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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一个人前来拜访过卜凡后,他的名气立即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顶峰。
这个人就是解缙。
天下公认的当朝第一大才子,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解缙解大绅。
几个月来打发不完的访客,闹得卜凡头都大了。这段时间里,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
他很清楚为什么有这样多的“访客”突然登门。他们中虽说也有一些人纯属“慕名而来”,但绝大多数,却是慕“关系”而来的。
这个“关系”,指的当然是他与道衍之间的关系。其实他与道衍仅仅是一面之交,根本谈不上什么“关系”——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但其他的人可就不这样想了,尤其是热中于仕途的人,谁不想攀上道衍这样一棵参天大树呢?
问题是卜凡不可能对每一个登门的“访客”都先说上一通他与道衍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之类的话。一来这样做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二来就算他说了,别人也一定不会相信。
所以卜凡很烦躁。
解缙登门拜访的那一天,恰好是他心里最烦的一天。
心情烦躁,人就容易上火,而且那时正值炎夏,明晃晃的太阳一大早就能烤得人头皮直发炸。
临近中午,卜凡在家里实在坐不住了,他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两口清茶,就拎起渔竿去河边钓鱼去了。
其实卜凡很清楚这时候去钓鱼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因为垂钓的最佳时间是清晨或者黄昏。
他本不是想钓鱼,只不过想一个人躲起来静一静,平平心头莫名的烦躁。
出门前,他到前院的厢房里转了一圈,给年龄小的孩子们圈了当天的新课,给几个十三四岁的大学生留下一个题目,让他们各自作一首诗。他还特意叮嘱家人,今天不管有谁来,都说他已出外云游,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
解缙在卜凡出门后约两三灶香的工夫,单人独骑,来到卜家门外。
一个老家人恭恭敬敬地把他让进前院的客厅,恭恭敬敬地捧上一杯清茶,然后恭恭敬敬地告诉他,先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并请他留下姓名。
解缙当然有些失望,便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家人说道:“说不准,也许三天五天,也许下午就能回来。”
解缙的心里对卜凡这个人立即就有些看不上了,他认为卜凡是故作此举,沽名钓誉。
连茶杯沿都没有碰,他就站起身,淡淡道了一声:“打扰。”抬脚就向外走。
说实话,解缙虽是慕名而来,但他却不太相信卜凡的真才实学能像他的名声那样高。
他尤其不相信早已传遍京城的一件事:道衍和尚会一个人跑到石花村,并和卜凡长谈了整整一天。
道衍的学识才智,尤其是他的识人之能,解缙是再清楚不过了,以他的才智,如果他对某个人如此推许,那么这人一定有经天纬地之才。
一个身负经天纬地之才,而且年龄已近不惑的人,一定早已声名在外,绝不会像卜凡这样“一夜成名”。
解缙起身向外走时,嘴角已挂上了一丝冷笑。
他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怎么会上这样一个当。他认定,卜凡一定早就知道他今天会来,却故意避而不见。
试想,一个对当朝第一大才子故意避而不见的人,在人们的心目中将会树立起一尊何等光辉的形象呢?
“看来,今天我拜访不遇的故事,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了!”解缙在心里冷笑道。
已经走到大门边,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被厢房外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吸引住了。
少年身着一身干净的粗布短衣,正负着手,皱着眉,在厢房外踱来踱去。
少年的皮肤很黑,也很粗,长相也远谈不上清秀俊雅,但解缙的目光却一直定在他身上,好半天没有移开。
很显然,这是一个农家少年,但这少年的眉目之间,却有一种儒雅的书卷气。
解缙问:“这个少年人是谁?”
他身后的老家人恭恭敬敬地答:“是先生收的弟子。”
解缙微点了点头,又问:“他随先生读书有多长时间了?”
老家人答:“有四年多了。”
解缙心里一动,转身对老家人道:“我想去学堂看看,不知道行不行?”
老家人道:“行,行,有什么不行的,先生请。”
解缙微笑道;“老人家有事就去忙自己的吧,不用陪着我。”
老家人只能尊命,转过身拖着迟缓的步子向后院走出。
解缙径直走到那农家少年身边,微笑道:“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作诗?”
少年一怔,抬头道:“是。”
解缙含笑道:“是先生出门前留的题自吧?”
少年又一怔,方道:“是。”
解缙道:“怎么,题目很难?”
少年的脸红了红,低声道:“不是。诗早就作好了,只不过有一句总觉得不是太恰当。”
解缙笑眯眯地道:“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少年迟疑着,脸更红了。
解缙一笑,悠悠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 *** ***
卜凡坐在河边草地上,背靠着一棵斜生的老柿树,眼睛半眯着,盯着水面上的浮漂。
浮漂漂在静静的水面上,随着细碎的波纹轻轻地晃来荡去,就是没有半点下沉的意思。
岸边浅水中,浸着一只竹编的鱼篓。
鱼篓是空的。
快一个时辰了,卜凡连半条鱼也没有钓上来。
卜凡的心思也没有放在钓鱼上。在河边选好地方坐下,整好钓竿、鱼线、浮漂,撒下鱼食,这些都必需很细心才能做好的事情,已经将他心头的烦躁平定下来了。将穿好鱼饵的钓钩抛进水里后,他就开始想心事。
已经习惯了的,十几年的平静生活节奏已经被打破了,而且他的生活再也不可能回复到往日的平静,这是卜凡必须正视的一个现实。
他在想,以后到底该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
将近一个时辰了,不仅鱼没钓上一条,他也没能想出一个结果来。
卜凡轻轻叹了口气,将鱼竿插进身边的石头缝里,固定好,伸展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管怎样说,今儿是能清静一天了。”
这个念头刚刚转过,他身后的柿树林中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大概是村里人挑水来了吧。”卜凡仍然坐着,连头都没有回。
脚步声一直响到他身后,停了下来。
卜凡略略侧过头,不禁微微吃了一惊。
来人不是石花村的人,这个人他以前从来没见过。
更让他吃惊的是,来人冲他笑了笑,竟然不声不响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三绺长须一直垂到胸口,白面细眼,满脸和气。
卜凡忍不住想问问这人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但他刚要张口,中年文士就轻轻地“嘘”了一声,指着河面,压压声音道:“咬钓了!”
果然有鱼咬钓了。
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的渔漂正一下一下抖动着,直往水里沉。
卜凡将渔竿从石缝里拔出来,一抖手腕.就要起竿。
中年文士忙道:“等一等,再等一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把鱼吓跑了似的,卜凡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好笑。
这人可真有意思。
中年文士却没看卜凡,他的目光紧盯着抖动的浮漂,神情紧张而兴奋。
忽然,他叫了起来:“快,快,快起竿!”
卜凡一挥手,漂却仍然直往水里沉。
中年文士伸手将渔竿抢了过去,两手紧握着渔竿,使劲往上扬,一面兴奋地叫道:“嘿,是个大家伙!”
果真是个大家伙!
“扑刺刺”一阵水响,一条足有二尺长的大青鱼被拖出了水面。
大青鱼在水面剧烈地扭动着,挣扎着,拍打着,力量大得惊人。
阳光照在丰满刚健的鱼身上,鱼鳞跃起一片炫目的光芒。
钓竿已经被它弯成了一张大弓,鱼线绷得笔直,铁紧。
卜凡不禁也兴奋起来、大声道:“快拉呀,别让它挣脱了钩!”
中年文士将渔竿塞回卜凡手中,说了一句:“别太用劲,慢慢往水边拉,”撩起袍襟就冲进了河里。
他竟然连鞋袜都没有脱。
折腾了好半天,俩人才把鱼弄到了岸上,卜凡累出了好一身大汗,中年文土的两腿已是水淋淋的了。
卜凡笑道:“兄台对钓鱼颇有心得嘛。”
中年文士坐在草地上,慢慢脱下鞋袜,晾在一边,也笑道:“那是。只不过像这样大的鱼,还是第一次钓到。”
卜凡道:“这条河里的鱼一向很肥的,兄台如有兴趣,不防再钓一阵子。”
一面说着,他一面将备用的渔竿递了过去。
中年文士将已湿了一半的长袍脱了下来,搭在一根树枝上,道:“也好,反正衣服也湿了,干脆在这里享享清福。”
卜凡道:“离远点下钓,别把我的鱼也搅和跑了。”
中年文士一笑道:“好意思说这种话?要不是我,刚才那条大鱼你能钓上来?”
这人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卜凡对他的印象简直好极了,好的连他的姓名都忘了问了。
二人又一本正经地钓起了鱼,等到他们兴尽收竿时,天色已黑了下来。
清爽的晚风拂着水面,送来了凉丝丝的水气和对岸传来的虫鸣蛙鼓声。一群流萤在草丛中上下翻飞。
卜凡收拾好渔具,提着沉重的渔篓,准备回家去了。他看了一看中年文土,道:“天色已晚,兄台·…”
中年文士打断了他的话,悠悠地道:“是啊,天色已晚,你的意思不请我吃顿饭?”
卜凡忍不住又笑了,道:“当然,当然,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晃了晃渔篓,接着道:“再说,这里面的鱼可有一半是你钓上来的。”
中年文士瞪眼道:“什么?一半?至少一大半!”
卜凡哈哈大笑,道:“那你该提着它才对。”
卜凡拎着渔竿,中年文士提着渔篓,两人一前一后往石花村走去。走着走着,中年文士忽然停下来,笑道;“卜凡兄果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卜凡一怔,道:“怎么,兄台知道在下的名字?”
中年义士微笑道:“当然,在下今天就是专程前来拜访卜兄的。”
卜凡又一怔,方道:“兄台为什么说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呢?”
中年文土道:“在下帮你钓了半天鱼,你却连在下是什么人都不问一声,还不奇怪吗?”
卜凡这才想起自己果然不知道他是谁:“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中年文士笑眯眯地道:“在下姓解,解缙。”
解缙和卜凡的这一段逸事,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卜凡和解绍从此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几个月后,卜凡家门前,突然又冷清起来了。原因很简单,大才子解缙获罪下了大狱。
卜凡的名气并没有因为解缙的下狱而受任何影响,登门拜访他的人虽说比以前少得多了,但来的人都是真正的雅士文人。
这些人与卜凡交往,纯粹是谈文弄墨,没有其它任何目的。
他们渐渐都成了卜凡的真正的朋友。
每隔几个月,道衍和尚也会到石花村走一趟,每次都会在卜家呆一整天。
谁也不知道衍和卜凡谈了些什么。问卜凡,他总是微笑不语。
他倒不是故作莫测高深,而是怕说出来,又会给他自己添麻烦。
因为道衍是来和他探讨佛法的精义的。
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天下的和尚只怕都会找上门来,那卜家岂非成了和尚庙了。
卜凡的生活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闲适。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读书、采药、钓鱼,当然,时不时也要接待一些朋友。
除了经常往来的那班文人雅士之外,卜凡还有两个极好的朋友。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因为他们和卜凡的交情,在卜凡成为名人之前,就已很深厚了。
这两个朋友一个叫于西阁,另一个叫阿丑。
说起于西陶,那可是大大地有名。
他是一个御医,是太医院所有的御医中,最得皇帝信任的一个。
于西阁本来只是京城里一个不太出名的小郎中,请他看过病的人虽不算多,也不算少。
同行们说起他的医术来,一向都只是淡淡地道:“他呀,还行。”
于西阁是在一夜之间由小郎中变成大御医的。
有一次皇帝临出征前,突然生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所有的御医都治不好。
于西阁不知怎样知道了这个消息,便跑去毛遂自荐,一剂汤药下去,皇帝就此康复了。
从此,于西阁名扬四海,平步青云。
阿丑是潭柘寺里一个执役的小和尚。
他没有法号,甚至可以说没有姓名。“阿丑”这个名字,是潭柘寺里的九峰禅师给他起的。
九峰禅师是潭柘寺里著名的高僧。
说他是高僧,并不仅仅因为他佛法精严,也因为他在寺里有特殊的地位。
虽说他在寺里并无司职,但就连皇帝亲封的潭柘寺住持都会很尊敬他。
九峰禅师是道衍惟一的弟子,他跟随道衍已有几十年了。
道衍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