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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旋风往场中一站,傲然地说:“其一,咱们跃过银桌,谁先落地谁便落败。其二,你必须赤手搏敝宅的两位弟兄,不倒者胜。其三,阁下得接住每一锭银子。胜了,银子是你的,败了,老命难保。”
秋华淡淡一笑,泰然地说:“敢不如命,在下领教。”
两人到了桌旁,并肩而立,准备停当,由一名大汉发令,一声“起”字乍响,两人腾空而起。
比谁先落地,算不了什么,比谁后落地,此中大有文章。并肩而起,双方的手臂必有一臂不好助势,笨的人拼命向上纵,以便在空中停留的久些。聪明人便用机智,使对方落下。
还未升至顶点,千里旋风的右掌一翻,反搭秋华的左肩,身躯一扭,要将秋华按下,并借按下之力,令身躯上升,借力上跃。
秋华早有准备,智珠在握。明知千里旋风的轻功了得,而且必在纵跃上下过苦功,以便应了名上的“跃”字。因此,他已料定千里旋风必定使用“鱼龙反跃”术,那该是先向上纵,然后扭躯向上反弹藉腰力和手脚的振拍,振拍当然希望能接触体外的实物借力。
他鬼精灵,算准千里旋风右掌行将及体的刹那间,扭身奋力提气滚转身躯。
千里旋风一搭落空,糟了,反而将身形向下带。
而秋华的右手却转了过来,搭在他的左肩上,身躯已经滚转,反把他压在下面,手上用劲一压,向上腾升而去。他却急急下沉,“砰”一声跌在桌面上。
落地为输,但桌可不在地。他虎腰一扭,向上急弹而起,活像一条离水的鱼。
秋华头下脚上,向下落,一声暴叱震耳:“下去!”一掌拍下。
他不敢接,如果接掌,他在下秋华在上,他必定下沉而秋华上升。因此,他半空中扭身滚转避掌。
“着!”秋华叫,另一掌不偏不倚,按在他的腰背上,不由他不落地。
秋华借力上升近尺,飘然而降,笑道:“承让承让,小可幸胜一场。”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的事。千里旋风摇头苦笑,说:“你很机警,毕意是英雄出少年,我老了。”
秋华回到场中,笑道:“第二场,哪两位老兄下场赐教?”
千里旋风摇手叫:“第二场免了,他们不是你的敌手。你掌上有干斤神力。身法灵活,他们用不着献丑了。”
说完,他拈起一锭银子,喝道:“第一锭,接着。”
银芒飞射,厉啸刺耳,银子已循声破空飞到。
秋华伸手接住,纳入怀中。另一锭银子连续飞到,他伸另一手的两个指头接住了。
十五锭银子,其中两锭外面裹了一些极为高明的药物,那是翻天鹞子作案所用的霸道玩意,入鼻后神智有点迷糊,然后手足发软,半个时辰后方能恢复原状,是一种可令筋肉暂时麻痹的药物。翻天鹞子怕失闪,所以授意千里旋风在两锭银子中弄手脚,其实一锭已经够了。
两锭裹有药物的银子,将在第八次第九次发出。秋华接至第六锭,栅门开处,进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领先的是一个气概非凡的中年人,身材魁伟,国字脸庞,狮鼻海口,留着三绺短黑髯,虎目精光四射,不怒而威。穿青劲装,风尘仆仆。腰悬古剑,红悬带,红剑穗,剑鞘有红色云纹,古色斑斓。
后面四名箭衣壮士,都是人才一表的大汉,挟持着一个虚弱的老人,赫然是引秋华飞蛾投火,躺在客栈中静候佳音的笑无常尤武义。
迎接来客的两名把守栅门村夫不知所措,向里指点说:“家主人正在与客人较量,请至客室稍候好吗?”
中年人不耐地挥手,说:“没有你们的事,不必通报,说,吴秋华来了么?”
村夫还来不及回答,笑无常接口道:“青大人,广场中接银子的人,便是四海游神吴秋华。”
栅门距广场约在二十余丈外,相当远。秋华的侧影看得真切,所以笑无常首先便认出是秋华。
“就是那位年青人?”青大人再问。
“就是他。请大人高抬贵手,让老朽回避。”笑无常可怜兮兮地哀求。
“你为何要回避?”青大人冷冷地问。
“老朽……吴秋华对老朽有救命之恩,如今却受大人所逼,领大人前来找他,岂不是恩将仇报了么?见了他,老朽无颜……”
“好,你有道理,在外面暂时藏身,不许私自逃走,你这小贼逃不掉的。蓝平,放了他。”
箭衣大汉放了手,笑无常兔子似的溜出栅门。他怎敢不逃,逃不掉也得逃,躲入栅外侧方的树林,溜之大吉,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他惹不起这位青大人。
原来他自秋华走后,自以为得计,希望翻天鹞子放倒秋华之后,能助他到盘龙坞找石家兄弟算账。岂知一个时辰不到,店伙计领来了这位神气的青大人,首先一开口便问秋华的下落。
他自然不愿说,但等到对方报出名号,可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不但说出秋华的去向,还被挟持着带路。虽则秋华已先走了一个时辰,但他路途熟,不必问路,因此秋华刚到不久,他便带着青大人赶到了。
这位青大人是何来路?说起来大大的有名,江湖人闻名色变,心惊胆寒。
云雨风雷四神中,老二血雨剑青伯巨心肠最狠最硬,他不像旱天雷般少管闲事,也不像老三阴风客老成持重,谁妨碍他的事,他就老实不客气把对方整个死去活来,举手不容情。他的剑名叫血雨剑,削铁如泥,人以剑为绰号。剑术通玄,武林中能接下他十余招而不失手的人,少之又少。
血雨剑一群人刚走不久,又来了一个年约五十余的中年和尚,一个青袍中年人,和奇丑无比的终南木客司徒林。
三人找到夏店东,询问秋华的行踪,自称是秋华的朋友,从眉县专程前来找他有事相商。
夏店东正为秋华耽心,发觉一天中竟然来了许多找秋华的人,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不敢不说。
三人问清大奥谷的去路,立即启程前往。
秋华不知栅门口的来人是谁,以为是鱼家的人,并未注意留神抓接千里旋风射来的银锭。
千里旋风射出第七锭银子,发现远处栅门口来了陌生人,心中略一迟疑,扭头看去,顺手抓起了第八锭裹了药物的银子。
秋华发现千里旋风的神情有异,也转首观望。
千里旋风不在意地将银子抛出,秋华眼角瞥见银子抛来而不是射到,先是一怔,信手接过放在眼前,目光却扫向千里旋风,忖道:“来人是不速之客,他的神色有点异样。”
糟了!他接住银锭,如果立即放入怀中,也许药力不至于发挥得大快。银锭被接受到震动,药粉逸散,无色无臭,令人不知不觉中便嗅入了药末。他拈着银锭不放怀中,嗅入的药末份量便重了些。
血雨剑带着四名属下,大踏步向广场走来。
千里旋风挥手示意八名弟兄后退,独自向前迎去。
秋华不理会身外事,老实不客气走向桌前,伸手去抓剩下的七锭银子。
岂知手刚伸进银盘,只感到一阵头晕,脚下虚浮。头轻脚重,手脚不听指挥,眼前发昏,身不由己,突然脚下发软,向前仆倒。
“蓬!”他冲倒在桌上,然后向下滑跌,银盘被打翻,银锭掉了一地。
“糟!这畜生可恶!”他模糊地想,想撑起身躯,却力道全失,手脚渐渐麻痹。
侧方的一栋平屋中,抢出已经化装易容的翻天鹞子兄弟,到了秋华身侧,抱起秋华便走,进入原处一闪不见。
血雨剑仅走了两三丈,突变已生,遥见秋华失足倒在桌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人已有了着落,他不想操之过急上前察看,料想秋华决不会想到有人前来寻找。
等翻天鹞子将人抱走,他还不着急,以为秋华和千里旋风较量,可能力竭虚脱栽倒,并非奇事,一个江湖后辈,和千里旋风这种大贼较量,怎能讨得了好?不送命受伤已是天幸哩!
千里旋风独自迎客,在丈外止步抱拳行礼惑然招呼道:“在下姓鱼,是本处的……”
血雨剑止步点点头,算是回礼,抢着接口道:“你是大奥谷的主人,是飞贼千里旋风鱼跃。”
“尊驾……”
“先别问我。你在天下各地作案,发了不少财,在穷山恶水中纳福,很好嘛。”
“尊驾可否见示名号?请问大驾光临舍下有何贵干?”
“鱼跃,你不认识我?”血雨剑冷冷地问,呼名道姓,口气相当托大。
“恕在下眼拙……”
“我姓青,叫伯巨。”
千里旋风大吃一惊,脸色大变,退后两步戒备地说:“原来是血雨剑青大人,今天带人前来,是要擒鱼某归案么?”
血雨剑淡淡一笑,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难道你不知咱们四神从不过问于己无关的事么?”
千里旋风心中一宽,欠身客气地说:“请至客厅待茶,请,请。”
血雨剑一面举步,一面问:“刚才那位青年人……”
“他叫四海游神吴秋华。”千里旋风抢着答,稍顿又道:“这人出道甚晚,大人恐怕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呵呵!在下正是为他而来。”
千里旋风心中一紧,吃惊地问:“他……他是大人的属下?”
“不!我有事找他,请派人将他唤来,咱们谈谈。”
“这……这……”
“他刚才栽在你手下,是么?”
“糟!”千里旋风跌脚叫。
“怎么了?”血雨剑停步扭头问。
“刚才他被蒙药弄倒了,不是栽在鱼某手下的。”
“呵呵!何必大惊小怪?派人将他弄醒就是了。”
“不是这意思,恐怕他……他已经不在本宅了。”
“你说什么?”血雨剑不悦地问,接着说:“在本座面前,你敢这般语无伦次?”
“这……这……”
“他被蒙药弄倒,你的人将他抱入屋内,怎说他已不在宅中,你是什么意思?”
“抱走他的两个人,是翻天鹞子花家兄弟……”
“什么?”
“昨晚花家兄弟前来相约,要在下设法擒下四海游神,在茶水和银子中弄手脚。四海游神不喝茶,但在接银子时上了当。原是商量好了的,花家兄弟将人弄到手,便立即离开,不许在舍下生事。他们刚才将人弄到手,发现有人前来,必定从庄后走了,不辞而别啦!”
血雨剑脸色一沉,问:“后庄通向何处?”
“通至谷底,可至和尚原方山原一带,但若是路途不熟,将迷失在丛山之内。”
血雨剑立即向四名属下指示,命两人向谷口方向搜索,两人在庄院附近急搜,并向千里旋风说:“你领路,人抓不回,惟你是问,决不徇情,走。”
千里旋风心中叫苦,不敢不听,在这位大名鼎鼎的血雨剑面前,他天胆也不敢反抗,立即吩咐手下弟兄分批入山,穷搜翻天鹞子兄弟的踪迹。
翻天鹞子鬼精灵,他将秋华弄到手,发现栅门来了陌生人,心中有鬼,岂敢在庄中逗留,兄弟俩带了秋华出了后庄门,向后谷如飞而遁。
大奥谷深奥隐秘,主谷先转折通向西北,再折向西南,全长近二十里,山高林密,不见天日。其间更且岔出不少横谷,伸展如犬牙交错,稍一大意,便会迷失在谷中。那些横谷,有些是通向插天奇峰下的绝路,有些奇峰连苍猿也无法攀登,带着一个人,决难飞渡。
两人急如脱兔,盲目向里走,希望找一处隐秘角落,先逼出秋华的口供,再杀人灭口溜之大吉。
一面走,秋华怀中的银子一面凌散地向地上掉。
秋华神智已清,只是手脚不能动弹,真气无法凝聚,眼睁睁地被展翅大鹏扛在肩上带走,展翅大鹏的肩部,顶在他的腹下,幸好有皮护腰抵挡,不然的话,五脏六腑恐怕要被颠得翻出口外。
两贼走了两三里,谷道转西南。展翅大鹏叫:“大哥,可以找地方逼供了。这小子又沉又重,壮得像条牯牛,耗劲得很呢。”
翻天鹞子向左一指,说:“好!那儿林深草茂,找一处不见天日所在逼供。”
正走间,突听后面远远传来急促的犬吠声。翻天鹞子一怔,止步说:“二弟,听!犬吠声,是怎么回事?”
展翅大鹏脸色一变,说:“这是猎犬发现猎物时的吠声,能是千里旋风追来了。”
“他敢追?”翻天鹞子不信地问。
“他不敢追,但先前那些来客不由他不迫,正如咱们不由他不向吴小辈弄手脚的道理相同。”
“咱们等他。”翻天鹞子不悦地说。
“不可,不能耽误咱们的事。同时,对方是何来路尚未摸清,还是避之为妙。”
两人进入一座横谷,深入里余,树木已尽,眼前出现了怪石嶙峋,奇峰插天,枯焦的树干散布如鬼魅,起伏不定的死谷谷底景象。
“咦!这是被野火烧过的死谷。”翻天鹞子说。
展翅大鹏向里走,一面说:“犬吠声已近,姓鱼的追来了。走!到里面躲上一躲,这种地方反而安全、他们不会想到咱们离开丛林,藏身在这被火烧过的荒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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