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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了,杜冲忙让他老婆沏茶,然后也坐下了。
贾斌道:“老杜,说说,情形怎么样?”
杜冲头一低:“贾爷,我没脸说。”
贾斌一怔:“没脸说?”
郭解道:“杜大哥,只管说。”
杜冲的老婆沏好茶端了过来,站在一边听。真能不说么?没奈何,杜冲只好说了。
听毕,贾斌砰然拍了桌子,霍地站起:“他们怎么敢……”
杜冲吓了一跳,忙叫:“贾爷……”
杜冲的老婆吓得退了好几步,郭解道:“贾领班……”
贾斌叫:“郭爷……”
郭解道:“贾领班,人家没有错。”
“他们没有错?”
“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只知道边城一家镖局的一个镖师,只不过一趟镖,想在他‘京华镖局’谋个职、找个事,是不?”
“可是您这位镖师诛沙匪,杀鬼、狐……”
“贾领班,人家不知道,咱们也不能说,是不?这么样一个人,还得到处谋职找事?”
“照您这么说,一点也不怪他们?”
“不能怪人家!”
贾斌转望杜冲:“老杜,你……”
杜冲道:“贾爷,我该死!”
郭解道:“贾领班,更不能怪杜大哥,他什么都不能提,能在‘京华镖局’给我找到事,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
“贾领班,绝不能怪杜大哥。”
贾斌苦了脸,郭爷,我怎么给郡主回话呀?”
“贾领班放心,自有我说话。”
第二十二章
杜冲道:“郡主?”
贾斌道:“跟你说实话吧!郭爷不是我的朋友,是王爷跟郡主的朋友。”
杜冲的老婆惊叫了一声,杜冲脸色大变,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没昏过去,贾斌忙扶住了他,只听杜冲颤声道:“完了,完了……”
杜冲的老婆吓得放声大哭。
郭解忙道:“杜大哥、杜大嫂,不要紧,郡主那里自有我说话。”
杜冲道:“可是……”
贾斌道:“你放心,郭爷在王爷跟郡主那儿,说得上话。”
杜冲脸色这才恢复了些,摆着手冲他老婆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进去,进去!”
他老婆住了声,忙进去了。
郭解没再坐,站起来要走,杜冲还不大放心,郭解再三安慰,然后才跟贾斌往外走,杜冲跟在后头送出了茶馆。
回到了王府,贾斌当然得陪着郭解见美娃,当然得给美娃回话。
美娃一听,这还得了,大发脾气,把一个细瓷茶碗摔得粉碎,大骂“京华镖局”。
郭解说了话,当然还是那些说词。
尽管郡主的雷霆之怒在意料中,贾斌还是吓得脸发白。美娃转过来道:“贾斌……”
贾斌一惊忙躬身:“郡主开恩!”
郭解道:“美娃,绝不能怪贾领班,真说起来,只能怪我自己。”
“怪你?”
“要不是我两边都不沾,那会有这些事?”
美娃沉默了一下,冲贾斌摆了手:“好了,你下去吧!”
贾斌如逢大赦,忙躬身:“谢郡主恩典!”然后他又向郭解一躬身:“谢郭爷!”这他才匆匆退下。
美娃道:“不是你说话,我就叫他‘京华镖局’开不成。”
这在她,还真是轻而易举。
“美娃,真不能怪人家。”
“也不怪贾斌?”
“你想想看,是不是?”
“你说怪你自己?”
“还真是!”
“真是,都是你两边都不沾,要不干吗受这个。”
“这就对了,不要怪人家贾领班。”
“如今该醒悟了吧?”
“你是说……?”
“这两边都不沾么?”
“美娃,我并没有在意。”
“你是说,还不改?”
“可以这么说。”
“你……你这么还不明白?”
“美娃,不是我不明白。”
“那是谁不明白?”
“你!”
美娃叫:“怎么说?是我不明白?”
“美娃,我要是改了,未必如你意!”
美娃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明白!”
“要改,你就非得沾那边?”
“我总是汉人!”
美娃脸色又一变:“你不算,你是在漠北长大的。”
“这种事,不是谁说了算的。”
“可是汉人里并不是没有效忠朝廷的。”
“我跟那些汉人不一样!”
“可是,拾儿,蒙格跟我是你的朋友。”
“美娃,蒙格是怎么看我的,怎么说我的?”
美娃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美娃,我两边都不沾,没什么不好!”
“可是你受这种委曲……”美娃说了话。
“我说过,我并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不去他‘京华镖局’!”
“不去?”
“咱们再找!”
“美娃,不能!”
“怎么不能?”
“说好了的。”
“说好了的就不能改了?”
“人无信不立!”
“跟他们讲什么信?我不能让你受这个!”
“美娃,听我的。”
“不!”
“美娃……”
“你怎么是这么个人?”
“美娃,听我的。”
“我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你?”
“他们没有欺负我,再说,你是知道的,谁也欺负不了我,是不是?”
这不是真的,就凭“京华镖局”?恐怕差得远。
“那……有一样你得听我。”
美娃听郭解的了。
“那一样?”
“回王府来住!”
“谢谢你,不用了。”
“他们镖局不是没地方给你住么?”
“我还住客栈。”
“怎么,还赌气?”
“我可没有赌气,别这么说,让蒙格知道不好。”
“既然不是赌气,你朋友也已经走了,你一个人住什么客栈?”
“美娃,我是个两边都不沾的人,‘京华镖局’是个两边都不沾的生意,我每天进出王府,合适么?”
“照这么说,你今后就不到王府来了?”
“怎么会不来,可是那用不着每天进出。”
“怎么不用每天进出?”
“我隔几天来一回……”
“隔几天来一回?”
“不是么?”
“那不行!”
“不行?”
“忘了?当初你出去住客栈的时候,说好的,你每天得让我看见你。”
没错,是有这说法。
“美娃……”
“是不是忘了?”
“没忘……”
“有这回事没有?”
“有这回事。”
“你怎么说?”
“美娃……”
“你刚说的,人无信不立。”
“你怎么用到这儿来了?”
“怎么,对我、对这件事,不该讲信?”
“那倒不是……”
“那就什么都别说,让我每天看见你。”
“美娃,那是我没事的时候,可以每天到王府来……”
“有了事就不能来了?”
“我得有空,吃人家的、拿人家的,我得……”
“容易,那就回王府住。”
“美娃……”
“那一样我听你的了,这一样你得听我的。”
“美娃……”
“别老叫我,我就在你眼前。”
“让我住客栈……”
“我没有不让你住客栈。”
“可是……”
“让我每天看见你,这是原就说好了的!”
“不说了么,那是我没事的时候,空闲多。”
“我知道,有了本事以后你忙,吃人家的、拿人家的,你得先顾人家的事。可是你搬回王府来住,不就解决了么?”
“美娃,刚也说过我不能住王府的理由……”
美娃突然激动:“你有多少个理由?我只有一个,就是想看见你,时时刻刻,怎么办?”
郭解心神震动了一下,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你就不知道人家的心!”美娃又一句。
郭解的心神又震动了一下,他说了话:“美娃,谢谢你。”
“谢我?”
“我不是不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那你是故意……”
故意什么,美娃没说话,郭解也没说话。美娃又道:“你是不愿意?”
郭解忙道:“不……”
“你是愿意?”
“美娃……”
“那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美娃,你的好意我只有感激……”
“谁要你感激了?”
“除了感激,我不能有别的。”
“你不能有别的?”
“美娃,我有什么?”
“你什么都不必有,我也不要你有什么。”
“我只是个百姓……”
“你是拾儿,你是郭解,这就够了。”
“不,美娃……”
“拾儿,我对你,可是打当初就有的。”
当初,那应该是在漠北。
“美娃……”
“拾儿,你只说一句,心里有没有我?”
“有。”郭解没有犹豫:“那是当初……”
“也是打当初就有了的,是不是?这就够了,别的你就不要管了。”
“美娃……”
“我叫你别的就不要管了。”
“你听我说……”
“你还要说什么?什么都不要说了。”
“美娃……”
“你怎么还……”
“你的好意我知道……”
“知道你还说?”
“美娃,你要是对我好,就别为难我……”
“我怎么为难你了?要你搬回王府来住,就是为难你?”
“美娃,你又何必计较这朝朝暮暮?”
美娃沉默了一下:“前朝秦少游,在他的‘鹊桥仙’里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郭解没说话。
“好吧!你不必搬回王府来住,也不必每天来……”
“美娃……”郭解叫。
“我说的是真的!”
“谢谢你!”
“又谢我!”美娃幽怨一眼,郭解避间了那双目光。
“可是你得隔两天再来……我不要拘出数字来,有空你就来。”
郭解暗暗一阵感动:“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你有空没空,我可看不见。”
“美娃,别这么说!”
美娃微一笑,笑得让人有点心酸:“我知道,我又放不开了。”
郭解没说话。
“明天就得去了?”美娃问。
“是的!”
“明天恐怕你就没空来了?”
“还不知道。”
“这是实情。
“头一天,事一定多。”
到那儿都一样。
“或许!”郭解只能这么说。
“那今天待晚点儿,多陪我一会儿。”
郭解没说话。
“行么?”
郭解不忍:“美娃,别这样。”
美娃没说话,一时间小楼上陷入了一片寂静中,静得令人不安,静得隐隐令人窒息之惑。美娃站了起来,她走到栏杆前,回身:“这种情形,应该有好多话的。可是我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郭解没说话。
“你呢?”美娃问。
郭解不能不说话了:“我也是!”
这是实情。
“这是为什么?”
郭解没说话。美娃又问:“知道么?”
“不知道!”
还是实情!谁知道?美娃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了这句话,小楼上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这一片寂静,比刚才要久!可是还是美娃打破了这片寂静:“你我都说出了心里的话,是不是?”
郭解道:“是的!”
“你会窘迫么?”
郭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微微怔了一怔,他才道:“不会!”
“会不自在么?”
这回郭解马上就答话了:“也不会!”
“都不会,是不是,可是怎么就没话说了呢?”
“我不知道。”
美娃没说话,从这一刻起,两个人之间的话就少了,郭解没有早走,是照美娃的意思,待到相当晚,直到初更过后才走,可是这么久的一段工夫里,两个人仍然话很少。
蒙格也一直没出现。
可是,郭解刚走没一会儿,蒙格上了小楼,他看见的,是美娃布着阴霾的一张娇靥。
“怎么他这么晚才走?”蒙格道。
“你刚回来?”美娃道。
“我早回来了。”
“那怎么到如今才过来?”
“我就是要等他走。”
“故意不跟他碰面?”
“他的事我听贾斌说了,我要是不说点什么,不好,说了他未必听,所以干脆不跟碰面。”
“你要是不说点什么不好?”
“我倒是觉得,该让他受受。”
“你怎么……”
“咱们给他找个好事,他乐意么?他会去干么?”
“咱们给他找的事,都沾官。”
“他不愿沾官,所以他该受。”
“他是咱们的朋友。”
“这是跟你说,就是因为他是咱们的朋友,我才容他到如今。”
美娃没说话,蒙格目光一凝:“怎么,生气了?”
美娃微摇头:“没有!”
“真的?”蒙格不信。
“信不信由你。”
“我说这话,你不生气?”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蒙格有点诧异:“往常你一定生气,今天怎么……我明白了,是不是他惹你不痛快了?”
美娃沉默了一下:“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怎么了?”
美娃把她跟郭解都说了心里的话的事,告诉了蒙格。听毕,蒙格道:“你说了?”
美娃微点头。
“他也说了?”
“唔!”
“从那时候起,你们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