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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蹙眉而强行站稳,心口剧痛,这一脚,好像真的不轻……
闻知此语,围观众人尽皆变色,无暇再辨,只看见铁牧之手上瞬即又多出一把锋利匕首,直刺向凤箫吟小腹,吟儿再度临危,却没有力气再提剑,那匕首刺向的地方,好像从前藏了祁连山山主印章、救过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那印章,那情谊,吟儿都已经还给了瀚抒!
吟儿眼神忽厉,猛地一手断下匕首路径,扣住他手腕勉强将他斥退半步:“铁牧之,我的剑怎么样?可也有滋味?”
铁牧之一惊,本能地寻找自己哪里受了伤,可是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哪里中了剑?大叹不好,便是这慌神的电光火石间,才见识到盟主剑有多快,才体会到盟主说这句话是为了转移他注意,才来不及后悔,被这一剑从头顶插入,直贯头颅从脑后穿出,纵使有护心软甲,也不可能再保住性命!
肮脏的血汩汩流下,覆盖在铁云江还未干的血迹里,复活了那片干红、一并在吟儿剑上化开,猩红色变淡却刺鼻。铁牧之轰然倒下,必死无疑。
众人敬畏而立,终为盟主魄力而动容,别说他铁家父子,这里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吟儿收剑而回,一瞬扭转胜负,沈依然卢潇等人一起过来看,适才的几轮生死轮换,教他们心弦紧扣哪敢怠慢,想不到吟儿剑法如此凶急,也多亏了她临危不乱,竟这般反败为胜!
宇文白却一脸担忧,上前来颤抖着要扶稳吟儿。吟儿从她眼神里,看出自己面色有多么苍白,也看出自己伤势真的很重,可是吟儿却微微笑,轻声扯谎:“不用照看我,他能穿软甲,我就不能穿么?”
强忍剧痛骗了各位,吟儿喉头一甜,几乎就要掩饰不住,吟儿却不能让任何人担忧。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一局她和胜南能一起完胜,只为了以后胜南远征之时不用担心她——第一次独立作战就受伤吐血,下一次胜南还怎么放心得下!
心却在抽搐,痛楚占据了所有思绪,血像在不停地倒流,可是当看见了宇文白收起担忧、沈依然卢潇面露喜色,吟儿知道可以继续骗下去,此时此刻,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林念昔,你绝对绝对不能倒下!
吟儿咬紧牙关,以剑强撑,任冷汗流干,却头晕目眩,眼前忽明忽暗。强撑逐步演化成死撑,吟儿再累却都甘之如饴,等痛苦稍稍缓了些,吟儿下定决心,转头第一个命令他洪瀚抒:“洪山主,去将那边那几个刚刚逃走的党羽拿下!”
洪瀚抒面色一僵,他知道,他刚刚不救她的错误,本应得到她一句怒骂:“为什么你不救我?”可是吟儿却没有这么说,吟儿给他传递的、是属于抗金联盟的任务,是他在夔州应尽却没有尽的责任!吟儿的这一句,足够他洪瀚抒死心塌地地留在联盟,可是洪瀚抒如何对得起联盟,他洪瀚抒无颜留在联盟……
越来越纠结,洪瀚抒却终于敌不过她的命令,即刻转身,跃马而上,追逐而去。
她看他背影坚决,知道她这次征服他,是因为情义,他洪瀚抒,要还想像从前那样凛凛威风,就不能再这般恹恹欲睡。
于是留在人群中央,继续发号施令处理余孽足足有半个时辰,终于处理了铁家的后事。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知道,她凤箫吟那一夜受了很重的内伤,只看见她用一个人的力量,指点了黔西森林一场生死战。
那一夜,是吟儿毕生难忘的一夜,那一夜,心甘情愿被伤势煎熬。因为她要保证胜南不知道,他要在外围作战,敌人会更多更强大,他会比她更辛苦,遇到的战事更重要,他理应不为她担心。
从风口浪尖退下,吟儿一个人安静地倒在帐中昏昏睡去,却睡得很满足,很踏实,很欣慰。
若是说夔州之役属于奠基之战,那黔州平乱便是拓荒之战,战一地,定双城,大理西夏,一并拿下。
第五章 刹那觉;生死盟
却其实,拓荒之战的第一场,战一地,定了三城。
将军金甲夜不脱。
清晨,沈依然率众在道上等候凯旋而还的胜南、吴越、沈延、莫非、海逐浪、柳五津诸将,那外围一战,据说也凶险非常,铁云江接应的大半势力,却终究被抗金联盟击溃而败退仓惶。
而可能不会有太多人了解——沈家寨其实也发生了一起兵变。
昨夜沈依然派出去的单行和严峰二人,都是胜南在备战之前交待好的:单行和严峰一起出发,但回来的只允许有单行一个,便在出发后不久,单行立刻在路上出其不意将严峰处决,罪名是内奸。沈依然在被铁牧之挟持的同时说出来的三句话,都是胜南设定好的关于卢潇、单行、严峰三人的结局啊……
此刻沈依然看见战马上单行对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得知严峰已灭,不禁如释重负。黔西沈家寨,其实也是在昨夜平定了内乱,终究有了安妥的趋势。
沈依然感激且幸福地看向众位英雄,他们抑或正值壮年,抑或年轻有为,抑或高大魁梧,抑或虎背熊腰,抑或英俊倜傥,纵使个个都是气宇轩昂,终究却能一眼看出谁王谁将,那景象真正是众星拱月,都拥护在同一个人的四周。若不是那个人八月便开始运筹,联盟岂可能如此完胜!
那一刹那,其实沈依然也想立刻上前去,告诉胜南:“从今往后,我沈家寨惟林大哥马首是瞻!”却又忽然想改口:“从今往后,我沈家寨惟林大哥与盟主马首是瞻!”大家身份都变了,依然对吟儿早已不像云雾山上那样看轻,女子本就可以做盟主。
然而,沈依然说不说都一样,谁心里都是这样想。远观胜南神色,已与当年不同,沈依然感慨万千,却不知宋贤此刻身在何方,可有了什么变化。事过境迁,自己的初恋男人,听说近来他的感情也遭搁浅,偏巧他的情敌正是胜南。
“怎样?敌人都已经败退了?”云烟迎上去,等候胜南下马。
“人数虽然悬殊,不过最后还是他们投降。”胜南笑道,“昨夜这里的战事可好?瀚抒和吟儿怎样歼灭了铁云江?”
云烟微微变色:“不是,我听他人讲,昨夜一战很艰巨,吟儿是一个人杀了铁云江和铁牧之。”
胜南不禁脸色一变,看人群中独独少了吟儿,惊道:“吟儿莫不是受了伤?出了事?”
云烟笑着挽住他手臂:“没有,没有,不用这么担心,吟儿昨天很威风,大家都在传说她的剑法,铁家父子都敌不过她。吟儿没有受伤,一直发号施令到深夜,听起来特别有你的感觉。”
胜南一怔,面色才有些缓和:“那她……现在在何方?”
“在睡着吧,昨天处理到半夜,吟儿是有点累。”云烟轻声说,“要不等她醒了之后,再去看看她,褒扬褒扬她?”
胜南摇头:“我不知昨夜之事,若真是吟儿一人所为,她便已经不需要任何褒扬,她已经是联盟的盟主。”转头向沈依然:“依然,能和我讲一讲昨夜的所有战事么?”
“昨夜很惊险,若不是盟主穿了护心甲,后果不堪设想……”依然心有余悸。
掀开帘去,看吟儿还在熟睡,时不时她会蹙眉再哼一下,胜南心疼地笑笑,放了瓶药在她床头,吟儿却很不适时地翻了个身把他手压在身子底下,枕着他臂睡觉,胜南还是心疼,怕她枕着不舒服,于是单膝跪下她床边,轻轻要把手臂缩回来,可是这一动,害得吟儿突然间醒了。
她忽然惊醒,脸色有些苍白,看见胜南手里握着的药,她一愣:“怎么带药来?”
“我还不了解你么?你那么英雄无畏,哪里会穿什么护心甲?”胜南一笑,“这是内伤,必定不轻,这是陆怡说的内服的药,应该不错。”
吟儿一愕,瞒过了所有人的眼,装得那么辛苦,终究还是没能骗得了自己最想骗的人,吟儿既失望又开心,窘迫地也乖乖地笑了笑,特别难得的神态,还是那么可爱。
“吟儿,被铁牧之那一脚踢中,是不是感觉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是不是特别支撑不住?”胜南看她脸色很差,除了心疼,竟是一丝悔恨,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她托付给瀚抒,昨夜一战,洪山主竟毫无建树,整个大局,竟教吟儿一个人扛了下来!
胜南的策略里,没有让吟儿一个人扛下这一切,早知如此,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不会把洪瀚抒留在吟儿身边,可是,瀚抒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什么时候竟弃吟儿生死于不顾?
“如果这么点小伤都支撑不住倒下去,那也未免太逊了。”吟儿强笑。
“瀚抒站得最近?他为何不救你?”胜南发觉,自己这一句对瀚抒已然有彻骨的厌憎。
“他那时,也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吟儿一愣,随即微笑说,那一刻,想对胜南讲,不要怪瀚抒,我是你的女人,自是可以替你扛下并不重的负担。
“可是,你累不累?在那种情况下,还要撑着不倒下,还要嘴硬说没受伤,还要考虑让所有人都立功。”胜南叹息,“我听人讲,你还命令瀚抒去追余党,都说洪山主一世骄狂,竟被盟主一声令下,毫不犹豫。我却知吟儿你是为了给他一次补偿的机会,让他第一个出马,让他回归联盟,让他戴罪立功。”
吟儿笑:“其实,这一切都是向你学来的。当然要考虑到让所有人都立功,否则他们觉得自己不重要,怎么可能坚定地留下?别人到也罢,可是瀚抒毕竟是威慑西夏。”
“向我学来?”胜南一怔,吟儿点头:“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向胜南你学来的,我可以不学为人处世,但定要学会当仁不让。学不会你运筹帷幄,那便学你决胜千里。”
胜南微笑,从前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现在,却最安心最放心她,吟儿的这一句,突然让他想起从前那个在山东河北声名赫赫的楚风流,楚风流18岁便称战地女神,吟儿她今年才17岁,已然大有赶超之风。
也便是那一刹那,胜南明白,吟儿是自己最坚实的同盟,她在动摇了无数次之后,也已经不再动摇,这是生死盟约,由他与她同立同签。
南北西东,穿越遍了南宋的江湖与疆场,戎马生涯已在不知不觉中一起开始,他和吟儿,是亲人,也是战友。
“原来在吟儿的心里我是张良?说到张良,到和我以前在新屿手下的职位一样,我一开始就是新屿的军师。”胜南一笑。
“不,我的心里,你不是军师。”吟儿笑着说。
“那是?”
“我要扫天下,你自是我家中的扫帚。”吟儿不慌不忙地打击。
“什么?竟将我当作扫帚?!”胜南大怒。
吟儿笑:“是又如何,天下是灰尘,你这军师做扫帚,那场面,最是磅礴。嗯,我便是帝王了,哈哈。”
“磅礴是磅礴,可是这比喻,也太奇怪了些……那岂不是说你是簸箕?既然军师是帝王的扫帚,那帝王自是军师的簸箕啊。”胜南反讽。
“倒是发现,你和我学会了口才。”吟儿呵呵笑道。
他们的联盟,根本不用歃血,这一切,只因了解彼此太多太深,胜南却从来没有想过,能不能让他和吟儿既是战友、是亲人,也同时是爱人?胜南心头现在最想问的,却是,吟儿,现在西夏和江南,你更喜欢哪个地方?现在的瀚抒,已不是当年的洪山主,而如今的越副帮主,又岂是过去那个越风……
可是真的怕吟儿忧郁,因此想问也不多问。
第六章 饮恨刀;富春秋(1)
西夏江南,更爱哪般?
那青海长云,那江绿如蓝,都不是吟儿的渴盼。
胜南是飘蓬,吟儿也便是草芥,这一生,他羡云游,她就爱慕漂泊。
也正从黔西之役开始,胜南和吟儿死生同盟,西部边荒,再无劲敌。纵是那黔西魔门,闻知抗金联盟,亦要避忌三分,不敢再肆意妄为,魔门六枭处境岌岌可危,大势所趋皆为抗金联盟功业让路。柳五津路政等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川地民间流传,不知临安赵家,只知川蜀吴家,恐怕再等三四年,短刀谷亦连川蜀吴家也不知,只知联盟义军了。
吟儿倔强着不肯把伤势透露给任何一个军医所知,只会听胜南的劝诫,由云烟或柳闻因几个比较亲近的陪同,一起去找贺兰山对症下药,胜南之所以建议吟儿这么做,也是看准了吟儿那丫头治伤是假,八卦是真,只要一与贺兰山见面,第一句话一定是船王流年进展如何云云,兰山在这方面跟吟儿是标准的臭味相投,一起揣度船王心理、流年思绪,端的把云烟、闻因听得是面面相觑。有时候连柳五津都说,吟儿和闻因的年岁应该换一换,闻因十七岁,吟儿九岁,胜南先点头,后摇头,说闻因虽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