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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二人至死不渝。我只是一个掠夺者,占有了别人的情感,却从不曾真正保护,我是那样逃避现实,竟不肯听一句解释,我为什么要那样倔强,非但没有给你们带来幸福,反害得你们走上绝路,如果那夜,我可以转过身来,坚定地对玉泽你说,我相信我们的感情,可以穿越过两年的界限,没有一点改变,如果那夜,我可以听宋贤你哪怕半句解释……我明明知道,你跟我一样,都喜欢把真话留在最后才讲,我为什么,就等不到最后……
最后,竟生死殊途……
杀戮无数,命格无双,所以,在战场内叱咤风云,战场侧却痛失情爱。事过境迁,才知夔州之役是他林阡一生到此赢得最彻底的一战,却同时,也是输得最完全的一战……
听完所有村民的叙述,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也快到他安静离开的时候了。
“胜南哥,你怪他么?不听命令,私自背离战场?”玉凤面带愁苦,虽然,她知道这个问题现在不该问,却仍旧怕宋贤的一生会留下任何污点。
“不,宋贤没有背离战场,他用他的潺丝剑,为他的兄弟,斩断了奠基之战横生的枝节,宋贤与大家一样,都是夔州之役的功臣。”胜南强笑回应,“天下间,没有谁可以代替他成为玉面小白龙,他是真正的九分天下。”
玉凤点头,总算有些心情平复:“那便好,那便好……”
“只是,不值得。”胜南收敛了笑,“他的兄弟,却不值得他豁出性命,他的兄弟,也不配他到死都那样对待。”
“胜南,可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用不着任何理由,也谈不上值不值得……”钱爽按住他的肩轻拍,动情地说,“这些人,从生到死都跟随你,就算明知这条路不好走,就算要背负千秋万世的骂名,也一样要跟着你,决定了就不怀疑……胜南,这是宋贤自己选的,他一定不后悔为了你……”
胜南背对着他,泪已盈眶:“宋贤,我偏偏却负了他……”
“兄弟之间,何来尽是负疚和亏欠?你们两个,最多的回忆,不该是开心、痛快吗?十几年来,你们一起的经历那么多,难道都比不过一件痛心事来得深刻?”
“爽哥,你说得对,想起宋贤的时候,不该只记得那些伤心事,而是那些……最痛快的事……”在最悲怆的时候说最痛快,阡备受煎熬,其实根本就说不下去:“想起宋贤的时候,应该笑着想,应该想我们那么多年,再怎么艰难都笑着闯过去了,再怎么苦也笑着熬过去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我和新屿,都在黔西等他去,独缺他一个人……”
回忆越充实,现实越沉重。
“假如让我选择,宁愿不要这功名,只求回到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那武功盖世的易迈山盟主,在遥远的点苍山下,曾经带着一种真挚的渴望看着他们三兄弟,只是,当时他眼神里流露出的迫切与感伤,他们都了解不了也体会不到,现在的胜南,才终于明白,这种痛。
他总算懂了,却已经晚了。
第二十九章 上碧落;下黄泉(下)
花落去,燕归来,无可奈何的命,似曾相识的景。
有些事,如果错就回不了头,连补救的可能都没有,有些情,一旦放就收不了手,连挽回的机会也难求。
决战那天,他的爱情曾经回来过,却因战事紧迫,注定被他忽视和遗落;是因为生来至此逃不开的战事,宋贤才得以与他相遇相知,且生死与共刎颈之交十多个年头,也是因为逃不开战事,宋贤才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自此生死殊途阴阳两隔,徒留下他永生的遗憾和愧疚;可恨还是因为战事,他在白帝城逗留不了多久,就必须匆匆离去奔赴黔州……
“饮恨刀的宿命,是为战而生。”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一直提醒他,所以,一生注定颠沛流离,走到哪里,都要把战带过去,不管是以战止战,还是以战养战。
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回去,回哪里去?黔西,那边荒之地,为什么他会觉得他是回去?苍茫万里天地,独剩他一人一骑,他瞬间像失去了所有过往,任战马载他狂奔向战场。仿佛,他的归宿,只有战场,唯有在战场,才能够原谅自己、遗忘自己、放逐自己、实现自己……终于,和轩辕九烨一样,敌人在哪里,他就必须跟去哪里了……
错不了——他的饮恨刀,和柳峻之间有无数笔旧债新账!他林阡,还要带着抗金联盟继续征服黔西魔门,再紧接着完成宋贤没有完成的梦想!
可是,宋贤……他该怎样与新屿诉说,他们的兄弟,再也来不了了?
疾行经过联盟驻地,阔别数日,联盟果然令他放心地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一路归来秩序井然。阡抵达时已是深夜,驻地安宁如常,阡的心,因为这样的安宁而稍稍缓和。战地气氛,一重逢就能立即融合,只因这里是他的天下,他的家。
阡不愿打扰任何别人,径自走向新屿的营帐,这么多年来他早了解,新屿很少在这个时间前睡下。
却正巧看见玉泓神色慌张地从另个方向赶来经过,似是看见了他又转变方向,面上带着焦急、关切、怀疑、犹豫好多种感情。她是太想知道玉泽的真正境况吗?阡黯然,难以启齿,他该怎样告诉她,噩耗是真的,你姐姐,真的已经离我而去……
“姐夫。”玉泓暗垂珠露,似心情繁复。
阡低声说:“玉泓,你姐姐她……已经……”
玉泓蓦地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滑落脸庞,身体也在抽搐:“姐……姐夫!不用说了,不用说……”她反应却异常,哀伤的成分远不如惧怕:“姐夫啊,你若是,能早一天回来多好……”
阡一惊:“怎么?这里出了事?”又出了事?如果再出事,岂不是太荒谬!可是,联盟明明是离开前的状况无疑,他沿途还征询了一些兵将,都说联盟近来与魔门数战,虽魔门已有金人接手,但吴越、越风等人坐镇,一直保持百战不殆!
他颤抖着望着玉泓本来要去的方向,那方向,是出事的地方吗?可是,那明明是他林阡从前发号施令所在……他心一凛,步步移近,每一步却是那样艰难,几乎每一步,他脑海中都闪过无数种可能再全部推翻……离营帐不远,已感应出帐内有无穷杀气,兵刃交接之声一直不断绝,声声震耳欲聋,招招追魂夺命。他分辨得清清楚楚——这不是比武,而是血拼!
越走越迫近这样的杀气,他意想不到归来之夜,会有人在他的帐内肆无忌惮地争斗!无暇去揣测,他一刀挑开帘帐,映入眼帘的一幕,在第一刻他根本无法相信也无从领悟——敌意澎湃的这场交锋,主角竟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江中子和越风?!
江中子手里的刀,在那瞬间已经被越风横鞭断为两截!越风脸上从来就没有这般的好斗,而江中子,纵使是刀王,又何曾在众人面前动过武!
更令阡诧异的是,江中子这一刀原先的方向,并非越风,而是直朝越风身后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凤箫吟!那风力厚重强劲,听得出江中子带了怎样的仇恨,江中子面色恐怖,杀气沸腾,疯狂得似是要直取吟儿的性命!而这营帐之内联盟诸将,吴越、海逐浪、莫非、沈延、叶文暄一个不漏,可是,却漏了一个阡最想看见的人!阡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亲人爱人……
饮恨刀骤即握不稳,手与心,都隐隐作痛——云烟呢?云烟为什么不在?!他移动不了丝毫,被冻结在原处,他不知该问哪一个,他拼命告诫自己不会的,他刚失去宋贤和玉泽,命运就这样残忍,不容喘息又夺走云烟?!不,她不会不在的,就算全天下选择将他遗弃,她都是最后陪着他的那一个……
帐中所有人,近乎呆滞地纷纷把目光集中到阡的身上,却没有一个敢上前跟他解释,为何江中子要杀凤箫吟……
吟儿没有出剑,也没有躲江中子,是任凭他这一刀斩来的,如果不是越风拼尽全力要保护她,她早已经命丧刀下,只是这一刻,吟儿一改平日里的活泼开朗,泪水流满面。
越风不言语,伸手把吟儿强拉到自己身后,神情冷漠地环顾四周,做定了吟儿的堡垒,谁要伤她他都绝不准许!
江中子侧过头来看见阡,第一个打破静寂,断刀仍不依不饶指着越风和吟儿:“林阡,杀了这个女人!是她,是她一直处心积虑要害我家主人!”
震惊之下,阡难以置信地看向越风身后低头战栗不辩解的吟儿。吟儿?害云烟?处心积虑?
“江中子,你口口声声说吟儿害她,你有什么真凭实据?”越风紧护住吟儿,质问江中子。
“发生了什么事?云烟呢?去了哪里?”阡不管越风和江中子的对峙,冰冷且严厉的语气,他不想追究责任,他只想关心这一件事,就是云烟的下落和可能的处境!
蓦地一片死寂,联盟诸将,无声无息。
“你让这个女人告诉你!她是如何将我主人送给了魔门?!”江中子尖锐的口气,刺目的眼神,全都针对吟儿一个!
“不……我……我没有……”暌违多日,第一次听到吟儿的声音,竟然这样痛彻心扉,“我没有害云烟姐姐,昨夜我要送玉泓姑娘回贵阳城去,云烟姐姐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谁知道路上会有那么多魔人忽然出现……我给云烟姐姐和玉泓姑娘先后夺了两匹马,我留在那里解决了那些魔人的,我以为她们都已经安全了……可是回来之后,才发现只有玉泓姑娘回来了,云烟姐姐,一直没有回来……她,被魔人掳走了……”
被魔门掳走?他最害怕,正是她被魔门掳走啊……阡的心,像被撕裂之后强行被置入千万根针,反复不停地扎着已经血流不止的伤口,刺完之后一起拔出来,抽出来之后再掰开继续钻透——
现今的魔门,比先前掳走吟儿的时候不知危险多少倍!黔西的这帮顽固凶徒,早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抓到了他林阡的女人,他们会如何发癫?!慕二身边,有多少妖魔鬼怪会怎样欺凌她?林美材对他的恨,会不会转移到云烟的身上报复?还有那淫荡无耻、手段凶残的魔王……
他脑海中,忽然映现出玉泽临死被毒打到奄奄一息的场景,陡然间已经彻底麻木,如果,云烟也遭到一样的劫难……魔门,显然比金人更恨他林阡啊,魔军不会比金兵手下留情!
就算、金人是故技重施要用云烟来要挟他所以暂且不杀她,可是,以她那样孱弱体质,怎么可能熬得了多久……
阡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害怕,他也会害怕吗?那他的饮恨刀,横行敌境何以一往无前仿佛没有顾忌……他为什么,要替他身边的人招来那么多杀身之祸!他明明知道,玩火会注定焚到无辜的人啊……
生活上,要好好关照吟儿。离开时,她微笑点头,令他安心地走。现在,吟儿真的如她保证的一样,毫发不损,可是,她明明还答应过他,“要照顾好自己”的……阡心如刀绞,一直瞪着吟儿,吟儿,你向来只带给我好消息不是吗……
吟儿泪眼朦胧地迎接胜南这个眼神,刹那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恐惧感。阡失去别人,是悲恸欲绝,是痛不欲生,是撕心裂肺,可是失去云烟姐姐,就等于连他自己也会跟着丧失——云烟姐姐如果还在,胜南的心就算濒死,还有复活的可能,可是现在,他的心,不仅死了,还腐烂定了!是悲是喜,都不存在任何意义!
江中子咄咄逼人,却紧咬着吟儿不放:“有谁会知道你在回来的路上会做如何手脚?表面上让玉泓姑娘替你作证你救了她,暗地里你却在回来的路上害了她把她送给了魔门!”
“没有!我没有害云烟姐姐,我为何要害云烟姐姐?”吟儿终于懂得争辩,“江中子前辈,为何要诬陷我处心积虑?”越风亦冷道:“江中子,吟儿只是没有保护好云姑娘,她有什么动机,会故意去害云姑娘?”
联盟诸将,本来并不能有立场。若是支持吟儿,岂不是犯了袒护盟主之嫌,若是支持江中子的一面之词,未免也都觉得他的怀疑太牵强。此刻能做主的阡已经归来,海逐浪也顾不上避嫌,跟着越风说下去:“是啊,大家都有目共睹,云姑娘和盟主相处地很好,一直都是互相照顾,怎么会是盟主害云姑娘啊?”终于有人开口,众将总算能够各抒己见不再沉默,但沈延,却始终没有发话,这一刻,他却不得不怀疑,江中子的判断,也许是正确的:吟儿和云烟处得再好,都终究是情敌,而且,说吟儿没有心机,那是骗人的……
江中子冷笑着:“相处地很好?没有动机?她怎么会没有动机害人?我家主人的位置,不是她心心念念要的吗?只要是林阡的女人,不都是她成功路上的障碍?她居心叵测了这么多天,我日防夜防还是百密一疏,我也想不到这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