救起。这老者便是当年庐山五老中的行三羡仙遥,但武艺远胜其余四老,与巫山派祖师慕风楚都属当时威震天下的“武林四极”之一。羡仙遥很早便观察派内各弟子,独见他心地温良,便指点他每晚三更来谭府学艺,不出半年,武功大有进境,已可与其师比肩。当年庐山五老同日毙命,是为了极北回鹘部富贵城中的一个武功奇高的妖人,羡仙遥于这段伤心往事不愿再提,就要边城雪不得告知旁人,故而庐山派上下四百余人,唯边城雪方知羡仙遥尚在人间。如今为杜长空一语道破,心中不免大大震惊。
羡仙遥江湖人称“庐山乐仙”,好琴乐,十指纤巧灵动,故而武功以拂穴为得意之技,而慕风楚人称“长江医楚”,精于医道,颇擅用毒,但由于从医也对点穴有一定造诣。二人相交已久,马工枚速,互弥互补,慕风楚的回天医术,羡仙遥虽也只略窥门径,但也足以傲视天下庸医。适才边城雪的“花须蝶芒手”本是天下一等一的封穴之术,但令杜长空醒转,也要仗慕风楚所授羡仙遥的医术,二者缺一不可。况且甘净只取得“化蛊红”的少许药粉,而且陈年累月不用,杂质甚多不纯,加上边城雪认穴奇准,弥补了医道学问上的不足,否则以“化蛊红”之毒,除了慕风楚本人,天下又有何人得解?
边城雪道:“杜掌门,晚辈点您的穴道只能暂缓毒性发作,得这小贼交出解药方可痊愈。”这才撇开羡仙遥的话题。
须知中了化蛊红,换成一般人都会不声不响地烂掉,连生与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无法辨清,而杜长空凭着高强的武功修为与学到“花须蝶芒手”些许皮毛的边城雪及时出手救助,方能维持现状。杜长空面孔煞白,唇色绛紫,气若游丝地问:“小……小贼,你是何人?”甘净忐忑不安道:“晚辈是巫山派白帝城城主的独子,家父……名讳上凌下客。”他很怕杜长空濒死前致命一击,忙搬出父亲的金字招牌,以策万全,岂料杜长空厉声质问道:“甘掌门是你父亲?……好小贼……竟学了‘碧蝉断骨指’!说!……说!蓝水母是你什么人?”说这么多话,且在气头上,又不住地咯血。
甘净只吓得婆娑发抖,他不料对方一语洞悉自己的武功路数。原来慕风楚精研医道,但早年贪功冒进,专攻武功,因而便将其医术用于毒功,创出一套其毒无比的“碧蝉断骨指”,与庐山羡仙遥的“花须蝶芒手”,没落贵族独孤氏的“空空极乐掌”,暗黑杀旗的“血影神功”齐名当世。一用之下果然威力强劲非常,闯下了“武林四极”之一的名号。然而待不惑之年内力外功俱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便觉察这“碧蝉断骨指”虽乃生平之绝学傲技,但实属害人害已的功夫,便抛下不练,从此也令门下弟子不许练习。
而慕风楚的师妹韩碧露也极度善用毒,甚至在纯粹下毒比之题兄亦不惶多让,因此江湖人称“蓝水母”,她比慕风楚小十多岁,却在师兄成名后跟着名满江湖。这蓝水母本是世界上毒性最烈的动物,而韩碧露也真如蓝水母般精习“碧蝉断骨指”,但以慕风楚的内功练出的碧蝉断骨指,已无法再从功力方面提升超越了,韩碧露便以女性特有的阴柔毒辣招数片面加强断骨指的杀伤力,并将“化蛊红”与断骨指合用,威力陡增。后来慕风楚发现此事,盛怒之下将蓝水母赶出白帝城。韩碧露索性来到武夷山,吸取苗疆毒粹,开创武夷一派,将碧蝉断骨指传下去,此后武林中死于此功的人愈来愈多,慕风楚认为是自己给武林酿成这等大害,开始穷尽心思钻研破解此指的方法,但不及成功便油尽灯枯于神女峰巅,郁郁而终。
甘净本拟指出父亲之名压压杜长空,让他有所忌惮不敢对自己下手,而他竟知道自己偷学碧蝉断骨指,父亲若是知晓,轻则废掉他的武功,挑断手筋、逐出巫山,重则便立时处死,这是慕风楚定下的门规,即使甘凌客对独子溺爱有加,也断然不敢有违祖训。若杜长空万一大难不死,到达父亲面前告发自己可就乖乖不得了了。又想到杜长空已伤,眼前已无人是他对手,现在便可动手,趁乱将这几人全杀掉。主意已定,又一指戳过来。虽然这指法连“断骨指”的边儿也挨不上,然而以毕生功力所聚,加之招术厉害,却也不易抵挡。
边城雪怒喝一声:“你干什么?”右手变掌,直斩下来,劲风凌厉,如同锋锐利刃,甘净方才知他厉害,不敢硬接,而折扇又打入梁柱,回头几下漂亮的兔起鹘落,五指触及谷幽怜的剑,一吸带起,复而刺向边城雪。边城雪随身也有佩剑,但见白芒一闪,剑风后发制人,甘净只觉手心一麻,手腕距“太渊”下半寸剑,这尚是手下留情,若然正中“太渊”穴,以边城雪此时功力,只怕这只手已然废去。甘净知自己与他相去何止倍蓰,心下惶恐之极,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