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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心下怖惧,她真不应该这么马虎,尤其是在大事面前,尤其是胜南刚刚发生事情的时候……
恰巧经过一家供路人吃饭喝茶的竹寨,沿途搭建很是简陋,却也可以避雨,胜南停止前行,立刻下马,转身进去,吟儿不禁一愣,随即跟着:“怎么不赶路了?不是要抓紧时间吗?”
“和你一起走路的习惯,只要下雨就得停止赶路。”胜南面色平和地说,“正巧是午饭时间,先填饱了肚子再去吧。”
原来他在随着自己的习惯,他应该谁的习惯都平等看待吧……吟儿噙泪看他若无其事地听小二报菜名,却不敢问候他。
“有没有觉得,我们身边那两个人有问题?”过了片刻,胜南忽然压低声音说,吟儿瞄了一眼:“你若不说,到看不出什么问题,没带刀剑。不过,有匕首和银两放在一起。”胜南一笑:“行迹可疑,跟着我们很久了。应该认识我们,想看我们的破绽。”吟儿摇头苦笑:“又是金人奸细?”
“吟儿可知他们的破绽在哪里?”
吟儿再瞄了一眼他俩:“不知道,要打了才知道。”
“左边做事太慢,右边那位心太急,这样搭档,很不顺利。”胜南等着店家上菜。
吟儿点点头:“遇见我们他们能顺利么?想找我们的破绽,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一边骄傲地夹菜,一边惊愕地发现,胜南点的那几样菜里,全都是菇类,胜南下筷子的同时,也发现了。吟儿愤怒着起身来抓住那小二:“怎么回事?怎么全都是蘑菇!明明刚才点的菜不是蘑菇!你上错了吧!”
随着吟儿这一声怒喝,四周呼吸声即刻变重,显然金人奸细不止邻桌两个,胜南明白,这帮奸细原只是为了跟踪他二人的,却冥冥中阻碍着他们借船与金人开战,现在还歪打正着即将收获自己的破绽,若不解决,后患无穷。
小二牵强附会地把那菜名跟吟儿解释了,总算明白了,这家饭店里面的每一道菜都是用蘑菇做的,只是老板别出心裁,把每一道菜都冠以不同类型的名称而已,之所以名字不一样,完全是因为盛菜的盘子形状不一样,商家的把戏,自古就有。
吟儿却骤然明白这件事情的凑巧,蘑菇,可是胜南最大的弱点。吟儿行走江湖久了,知道所有的蛇都已经被自己刚刚的话引出洞来,人数还无从估计,能够察觉到的呼吸声就已经不下百人,不错,这白帝城里混入的金人们,真正兵将并没有多少,偏偏是奸细流氓人浮于事,如若吟儿此刻贸然宣战,怕要连累这附近的无辜民众,但若任由他们跟着,不仅突围与否难以判断,更可能祸害夔门船王,继而借船之行功亏一篑。
“什么时候动手?”吟儿看胜南沉着不乱,是以坐下先行掩饰,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不将他破绽暴露分毫。想不到,竟然是自己在保护胜南,吟儿危难关头,依旧忍不住胡思乱想:保护胜南,别的女人哪里做得到……
吟儿当即不动声色地把菜全都往她饭里倒,胜南看着她伪装出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微笑:“留点给我啊,难道你让我吃白饭?”吟儿一把将他饭碗也抢了:“饭也没得给你吃!”装腔作势倒也聪明。
胜南笑着续与她对戏:“算了算了看你饿了就让着你,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一个时辰……”
吟儿会意,他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把这帮人解决,瞥了瞥身边,竹寨里明显又多了一些人物,他们看清楚对手是林凤二人,虽人多势众却心存顾忌,身处被动。
吟儿骄傲地饕餮食物,猛然间,状况突发——
吃太快,忽然就噎着了,吟儿瞪大了眼睛盯着胜南,完了完了,连第一碗都还没吃完……胜南在她对面也盯着她看,不解她何故越吃越慢竟然还停下,周围奸细全部屏气凝息,以为他二人发现跟踪即将发难,瞬间气氛紧张诡异。被竹寨内所有人用好奇惊恐诧异呆滞的目光聚集着,自己就仿佛是个异类一样,吟儿大怒,一边忙于消化,一边用筷子狠狠地拌饭:“好吃,真好吃……最喜欢用菜拌饭了,有什么菜就拌什么……”说着说着把多余的菜往饭里倒,再继续搅拌一气,即刻她碗里饭菜惨不忍睹,吟儿脸上满是杀气:“不管你是什么菜,你来一个,我拌一个!”胜南这才察觉她是吃不下去了,她这么一恐吓,倒是有几个胆小的敌人悄悄地往屋外跑,胜南笑着看吟儿,她做事情向来都是剑走偏锋,可爱霸道好像不属于江湖,可是她好像是个天生的盟主,无论她做事怎么奇特,总是胜利的归属,而且,一瞬间发现她好像长大了,眉间尽显的杀气,告诉胜南吟儿的自信心已经回来。
夔州之役,不仅是抗金联盟奠基之战,帮盟主找回信心更是一个重要的任务。现如今,战胜的曙光即将出现,盟主的恢复更令胜南增添了不少把握,吟儿就像是一个、有关于胜利的预言。
胜南目光移向寨外,已然雨过天晴:“吟儿,考你一个问题。天放晴了,你准备去屋子外面晒太阳,可是门口却有一张凳子拦路,你该怎么办?”
吟儿继续刚才的凶狠:“要晒太阳,当然先把绊脚石除掉,我肯定是将那凳子拆了散架!”
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胜南一笑:“狠了一点啊,可以不拆凳子的,要晒太阳,当然是把凳子端起来,带到屋外坐着晒啊。”
吟儿一怔,也笑自己想问题总不拐弯,胜南起身来:“走吧,端着我们的凳子们去晒太阳。”
坚持不懈、牢牢腻在林凤二人左右长达一个时辰之久的奸细们,人数渐有增减,最终趋于平衡,吟儿心里算计着他们的武功高低,知道要突围很简单,就怕这些奸细跟丢了人在附近胡乱地掀起事端,吟儿边策马边伸手探剑,最干净利落的,就是动手把他们消灭。
“不必动武。”胜南以刀轻碰她剑,低声阻拦,“快到目的地了,给主人留点清静。”
“不杀他们?”吟儿一愣。
“据说这位船王,不喜好杀戮。”胜南轻声说。
“笑话,我杀戮,也是为了他将来安全。”
胜南摇头:“用不着咱们杀戮,有人会帮我们保证他将来安全。”
“有人会帮我们?谁?”吟儿左顾右看。
胜南笑着指着他们适才经过的地方:“古人会帮我们,这古人来头不小啊,诸葛孔明的岳父。”
吟儿一愣,回看来路,隐约有旧时战场演兵设阵的影子,箕张翼舒,鹅形鹤势,聚石分布,宛然尚存,哦了一声:“你说的,可是孔明先生名满天下的八阵图?”
“孔明的‘水八阵’在城西,今天水势很大咱们该无缘看见,城东这个,是‘旱八阵’,别看它没有水八阵那样有名,比起水八阵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胜南下马去捡道旁麻石留作纪念,“当年东吴大将陆逊火烧蜀军连营七百里,刘备落荒而逃,陆逊穷追不舍,差点就将刘备俘虏,正是那八阵图,陷得陆逊杀不出阵来,陆逊的待遇,跟着我们的那帮敌人该享一享了。”
“你是说,他们陷入了‘旱八阵’里?”吟儿一惊,不错,适才在路上胜南带着她东绕西藏,还走了个回头路,现在一想,胜南是把他们引进了旱八阵,然后又带着自己绕开了走的。据悉八阵图威力了得,闯入门里,便即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入得死门必死无疑,进得生门九死一生,虽无一兵一卒,可比十万精兵。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八阵图有否失效?”吟儿有些担忧。
“即使不会像从前那样天昏地暗,也会累得他们迷失其中,他们找不着方向,纵然能出来,还哪有闲情逸致去搜查我们的踪影?只怕都要失魂落魄,无功而返了。”胜南上了马,笑着掂掂手里的麻石,“咱们的凳子们,将要在其中晒了太阳再晒月亮。”
吟儿叹了口气:“孔明先生若是知道了‘死诸葛困死活奸细’,不知是哭着呢还是笑着。”
“不是孔明先生的,是他岳父的。”胜南笑,“若有一天,定要学会这八阵图的阵法。”
走着走着,不觉目的地已经到了。“船王便居于这附近之处么?”吟儿看这边风景甚好,能一睹江流纵横天地间,应该是胜南喜欢的景象,偏偏自己,却每次都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
“是这附近,咱们借得了足够的船只,东面会见金南人,西面接洽金北人。”胜南的语气里,吟儿可以清楚地听见必胜决心。
19。临江行;夔门借舟;旱八阵晒敌(3)
空气中有悠扬的琴音,没有悲亢激昂的节奏,也不是小桥流水的情调,甚至听不出一丝情感。是空鸣,其中似有期待,似有绝望,也有一种担心。
看到路人指引的船王住址时,正好有个黑黑瘦瘦的小子推开栅栏要出来,看他身后背着的药材,吟儿推测他是个小大夫。怪哉,难道是船王生了病?吟儿上前去问,近看才发现那小家伙原来是个女孩,赶紧把称谓换成“小姑娘”,吟儿打量着她容貌还好,却骨瘦如柴像没有吃饱饭的孩子,心下奇怪:“请问这是船王家吗?船王可在家?”
“您二位来找我师兄?请进请进。师兄在弹琴,你们稍稍等片刻。”她笑着,很纯真的表情,和柳闻因的年龄相仿,却没有闻因生得俊俏,却因为她的瘦弱,惹得吟儿怜惜。
“船王的师妹,竟然是个大夫?”吟儿心里纳闷,其实也没什么说不通的,他们的师父精通各种行业罢了。
“兰山,你先招待客人,待我将这一首曲子弹毕。”在内弹琴的船王忽传一句,实为对盟主的大不敬也。这船王个性也真别扭,隔着帘幕看他容貌不清不楚,他很忙,说完这一句,立刻继续抚琴。
可是吟儿却没有爆发脾气,听得这句以后,蓦地神情黯然,胜南不禁也一怔,“兰山”,怎地这么巧,是大夫,都叫阑珊吗?胜南只是根据这样的一个表情,就猜得出吟儿是在刻意地忘记越风,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胜南回头去问这丫头:“姑娘是叫兰山?”
丫头略带疑惑地看他:“是,在下名叫贺兰山。”
胜南和她一照面,也觉有些熟稔,贺兰山的惊愕更甚:“您不就是昨夜那位,在滟预堆救我性命的大哥?”吟儿一惊抬头,胜南微微一笑:“是与姑娘的缘分。”
“怎么?昨夜你与这贺姑娘见过?”吟儿奇道。贺兰山点头:“昨日我去滟预堆出诊,救了人性命反被那恶人扔下了江水,幸好有这位大哥路过相救,否则,我哪有性命在……”
吟儿点点头:“难怪胜南你说滟预堆有金人的踪迹,原来是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这位姑娘,到真是咱们这一战的引路人。”胜南不禁感叹这人世之小。
却听那帘后抚琴的船王问:“我从来便想,江湖与侠客互不相容,侠义心肠,怎会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上存活许久?还望林兄为在下解答。”
胜南吟儿皆一愕,想对面此人神机妙算,估计已知他二人来到的身份甚至原因,吟儿有些紧张,胜南当即回答:“行走江湖,对付不同的人自然是用不同的心肠。船王不在江湖,所看那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其实只是片面景象。”
“那么林女侠,江湖是什么?”船王猝然提问,竟称呼自己是林女侠?吟儿心里咯噔一声,差点被这句问跳起来,强装冷静漠然作答:“船王,我不姓林。”
“江湖是什么?”船王再问,语气并不友善,吟儿心想,我不可能拿我那四句论江湖答你吧,心念一动,不能再耽误时间,“江湖是以暴制暴的地方,跟蛮不讲理的人,就只能讲蛮理,跟横行霸道的人,就只能蛮横着干!”吟儿继续说,“船王想必知道我们来借船的原因?就像这次,不属于夔州的人和东西,都必须撵出去。”
船王忽然继续抚琴不理会她:“民众安居乐业,和平维生不好么?你们以暴制暴,觉得自己初衷对吗?你们好战,却真正破坏了和平……”
吟儿一愣,船王这一论,当真给他们的这一战以至于将来的金宋之战,定下了恶劣的评论,好战者,何来的侠义心?
胜南笑而否决:“和平?什么叫和平?和平是和睦而平等。我们和睦么?边关上仍然骚动,盗寇成灾,百姓水深火热走投无路,金国组织更是肆无忌惮任意妄为,甚至此次有兵将潜入夔州破坏联盟,船王可以知道他们居心何在!我们平等么?现在朝廷和金廷的关系,是侄儿和叔伯的关系。和平,若再不真正实现,所谓安居乐业,怕要变成安逸存活,乐不思蜀了。”
“说的,也是有一番道理。”那船王停止抚琴,“林少侠和家师描述的一模一样,是坚决的主战派。”
“不知尊师是?”胜南疑道。
“家师说了,若你在七月十九,真让金人绝迹夔州,他自会与你相见。”那船王收拾着琴,从帘后出来,也只是三十多岁,年轻有为,自是值得他高傲高傲,这模样,到像极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