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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环境,真正创造出了他的性格。
今天,是秦川宇18岁的生辰。
凤箫吟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男人:也是他的18岁生辰啊。可是,胜南自己,却是一次也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差一点,被命运遗忘。
宴席的铺张程度可想而知,川宇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些事情,他从小就习惯,也不表露自己的喜好或者厌恶,假如可以,是不是就这么算了,4年前支撑徐辕,4年后支撑林阡?
所以这半个月里,一直在文坛树立自己的威信?
这就是真正的林陌的使命吧……川宇叹了口气,享受这觥筹交错。
一个长须小官坐在秦向朝的身旁敬酒奉承:“秦大人秦夫人好是福气,大少爷不仅一表人才,也是远近闻名的文武双全,少爷以后前程似锦。前途无量啊!”
玉紫烟看了一眼川宇,她来自江湖,自是明白近日来的一切,眼神里带着怜惜和肯定。
也许儿子大了,自己也不了解,他对什么在意,对什么不在意,这句赞扬并没有使得他神情有任何的改变,他一贯的保持微笑,似乎对一切都包容。
她轻轻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做母亲,最抓的住的,就是儿子的胃口。
另一个官员更加厉害地夸奖:“向朝,我听说川宇的能力已经超过你了!建康城上的盗贼,半个月少了九成!”
秦向朝哈哈大笑:“有一个帮会聚众闹事,好几次镇压我都不得力,川宇回来不久,就平息了事端。”四周一片惊疑声,众人眼光集向川宇,之中官员纷纷议论道:“这个帮会似乎是小秦淮吧?”
“可不是,这几年来小秦淮闹得很凶!”
秦向朝转头向另一个官员:“卓大人两年前是平江府的知县,应该最深受其害吧!?”卓大人撇了撇胡子:“是啊,小秦淮多年前创立于平江,和慕容山庄一唱一和,三天两头地闹事,还说自己是反金组织,明明和朝廷对着干!”“对啊,我去过临安,临安也有!这小秦淮无法无天,根本镇压不了!”“少爷是怎么镇压的?”
川宇一怔,轻声道:“小秦淮虽然和朝廷相敌,也是朝廷先起了矛盾,对于他们,当然不是镇压而是安抚,难道众位为官,把民众当仇敌?”
许多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秦川宇一笑,卓大人赶紧呷了一口酒水,另一官员赶紧岔开话题:“秦少爷不愧是以前闯荡过武林的人,反金当然要放在首位!”
卓大人随机应变,眼珠转了几圈轻易地盖过了之前的尴尬:“秦少爷明年便是弱冠之龄,是不是应该成家了?”
众宾来了兴致:“不错啊,苏府的苏玉梅长得亭亭玉立,很配少爷!”
“尉迟小姐也不错啊!”
苏玉梅、尉迟雪听见了,都红着脸低头,秦夫人往女子那边看过去,微笑着:“其实,已经在准备了……而且,不过几天就可以成亲……”
卓大人哦了一声:“那就算了,不过我听说,秦淮最出彩的才女陈沦,不仅美貌,还才德兼备,冷艳之名传至姑苏,这许多年在建康都未对谁心动过,却独独欣赏秦少爷一个,其他男子全拒于千里之外……”
秦川宇似乎并不在意过几日的成婚,轻声道:“可惜,陈沦终究在烟花之地见得多了,沉沦世俗之中,落了俗套。卓大人对她的评价,未免过高。”
卓大人脸色不大好看,不敢再去惹他,只得物以类聚,与旁人喝酒划拳去了。
秦夫人微笑地看着儿子:“过几日的亲事,只要你点头,咱们就办了。”川宇点头:“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四处漂流,当然是在建康,先成家再立业,终其一生。”
她听出话里的一些荒凉,内心更增愧疚——当年她的出走,害了两个儿子……
川宇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不要担心,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得很好。”
窗外,天上有一层淡淡的云,掩盖着新月以下的天空,两三颗星极不协调地垂在天幕之上,很亮很夺目。
川宇听着屋子里的干杯和猜拳声,理会着,微笑着,却压抑着,这是官场么?
第二次往窗外看的时候,云渐渐掩了月,月胧明,云被割了几层,外层轻,中层薄,内层空虚缥缈。
鞭炮声音充斥耳边,夹杂着丝竹,优美的音乐出现于此,反倒粗俗。
第三次往外,云已经移开了,分散得很长,如黑绸上的白缎,星星闪烁在绸上,忽隐忽现,忽明忽暗。
人们醉成了一片,景象,是杯盘狼藉。
川宇突然想到了隔绝两三年的江湖,是啊,没有故人在,当时的九分天下,其实没有一个深交,但是,4年前的武林大会,4年前的刀光剑影……还有10多年前父亲牵着他的手走在山路上,问他敢不敢提起的双刀,10多年后,却出现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了……江湖,曾经走近,却走远……
可是,那江湖虽然没有故人在,却藏着他心底最深刻的思!
他知道的那一刻,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宴席散了,达官贵族们,醉醺醺地往外拖着自己臃肿的身体,两步一倾,五步一跌,手下仆人胆战心惊,生怕他们酒疯的发作。秦夫人也扶着不胜酒量的老爷走了。
川宇起身出门,寥寥无几的乐师、技团正在撤离着,再往天看去,云散了,万籁俱寂,天空黑得深沉,月像烙在其中,白玉的颜色,空洞,却珍美。
川宇转身回到屋子,仆人们正在打扫屋子,屋里的菜大多没吃完,却被污染得不能再吃,尽管如此,还是被仆人们悄悄藏匿在衣袋里一些,川宇装作视而不见,不想再见这些玉盘珍馐。
转过身,突然听到一阵啜泣声,有个六七岁的小童仆正在一边收拾一边抹泪,川宇怜惜心起,上前道:“怎么回事?”
小童仆见到他,止住哭,赶紧用袖子揩鼻涕眼泪:“没事,少爷,没事!”
川宇递了自己手巾去:“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小童仆道:“哥哥病了好多天啦!大夫说要喝鸡汤……家里买不起鸡汤……”一边说,一边不敢接这手巾,川宇蹙眉:“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仆抽泣着:“小的叫崇力,这样写……”川宇见他的手在地上抹了几道歪歪斜斜的黑印,抚摸着他的头:“崇力,将这碗鸡汤带回去热给哥哥,少爷这里有些银子,你去买些东西,给哥哥补身体……”
崇力睁大了眼睛,欢喜道:“少爷……”
秦川宇将钱放他衣袋里:“今天就早些回家,哥哥还等着吃……”
崇力呆在原地,他瘦得惹人疼惜,头比身体还大,发育得很不好。
秦川宇一笑:“回去啊!”崇力涕泪又下,边哭边磕头谢他:“谢谢少爷!”又爬起来,小心翼翼捧着那鸡汤走了……
川宇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远去,鼻子一酸:若我有个儿子,定要好好地疼爱他……
突然,想到些什么,是啊,假如一起成长在短刀谷里面,他和哥哥,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根本没有丝毫的亲情,却要为江湖一进一退!
他其实,并没有承认林胜南是自己的哥哥啊,那一句“原来是你”,是自己退让,应得的报偿!
铁了心狠了心,出了秦府,步行于河畔,听得见远处传来的歌曲,依稀是《玉树后庭花》,越讽刺,越流传的广,影响的深远,凉风习习,他看着水中清澈的月影,是啊,越藏的深的人,心里的压力就越大,可是,无人可倾诉,无处可发泄……
秦淮河边,行人很多,在身后,不断穿梭来回,他本是站在桥边观景的,却听见身后一瞬而过的两个字,“林阡”,一擦而过,他一惊,叫了十几年的名字,林阡,已经深刻在血液里的事实,他转头,去追寻,灯火阑珊处,只留下两个醉汉的身影,他想追,却移动不了脚步,林阡,是稍纵即逝的吧……
川宇愣在原处,林阡,说的是谁?
人海里,那个名字,还是扣着自己的心弦,以至于吵嚷的街头,他立刻听见那两个人后来的对话——
“唉,林胜南,真是幸运啊,本来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奸细,结果呢,当了林阡!”
“有什么办法?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不过话说回来啊,这个林阡,比过去那个优秀些啊!”
川宇一怔,不自觉地上前去。
“过去那个,刀法没有现在的纯熟,虽然也还不错,可是毕竟没有他磨练得多,城府怕也没有他深!天骄的眼光不会错,我听说,天骄在人前人后都夸赞林胜南,说他日后定然会引领短刀谷走得很好。”
“天骄都这么说了,那就对了!难怪以前林楚江把儿子藏起来,原来是担心儿子没有资格和天骄争锋,那么现在这个,是不是可以……”
“难说啊,等他进短刀谷之后,再看!反正,天骄是更看重这一个,当然要牺牲前一个!”
突然明白了这一切,虽然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说出口的。牺牲前一个……是,牺牲,当时,又是谁逼着自己,把手从画卷上移开,去握刀剑,当时,又是谁让自己抛开一切,为了江湖,去金国摸打滚爬?当时,自己什么都不懂,只希望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等到理想刚刚转移到抗金之上,突然他们,牺牲了自己对江湖的热爱!
他不知怎么回到家的,推开房门,看见玉紫烟坐在屋里候他,轻声道:“娘。”
玉紫烟欣喜地上前:“你总算回来了!川宇,你去了哪里?”
他不知怎么问她,可是,再也不能不问:“娘,饮恨刀,究竟该给谁?”
她没有发现他眼神中也有无助,微笑道:“你不是已经决定,让给你哥哥了么?”
秦川宇刹那间懂了她的答案,轻声道:“让给他?所以牺牲我么?”
玉紫烟身体一震,顿时寒了心:“不,不是这样的川宇,他是没有过上好日子,他……”
“因为对他愧疚,所以所有的江湖中人都不肯寻求我的意见,把饮恨刀给他,可是,我只希望娘保持中立,不要这样想,不要再对他愧疚。”川宇说的时候,脸上有一种不符年龄的忧伤。
乌衣巷。
空中偶尔飞过几只燕。
夕阳把路点缀得微红,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秦川宇叹了口气:“朝代的变迁,实在是太大了。”
贺思远笑了笑:“堂兄觉得,今后我们国家往什么方向去?”
秦川宇抚着旧迹:“我总是有一种预感,有生之年,我会看见宋室灭亡。”
尉迟雪大惊,四处望了望:“秦大哥这句话怎么能说?”
贺思远轻轻一笑:“尉迟姐姐又何必自欺欺人?”
尉迟雪一愣,秦川宇苦笑:“南望王师又一年。”
转过身去,贺思远看着他在夕阳下轻淡的影子,这些天,她跟随他的脚步,经过的地方,只看见秦淮河的烟月、桃叶渡的舳舻、白鹭洲的溪岛,以此体验那建康的兴衰、人世的浮沉,浏览过的风景,全都无关于江湖。
“堂兄啊,你似乎一直在闲游建康城,走马观花地玩这生活……”贺思远说。
“玩这生活,你用词不是很恰当,应该叫做,游戏。”川宇笑着说。
“好,堂兄很喜欢这种生活是不是?”贺思远微笑着看向他,“建康城只剩下一个赏心亭没有玩了……”
很喜欢这种生活?
秦川宇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世上,最深刻的感情,不是喜欢,是怀念。”
贺思远、尉迟雪定是没有理解他心里的念头。
徐辕站在不远的巷弄角落,听见这句话,终于可以明白,川宇此时的孤寂,和胜南日后的顾忌,夕阳下的风有些伤人,希望,不要两败俱伤。
饮恨刀,林阡林陌之间的空白。
有些痛,谁都懂。
陌。阡
那日,阡陌之伤的伏笔
我埋伏在哥哥的后面
用林陌的灵魂占用了林阡的身份
从握起饮恨刀第一刻就犯了错
从此,在江湖沉浮
不得不为了武林放弃自己的喜好
焚琴
但却在那时,明白自己被推向领袖的位置
在金国的黑暗岁月里,支撑自己的信念
是对江湖的热爱
是谁在操纵?
忽然有人告诉我,真正的林阡,得了饮恨刀
于是由他,夺走原来属于他的一切
瞬间,一无所有的人是谁……
那夜,阡陌之伤的败笔
在弟弟回来之前
半块玉玦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从握起饮恨刀的第一刻就背了罪
从此,在江湖飘泊
不得不承受所有不该有的
情淡
却在当时,没明白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
在金国的苦难童年里,坚定自己的立场
不就是为了抗金,抗金,抗金?
是谁在设局?
突然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在意,他介怀,他很脆弱,而不是冷漠
于是,一切开始在平静中沉沦
刹那间,我什么都得到,又什么都失去……
第十章 多舛
同游乌衣巷之后,尉迟雪和扶风主仆二人下了车往屋里走,梳洗了一番,尉迟雪见到院中绿树亭亭如盖,想到总角之时与傅千秋一同嬉戏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