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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颤抖着,直觉得胃里突然紧缩,却吐不出来。
楼下“呯”地一声巨响。
蒙面人一怔,颤抖着的手掌在芙蓉胸前停下,僵住了。
随着一阵惊叫声,一股锐利的劲风直袭进房内。
蒙面人两指一夹,指间已多了一枚钢鏢。
人随鏢至。
蒙面人看了扑进房来的两条壮汉,一闪身,飞跃出窗外。
一名大汉扑到窗前,蒙面人早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另一名大汉扶起芙蓉,低吼道:“快,带师妹离开这里!”
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 *** ***
上官仪晃了晃头,含糊地道:“这位老兄,实在对不住,兄弟不能再喝了。”
杨思古笑道:“上官兄过谦了。兄弟以后还要请上官兄多多照应,一杯酒都不赏脸?”
“照应?不错,我一定会好好地照应你的!”上官仪心里暗道,口中却仍推托着。
杨思古“呼”地一声将酒壶顿在桌上,道:“原来上官兄看不起杨某!”
上官仪显出一幅很为难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道:“一杯?”
杨思古斟满一杯酒,塞进他手里,笑道:“一杯。”
上官仪摇摇晃晃地道:“好!”一仰头,干了这杯酒。
杨思古翘起大拇指,赞道:“海量!我就知道上官兄是个痛快人,来来,满上满上。”
上官仪咧嘴笑道:“你这……这人,不老实!”
杨思古道:“这话从何说起?”
上官仪道;“刚才说……说好…··一杯,怎么还…··还要我喝?”
杨思古笑道:“好事成双嘛,上官见一定得喝,喝完这杯,兄弟绝不再勉强。”
上官仪很清楚,杨思古这句是实话。
等他喝下这杯酒,杨思古就该套他的话了,当然不会再劝他喝酒。
他该如何应付呢?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干脆杀了他。
——像对李至那样,离开酒楼后,找机会杀了他!
但他立即又想到,这种机会是不可能找到的,至少今晚不可能。
不用猜他就知道,就在这间“醉仙楼”附近,埋伏的洪虓派来的高手至少不下十人。
现在,就算有人告诉他、洪虓本人就易容混进了酒楼的某个地方,他也不会吃惊。
杨思古也举起一杯酒,道:“上官兄,请!”
喝,还是不喝?
上官仪迟疑着。
他知道,没有多少时间可供自己拖延。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明天天亮前能否设法通知佟武。
——如果佟武知道杨思古的打算,肯定也会设法来找我吧。
上官仪横了横心,将这杯酒灌了下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果然,杨思古开始套话了:“上官见仙乡何处啊?”
上官仪摇晃着脑袋,大着舌头道:“说…·说这些没……没意思的干吗?”
杨思古笑道:“听口音,咱们很有可能是同乡啊。”
上官仪道:“不……不会吧?杨兄你····你是哪里人?”
杨思古微微一怔。
他可不知道自己该是“哪里人”才会是上官仪的“同乡”。
“为难了吧?”
上官仪心里暗笑。
杨思古自光闪动着,看着上官仪,笑道:“在下祖籍南京。”
上官仪大笑道:“不是同乡……不是……”
杨思古道:“那上官兄到底是……”
卜官仪正想着再也挨不过去时,杨思古却突然住了口。
酒楼里突然安静下来。
上官仪举目一看,这才发现楼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大群白靴子黑帽子的锦衣卫。
他碰了碰身边的孙游击,低声道:“怎么回事?”
孙游击也压低声音道:“谁知道呢,俺看这帮人是想找俺们的麻烦。”
的确,虽说宵禁后军官们仍在城里喝酒是司空见惯的事,但真要上纲上线起来,也是一条不小的罪状。
“呛啷啷”一阵脆响,数十名锦衣卫已是长刀出鞘。
一个又高又瘦的小胡子挥了挥手中的长剑,厉声道:
“统统给我带回去!”
锦衣卫果然是来找麻烦的,看样子,麻烦还不小。
孙游击站起身,大声道:“马指挥,弟兄们在这里喝酒,又没闹出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小胡子就是想让佟武把芙蓉一案移交给他的那位马指挥。
上官仪心里突然滋生出一丝不祥的感觉。
——不会是佟武出了意外吧?
他也知道这种感觉是毫没来由的,但它却在一瞬间变得强烈起来。
马指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出了件大案子,本指挥要带你们回去问话!”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被抓进锦衣卫大狱去的人,十个人中很难有三个能活着出来,军官们虽说都喝了点酒,这一点还是很明白的。
酒楼上立刻炸开了锅。
“你们凭什么抓人?”
“我们好好地在这里喝酒,鬼才知道你想问什么?”
“到底出什么案子了?”
马指挥厉喝道:“都住口!”
喝声里显然运上了内力。
上官仪心中一凛,暗道:“这姓马的功力还真不弱。”
军官们被他的喝叱声震住了,没有一个再嚷嚷,只是交换着惶惑的目光。
马指挥道:“你们也太大胆了,几天前刚有一名军官被害,你们还敢在半夜里跑出来喝酒!”
他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放底声音道:“本指挥怀疑你们中有人与白莲教勾结!”
上官仪心里猛地一跳。
孙游击大声道:“马指挥,弟兄们都是吃皇粮当差的,你们锦衣卫可不能这样冤枉俺们!”
“冤枉?!”马指挥冷笑道:“如果不是有内奸,白莲教余孽又怎么知道锦衣卫正在追查他们的底细?”
孙游击造:“俺们可不知道锦衣卫在查什么案子,要说有内奸,也得在锦衣卫里找!”
马指挥下死力地盯了他两眼,冷冷道:“可今晚被刺的并不是我们锦衣卫的人!”
“什么?又有军官被杀了?”
“是谁?”
马指挥道:“就在刚才,佟武佟大人遭人行刺。如果不是羽林卫的人走漏了他的行踪,白莲教又怎会轻易得手!”
上官仪脑中“嗡”地一声,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他两手紧紧扶住桌沿,支撑着。
他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的反应与别人稍有不同,就会被视为最大的嫌犯。
马指挥话音未落,军官们就发出一声惊呼。
上官仪也跟着惊呼,只不过他的惊呼声实在太小,听上去像是一声呻吟。
马指挥冷冷地道:“各位现在没话可说了吧?”
他招了招手,道:“带走!”
*** *** ***
锦衣卫的大狱,果然阴森可怖。
上官仪跟着二十来名虎贲卫和羽林卫的军官走进这间大堂,立即就打了一个寒噤。
他并不知道地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他可以肯定,这里绝对比地狱还要阴森。
整个大堂里充溢着一股血腥气。
四面石砌的墙壁上,有很多水钉。
每个木钉上都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墙根下也堆满了各式刑具。
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刑具,上官仪不禁想起了李至。
和这间大堂里的刑具一比,他对付李至的逼供手段简直可以用“仁慈”二字来形容了。
他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挨过这种种刑具中的一半,而不将自己祖宗八辈的事都供出来。
紧接着,他又打了第二个寒噤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死人。
死人仰躺在大堂正中,浑身赤裸。
他身上的伤口不下三十道,每一道伤口都像是一张苍白的,发出无声的惨呼的嘴。
上官仪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所有的伤口都是刀伤。
显然,这人是在与锦衣卫搏斗中被乱刀捅死的。
上官仪能肯定,在围捕此人的过程中,锦衣卫的损失也绝不会小。
因为他见过这个人,还知道这人的功力有多深。
这个浑身刀口、躺在地上的死人,正是芙蓉卖艺班里的那位“扛磨盘的老兄”。
马指挥负着手,站在一张漆黑的大案后面,遥指着地上的死人对军官们道:“你们见过他吗?”
军官中绝大多数都见过。
除了杨思古,没看过芙蓉剑器之舞的军官并不多。
孙游击道:“俺见过,他是个卖艺的,京城里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问的。”
马指挥沉吟着,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上前拖着死人出了大堂。
上官仪终于忍不住问道:“马大人,佟大人就是被这卖艺的刺杀的?”
马指挥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他不是个卖艺的,他是白莲教的余孽,以卖艺为掩护,混进京城来意欲图谋不轨!”
上官仪道:“可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马指挥瞪了他一眼,叱道:“住口!有没有关系,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向后一靠,坐在椅子上,提高声音道:“来呀,把凶犯带上来!”
虽说早已猜到所谓的“凶犯”是谁,但看见螨珊着走进大堂来的芙蓉,上官仪还是吃了一惊。
他实在不愿相信芙蓉会对佟武行刺。
她根本没有行刺的理由。
马指挥冷声道:“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指出同谋,本官可对你从轻发落。”
芙蓉目光木然,状若痴呆。
马指挥对架着她的两名锦衣卫道:“带她过去。”
芙蓉被锦衣卫推着,慢慢走过站成一排的军官们面前。
她木然的目光木然地慢慢从一张脸上移到另一张脸。
看到上官仪时,她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只一下。
然后她又木然地往前走。
等到她终于一言不发走到队列的尽头时,上官仪能感觉到所有的军官都松了口气。
她会刺杀佟武?
上官仪不信,却又不能肯定。
他惟一能肯定的是,芙蓉刚才已认出了他。
马指挥显然很失望,又因失望而恼怒,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说,你为什么要行刺朝廷命官?”
芙蓉猛地跪倒在地,沉重的手镣敲在石板地上,发出“叮当当”的脆响。
她高声叫道:“大人,民女冤枉!”
马指挥怔住了。
自被抓住到现在,这是芙蓉第一次开口。他可没想到她会大呼“冤枉”。
芙蓉飞快地看了上官仪一眼,又叫道:“但大人不是我杀的!”
上官仪立刻明白了两件事——行刺者的确另有其人。
芙蓉这句话是对他而发的。
也就是说,佟武已经在她面前提起过上官仪了。
马指挥又一拍桌子,道:“那你说,行刺的人是谁?”
这正是上官仪想问的。
芙蓉道:“是一个蒙面人,民女看不见他的脸。”
马指挥冷笑道:“本官率人赶到时,并没有看见什么蒙面人!”
芙蓉道:“他从窗口逃出去了。”
马指挥笑得更冷,冷冷道:“本官也看见一个人自窗口逃了出去,可那人正是和你一伙儿的!本官亲耳听到你叫他二师兄!”
芙蓉道:“他们是听见我的叫声进来帮我的。”
马指挥厉声喝道:“不错!他们是帮你的,他们帮你行凶拒捕,残杀了本官手下…··”
他突然打住话头,显然不愿说出锦衣卫被杀的人数,在虎贲卫和羽林卫的这帮人面前丢人现眼。
芙蓉沉默了。
马指挥顿了顿,又道:“你为什么大叫?”
芙蓉道:“我看见那个蒙面人刺杀了佟大人,就·,…·就…”
马指挥断喝道:“胡说!”
上官仪也不太信这句话。
他很清楚芙蓉的功力,如果合她与佟武之力尚不能对付那个“蒙面人”,那人的武功岂非已到了陆地神仙的程度。
芙蓉道:“民女所说,句句是实。”
马指挥道:“好,我问你,你说的那个蒙面刺客进去时,房间里有几个人?”
芙蓉道:“只有佟大人和民女二人。”
马指挥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
只说出了一个字,芙蓉就闭上了嘴。
马指挥向前欠着身体,沉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再问你,你明明是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一身男装?!”
芙蓉低声道:“民女是··…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一些。”
马指挥短促地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堂上这些军官大都见过你,从没看见你扮过男装!你此举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
芙蓉张口结舌。
上官仪不得不承认,这位瘦得像根竹竿的马指挥还真有几把刷子。
芙蓉征了半晌,重重地叩了几个头,叫道:“大人,民女的确冤枉啊!”
马指挥吁了口气,往后一靠,淡淡地道:“本官并没有对你严刑逼供,也没有不让你说话,有什么冤情,你尽可以说嘛!”
可芙蓉除了“冤枉”之外,再也叫不出别的字来。
马指挥又道:“本官率人赶到时,你正手握着这两柄短剑,佟大人躺倒在你面前,你的剑上还沾着血,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芙蓉一下直起腰来,木然的眼睛突然发亮了:“大人,佟大人是被短刀刺中的,大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