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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华笑笑,说:“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还给他免得他心痛。再说,追魂判官为人虽傲慢自大,总算是侠义道中不可多得的人材,杀了他于心不忍,不杀他他决不会甘休,何必和他死缠?与其逼迫他走极端,不如还给他就此了结。”
“但……恐怕他不肯就此了结呢?”
“那就看他了。他再不肯罢手,那是自取其辱,我已试出他的造诣,他无奈我何。经过今天的教训后,他应该反省。他在武林的名位不下于武林五老,得来非易,像他这种傲慢自大的人,怎么肯低声下气,请朋友出面助拳雪耻?所以不必担心他找人帮场兴风作浪。我比他年轻,他想苦练绝学徐图报复显然无望,他练我也并未闲着,想在艺业上胜我谈何容易?将飞电录还给他,我已情至义尽。他再要不知好歹,下次我可不饶他。别说他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找聂老狗的事。”
“秋华哥,先得问问你的打算。”姑娘含笑道。
“我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只想好好教训他,免得他日后再任性妄为,找出那天在飞仙岭主谋的人。”
“既然不要他的命,恐怕很难着手,他躲在府城,你总不能在府城闹事呀。”
“不怕在府城闹事,只要不伤害人命便一无所惧。”
“你打算……”
“一步步逼紧,直捣核心,你看我的好了,只要你和伯父将他们的动静消息供给我便成。”
两人谈谈说说,脚下加紧。
当晚初更天,失踪了的十二位成都府武朋友平安返家,立即到聂家找锦城馆主商议,说出被人掳走的经过。据他们说,他们何时被人制住,何时被掳走,被何人所擒,皆毫无所知,释放他们的人,却是四海游神吴秋华。他们带来秋华的口信,简简单单地只有两件事,那就是:供出飞仙岭截杀的主谋人带着凝霜剑与成都的武林朋友,至东校场还剑陪罪。
锦城馆主两件事都无法办到,也无法和秋华打交道,偌大的成都府,出动了所有的地头蛇,也查不出秋华的落脚处。
三更天,聂家如临大敌,锦城馆主的朋友们,皆隐身在各处夜行人可能出现的地方,严阵以待。
大厅中,只坐了三个人,锦城馆主、无亏大师、云门僧。云门僧叹口气,苦笑道:“聂施主,不是贫僧不肯说,事实是这件事千万泄漏不得。不瞒你说,贫僧对这次策划截杀吴秋华的人,也只是凭猜想而已,到底是谁,贫道还未亲睹其面呢。”
“大师不说,老朽不敢固请。”锦城馆主苦笑着说。
无亏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间道:“难道说,马施主也不知主事的人是谁吗?”
“马施主与贫僧一样,一无所知,法兄之前,贫僧不敢欺瞒。”云门僧诚恳地说。
锦城馆主脸色肃穆,接口道:“其实,老朽毫无刺探之意。这次咱们四川群雄不惜冒死出面,抛头颅洒热血,只为的是四神。想当年,峨嵋掌门大师一心长老,在峨嵋接见各地群豪,面谕四川的十二名宿,曾经概略地提及有关四神的事,要咱们十二个人,注意四神的动静,凡是四神所寻找的人,皆须全力尽保护之责,尽可能召集朋友,相互策应,尽力而为。至于一心长老所说的事,咱们为首的十二个人也曾在金顶发下血誓,头可断血可流,决不泄漏半字。这次四神一下子来了三位,咱们四川可说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武林朋友皆预料到事态不寻常,皆准备暗中应变。这次即使云门大师不持玉牒前来召请老朽出面,老朽也会挺身而出的。只是老朽深感奇怪,一心长老当年出示求援的玉牒,只有一块,上面留有老朽十二人留下的暗记,据老朽所知,一心长老已远游天台,六月杪方乘舟东下湖广不在四川的。而云门大师所持的玉牒,又确是一心长老之物,老朽怀疑一心大师并未远走天台,仍然秘密留在四川,是他差遣云门大师携玉牒前来请援,因此老朽希望云门大师说出主事的人,如果真是一心大师的旨意,老朽便会安心些,这次截杀无功,老朽深感惭愧,不但人为不臧,而且天时更为不利,大雾迷天下,以致攻败垂成,良可慨叹。老朽一条命,并不在乎生死,行年七十有二,生死何足论?吴小辈即使将老朽剥皮抽筋,也休想从老朽口中逼出一个字来,两位不必以老朽为念。”
云门僧黯然地说:“一心法兄并不在四川,他……他也不是远游天台,而是到云南去了。玉牒留交一位隐世高人,这人是谁,恕贫僧守秘。其实这次的主事就是这位高人,这人我不认识,接玉牒那天是午夜,他戴着蒙面巾,穿黑罩袍,说出一心法兄的暗语,出示玉牒,然后交代这件要事。贫僧认牒不认人,辩暗语不问其他,这是多年前与一心法兄约好了的,因此贫僧遵命持玉牒向聂施主求媛。吴秋华的事,聂施主还请放心,不必张惶,贫道这几天已派人至各地催请朋友前来相助,除了追魂判官父子之外,昨天一早我又碰上了伏龙尊者,尊者答应相助,但须问一问吴小辈的意向方能决定行止,要贫僧先不必急于与吴小辈相搏。这件事贫僧已和无亏法兄说了,因此白天河边见面时,无亏法兄出声要求吴小辈留步,可是,那小辈打了便走,轻功超凡入圣,留他不住。”
无亏大师吁出一口长气,说:“追魂判官罗施主父子,败得好惨。”
“什么,他……”锦城馆主和云门僧同声惊道。
“老衲已见过他们了。”
“他们……”
“他们目下住在天府客栈,与华山老人在一起。伏龙尊者则在万福寺挂单,老衲也拜望过他了。”
“罗大侠他……”
“他父子师徒三人,追赶吴秋华,三人都受了伤。目下他万念俱灰,神情可怕,老衲真怕他想不开来。”
“明天我们去拜望他们……”
“不必去了,恐怕他们明天要到尊府来商量哪!”
锦城馆主大喜过望,兴奋地说:“有武林五老的两位老前辈在,大事定矣……”
话未完,“嘭”一声大震,厅右的明窗被重物所击,窗户暴裂,有庞大的物体随碎窗户撞入厅中。灯光幽暗,但仍可隐约分辨出是一个人。
无亏大师从座椅中闪电似的射出,一把便接住了撞入的人,叫道:“是把守侧院的孙施主。”
大门倏然推开,黑影出现大声问:“聂前辈,怎么回事?这……”
“右窗外有人。”锦城馆主大声叫,从破窗中纵出。
整座大宅的人皆闻警骚动,夜空寂寂,天宇中众星朗朗,上弦月已落下西山,视界虽广,但哪有半个人影?来人居然在众多高手的伺伏下来去自如,制住所守的人丢入厅中,鬼魅般消失了。
众人遍搜大宅的每一角落,毫无所获,忙了许久,纷纷转回大厅打听消息。
被掷入大厅的人,是锦城馆主的好友,也是成都府的名武师,当地人皆尊称他为孙师父。孙师父已被人击昏,左耳门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打击,依伤痕看来,袭击的人并非从身后暗袭,而是面对面出手打击的。孙师父身手不弱,为何来不及示警被人击倒?来人的艺业委实可怕极了,令所有的人心中悚然而惊。
弄醒了孙师父,锦城馆主悚然地问:“孙贤弟,是怎么回事?”
孙师父像是大病未愈的人,毛骨悚然地说:“我……我不知道,只……只知眼前一花,一个黑影迎面压到,左……左期门穴被……被制,双目被……被掩住,耳……耳听有……有人说:带信给……给聂……给你,信在怀中。声落,期门穴一解,耳门便……便挨了一……一击,此后便……便人事不……不省。目下是什么时候了?”
“三更正刚过不久。”锦城馆主匆匆地答,伸手在孙师父怀中探索,果然掏出一封书信。
众人就灯下打开书信,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封套是一般的套封,里面的信纸居然是颇负艳名的粉红色雪涛笺,上面只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大限将临”。
云门僧抽口凉气,惶然地说:“这小辈的艺业,似乎比在大奥谷时深厚了许多,我们估低了他,仅凭一二十个人,对付不了的。明天贫僧去和华山宗政施主商量,把他们请来坐镇可保无虞。”
无亏大师表示同意,决定明晨连袂往访华山老人,顺便走一趟万福寺,促请伏龙尊者。
忙了半个更次,料想秋华不会再来,除了留下五个人在宅四周巡视警戒外,众人纷纷到客房安歇,骚乱已止,宅中重归沉寂。
锦城馆主无法平静下来,心中甚乱,与云门僧、无亏大师两人在厅中品茗,准备作永夜恳谈。
四更正,秋华去而复来。
两个幽灵似的黑影,接近了大门的左侧。一个黑影留在邻房的瓦面上,一个则蛇行鹭伏沿外院墙的暗影徐徐接近大门。
门楼两侧的外院墙,临街一面高仅一丈二尺,顶端建有墙檐。对街是大慈寺的广场和市集,因此,事实这一条街只是单面街,对面只有树木而无房屋,市集的棚屋远在百步外,远着呢。
夜行人接近房屋,很少从大门接近,这位夜行人偏偏选上了这边。
门楼的暗影下,一位担任警戒的人在暗影中往复走动。也许因为时已四更,未免大意了些,戒念已消,所以往复走动以活动双腿,将潜伏警戒的戒条置之脑后了。
黑影随着警哨的移动而逐渐接近,终于到了近门阶处,乘警哨转身的刹那间像一头大鸟般突然跃上院墙头,像个无形质的魅影,手一搭墙檐,身躯贴顶滑动,蛇一般游至墙内侧一闪不见,无声无息。
门外有人戒备,大门是虚掩着的。在门外警戒的人只顾向外用目光察看,却不知对方已经进了门内了。
黑影在门内侧,经过门子住的厢房,悄然接近了虚掩着的大门,探手入囊取出一只竹制的小油筒,倒些油在门轴下,轻轻拉开了沉重的大门。
门轴加了油,而且拉劲恰到好处,左面的一扇木门缓缓徐张,门外的警哨居然毫无所觉。
这位警哨修为不弱,只是太大意了些,做梦也未料到有人从门内向外侵袭。这时,他正站在阶上,向远处的广场凝望,双手叉腰而立,钢刀不在手而在刀鞘内,可知他确是毫无戒心。
蓦地,他听到身后有人低叫:“老兄,请了。”
他本能地转身回顾,糟了,“噗噗”两声闷响,双耳门挨了一记“左右开弓”,只感到耳中雷鸣,还不知怎么回事,立即昏厥。昏厥的一瞬间,他只看到眼前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想叫唤示警已经来不及了。
黑影将警哨安放在门楼柱下,背倚门柱坐好,如不走近,还以为这家伙倚坐在门柱下打瞌睡呢。
处治了警哨,黑影跃至街心,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喝,向在邻屋藏身的另一名黑影示意,然后转身进入大门。
越过前院,到了大厅前。黑影先察看左近的暗影角落,证实毫无埋伏,方上阶到了厅门前,伸手轻推,发觉里面上了闩,便向厅右绕,沿右廊到了破窗下,贴窗角用目光向内瞄。
厅内的两僧一俗,正围坐在八仙桌前倾谈,毫无倦态。
无亏大师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云门法兄,依老衲看来,你们飞仙岭那件事,做得似乎鲁莽了些。”
“法兄之意……”云门僧迟疑地说。
“那四海游神并非为向紫云娘献名单而来的。”
“然而这事却是千真万确……”
“法兄请听我说,目下四神行踪不明,似乎不在成都,而四海游神并未与四神接头。假如四海游神真要向四神献名单领赏,在大奥谷他为何不随血雨剑入川,还用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不成?”
“出重赏的人是紫云娘,而不是血雨剑。”云门僧接口。
“但血雨剑岂可不护送他入川?此事大有可疑。”
“四神之间,分途奔走天下各地,功艺超凡入圣,复有官府协助。紫云娘认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血雨剑自信有能力寻获要找的人和物,他有不少眼线朋友相助。阴风客则相信自己的机智,事无不成。旱天雷性情刚愎,精明剽悍,迷信武力。他四人表面上合作无间,事实暗中各行其是,各有打算,仅对胡大人效忠一事是相同的而已。因此,吴小辈不敢与血雨剑碰头,必须找到紫云娘方可高枕无忧。”
锦城馆主长叹一声,苦笑道:“名单到底牵涉到什么人,大师可否见告?”
云门僧凄然一笑,叹道:“这件事天下间的人,知者聊聊无几。据贫僧所知,听说张三丰道友、少林的明业大师、峨嵋的一心长老、和已去世的天罡星黄忠海黄大侠、被害的西海怪客鲜于前辈,他们五人皆有这份名单。听说,此外还有几个人有,但已不是贫僧所能知悉的了。名单事关极端秘密,万一落在官府或不肖江湖人手中,将会掀起狂风巨浪。至于其中之秘,贫僧却不知其详了。”
锦城馆主听到这些天下闻名的大人物牵涉在内,知道事态严重,不敢追问,转变话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