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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从山下靠上来,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
那人骤即消失于山顶,消失于风中,消失于血后:“希望下次见面不要看见你们的尸体!”人已去,杀气仍荡。
越风急忙转过身来,看越野面色苍白地跌坐在地,哪里还有心情去追奸细,即刻来察看他伤势:“哥,你可是被暗器所伤?”
越野神智却还清醒:“没事,我只是中了毒。”
越风心头一阵感伤:“哥,你为了救我,竟不惜自己的性命么?”
“任何哥哥,看见弟弟涉险,都会这样,这就是兄弟,血浓于水……”越野笑着告诉他,听的人都有些动容。
可是,忧伤随之而至。
是吗?任何哥哥都会吗?这句话最触动的其实是胜南,没有,他林阡就不会,他只会从林陌手上把一切属于他林阡的抢回来,然后还把一些不该有的强加给林陌!心魔忽至,还是建康城那一天,令他要毕生忏悔的一刀!
吟儿方才还感动地盯着越野越风兄弟二人看,却在回头的瞬间发现胜南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那个表情她体会不出来,那到底是失望、难受、自责、苦涩,或者是有那么一些嫉妒……嫉妒别人家的兄弟,嫉妒别人家的亲情?
她不知道怎么去感受他。
他其实不缺兄弟情,也不缺亲情,他却缺亲兄弟情。
谁的人生,都有遗憾。
她轻轻一笑,转移他的思绪:“对了胜南,你一定要记得啊,要回避内力的比拼,刚才若不是我救你,你此刻哪里有命在?”
胜南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又不忍心责她无知,只得艰难地站起身来,胸腔里,像有热浪在不断翻滚,是啊,饮恨刀可以借内力给他,却不可能替他受内伤——他方一起身,就忽然站立不稳,吐血不止!
吟儿大惊失色,急忙来扶稳他:“你怎么啦?那人的内力,不是被我分了一半去吗?他也没有全力以赴啊……怎么这么重啊……”
“没事啊,死不了……”胜南脸色很不好看,却语气平和地说。
越野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刚才若不是你搅局,胜南怎么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口口声声要救他,结果却害了他!”
吟儿被这句话惊得呆若木鸡:“什……什么……”
“不用说了越大侠,这点伤以前也受过,没什么大碍。”胜南微笑着拭干嘴角血迹,希冀越野不要再责怪吟儿。
吟儿满脸的惊慌失措,越风轻声帮她开脱:“哥,吟儿方才也是一时心急,怎么样,吟儿你的伤势还好么?”
“还……还好……”吟儿低下头去,他们四个人,多少都受了点伤。
蓦然,火把将山顶照得有如白昼般闪亮。后援的队伍已经赶到。
吟儿转过头去,看见黑夜里金陵的笑靥:“女侠,受伤了没?”“我是个盟主,怎么可能轻易就受伤?”吟儿看见金陵,知道危险过去,放松了心情迎上去。
胜南舒了口气,陵儿来得真及时,吟儿总算不会一心一意地追究方才的事了……
“想不到石暗沙和向一争斗多年,他们的下场,竟然是一样的……”越野回看石暗沙的尸与首,叹了口气。
“对啊,最可惜内鬼还是跑了,现在只能期待妙真早些醒来……”胜南轻声说。
第十九章 危敌四伏
阑珊和越风二人扶着越野出了里屋,阑珊轻声道:“他们4人都受了伤,越大侠是中毒,沉夕哥、林少侠和凤姐姐都是受了内伤,好在都无性命之危。”
胜南看杨鞍有些沮丧,轻声道:“若不是山路难行,后援来得太迟,那帮奸细跑不掉的,不过幸好妙真的病情有了好转,鞍哥不必担忧。”
李君前关切地问:“越寨主是中了何毒?”
阑珊回答:“厉夫人说,是一种毒花配制的‘冰美人’,不过越大侠内力很好,将毒素一直逼在要害之外,恰好司马帮主身上有解药,总算可以替他驱除。”
慕容荆棘李君前皆是一震,齐道:“冰美人?!”冰美人,是啊,曾经,有一个女孩,让他李君前为了解药日夜操劳,心力交瘁,令他几乎放弃比武大事,差点和眼前的慕容荆棘撕破脸,却又为何、他要和那女孩各奔天涯,再难相见……
司马黛蓝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责慕容荆棘:“慕容山庄到底还是成了金人的天下。”
慕容荆棘一愣再一笑:“唐门的毒药金人难道没有用过?司马帮主的见解未免太狭隘。”
金陵没有在意她话里对唐门的不敬,一笑置之。
李君前忆起白翼的那本放翁诗,想到这么厉害的毒王在这里,赶紧让白路将那遗物取出来:“厉夫人,这是我师父的遗物,我想请教一下书页上的毒药是什么……”
金陵看白路将盛放诗集的布包打开,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一种慢性寒毒,名叫‘阴间草’,是中原所没有的。如果不久经时日它不可能风化为人所见。白老帮主应该是慢性中毒。”
白路呼吸急促:“‘阴间草’……”这个名字,本就很寒。
“又是寒性的毒药……”胜南蹙眉,“透骨芯、冰美人、阴间草,吟儿,你记得吗?你师父和我爹中的毒,也是罕见的极寒之毒,他二人都是流血不止、周身发寒而死的……我总觉得,金人有阴谋,他们的毒药,最近偏向于这一种寒性剧毒,不管是急性的,还是慢性的……”
金陵一震:“他们难道是想配制寒火毒?”
“寒火毒……”吟儿一愣,“那是什么毒……”
金陵轻声道:“寒火毒是我母亲胡氏家族中毒性最厉害的两种毒药,顾名思义,若中寒毒,必将受冷寒之苦,内力体力耗竭至死,若中火毒,是周身发热……”
“那其实,也不算有多么厉害啊……”吟儿说。
金陵一笑:“你不要小看了它们的名字浅显,配制可就难了,能被胡家看中拣选的毒药,无论花草虫兽,定然是当世毒性最剧,杀人最猛,起码有千百种,要互不相抗,聚而又产生新毒,而且制备寒毒、火毒的过程比找药更苦,几百个环节什么时候要合作什么时候要隔绝,选择什么地点什么天气,都十分讲究,其实,也是我母亲没有完成的遗憾……”
“为什么你们制毒的人要这么精益求精呢,普通的毒药,已经可以毒人了,你们那么高的追求,一点也不实际。”吟儿摇摇头。
风行一笑:“这你就不懂了,从事哪一行,就该钻研哪一行,这样咱们的毒术才能和对手们一块进步,达到鼎盛。”
“可是这样的追求,结果是为了害人呢。”吟儿面带难受。
“是啊,寒火毒一旦问世,可以将我们人世毁灭。”金陵点点头,方才都舒缓了一口气的厅中众人,全部都被这句话吸引回去:“人世毁灭?”
“是,寒毒冷,火毒热,寒火一遇,中毒者随刻就内脏腐烂、血脉逆转,只要中毒者一死,毒素就把他全部吞噬并迅速蔓延,他的尸首就会成为一个剧毒的祸害,把死亡的威胁世世代代传递下去——尸首上的毒不必通过接触,也许通过空气传播,隔着几个山头就一样能把人害死……其实人的命,不就是这么脆弱?”金陵的话语里,传递出一种不可辩驳。饶是她毒术高超,对寒火毒的强效也不由得畏惧三分。
几乎人人,噤若寒蝉。这从没听说过的两种毒药,他们不可以懈怠,万一金人抢在他们之前配制成功,再在抗金联盟里大肆传播,到时候刀枪棍棒都还在,可是人尽成尸骸!
吟儿毛骨悚然:“陵儿,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人已经将寒火毒配制成功了……”
“这……”很难说。
一直没有发话的沈延突然说:“如果真的有,倒还真的存在一个。吟儿,你和大师兄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我们有几位师兄也去师父身死的地方查看过,师父尸骨里残余的毒药,比几位师兄见过的要厉害万倍,而且你说连林楚江前辈和师父都立刻身死的……那么这种毒,会不会就是寒毒?”
柳五津点点头:“事实上,咱们短刀谷也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见所未见,或许还真的就是寒毒。”
“如果是,那么我们得尽快把那个叫胡弄玉的女人捉拿回来。”厉风行说。
“捉拿回来?!”吟儿冷笑,“看到她我就宰了她!杀了人又躲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胜南心里一阵疑惑,对啊,一年多了,那个叫胡弄玉的女人没有借着杀死纪景的机会出道。那么,她会在哪里呢?又是为了什么如吟儿所说“躲起来”?
柳五津忍不住要岔开刚才的话题去寻另一个答案:“对了,是什么人那么厉害,你们三个人都受了伤?”
越风亦一直没有停止过内心的疑虑和震撼:“现在想来,心有余悸,差一点,死的就不是石暗沙而是我,他会把我切成两段……”
“是啊,他内力也很厉害,震得半块山崖差点就掉下去,他为什么嗜好拿手掌当牛刀呢……想来是有些害怕……”吟儿面露惶恐。
“不错,他的内力在黄鹤去之上。”胜南补充。
柳五津沉思片刻,哦了一声:“原来是他……”
“柳大哥知道他是谁?”众人均奇,胜南先问。
“他叫东方雨,是金南第二的武功,你们真是好运气,这么多年,在他手下逃生的只有一个人,你们逃了三个……”
“那个逃生者是谁?”吟儿好奇地问。
柳五津小声道:“那个人是当代一位最风流倜傥的大叔……”
众人均笑道:“哦。”
“你们猜到了啊?”
“一定不是你啦。”吟儿笑他。
柳五津亦哈哈大笑,将头脑后面那道著名的“柳五津伤口”给吟儿看:“这道伤就是我当年好胜心强,自己撞过去找死。他一掌劈下来,我脑袋就开了花。”
“当世武功,数何人最高呢?咱们老辈有肖逝易迈山柳五津,小辈也有天骄,而金国的南北前十,是不是标志着金人武功的巅峰呢?”沈依然问。
柳五津首次被与肖逝易迈山相提并论,十足高兴,满面笑容:“唉,金国岂止南北前十……金国的人才,不比咱们少啊,只是有些人很张扬,有些人就比较神秘,以后要找个时间,把金国的人才都讲述给你们听呢,不过关于金国到底有哪些人将要入阵对敌,轩辕九烨保护得非常隐秘,咱们很少探得到。”
“轩辕九烨?!哼,我在金国听人描述过他相貌,不就是那个鬼兮兮的白衣男人,时时刻刻装神弄鬼,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地整一整他,看看他是真的鬼兮兮,还是假的鬼兮兮。”吟儿想起轩辕九烨在狱中搞的那一套引诱,实在是沉不下心。一定得找一天向轩辕九烨复仇!
柳五津听她给号称勇猛无匹的毒辣天骄轩辕九烨起了一个这样“鬼兮兮”的绰号,不禁愕然,其实,她叫胜南“妖邪”,叫越风“怪物”,叫君前“二大爷”,那么叫自己“无良马贼”已经算非常非常客气的了,不接受还能干什么……
*
夜幕降临,月像熬红的眼睛。
李君前、白路站在海岸边上,白路湿了眼眶:“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敢给爹下毒的内鬼!”
“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君前叹了口气,轻声道。
“什么?!”白路一震,“你说什么?”
“谁能知道师父每天必读放翁诗的这个嗜好?”君前转头看她,“那个时候,日夜不离师父的人能有几个?那个时候一心钻研寒性毒药的人能有几个?师父带着他一路从荆湖北路到建康来,还把一个很重要的赏心寨给了他!”
“不……不是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贺敢叔叔?!”白路惊诧地连连否定。
“师父对他没有防备,师父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小秦淮最初一盘散沙的时候赏心寨能独自不参加混战,后来咱们和云之外前辈争执迁移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赏心寨在闹奸细……现在,我只能靠唐鑫、路中、大小桥三方把他牵制着,万一有事,贺敢附近没有人压得住他,因为,赏心寨是我们小秦淮最厉害的一支队伍。”
白路听他分析,知他早已在怀疑贺敢,轻声问:“那么,我们该如何是好?贺敢他军纪严明得很……”
“他现在时机不成熟不好动手,我要在金人发号施令之前物色一个可以压得住贺敢的人,替下凤箫吟插入赏心寨里去!”君前其实心里早有了一个定论,他要找的帮手,武功上必须和胜南不相上下且要定居于淮南不变!
可遗憾的是,这个也许可改淮南势的人,现今要在淮北蒙受不白之冤……
风中传来一曲歌,衔叶之声。
白路泣道:“以前爹也吹给我听过……”
君前听见那首古曲,忽然也平添感伤,遥远的她,如今还在长途奔波之中吗,还是已经回到了她的深闺,也在仰望着残月遗憾着这一次她的赴宋之旅,她做回了美丽尊贵的公主,却也偶尔要为从前流泪是不是……
第二十章 天之设定
屋外,山涧中的月亮与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