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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老道:“那也不要紧,反正船上有你母亲姨娘、妹妹,你还怕人偷了去不成?再说我在那北京城里也不过耽搁个十朝半月,便回来咧。”
白泰官在旁不由笑道:“老将军不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北上吗?现在为什么又变了计咧?”
鱼老大笑道:“那鞑虏要找我,我自然不去,这却是我自己要去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咧?”
曾静微笑道:“老将军倒不怕人把你看成和我们一路吗?”
鱼老大笑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只要不到什么王府去,也不露面,有谁能议论我?
再说将来总还有事情做出来给人看,我怕什么?”
天雄一听鱼老忽然态度一变意欲随行,不禁诧异,忙道:“世叔如果真的也北上去逛一趟,鞑王府自不必去,不过那年双峰闻讯必须求见,你却不能太拒绝咧。”
鱼老又大笑道:“我此番北上,便也有看一看他和那凤丫头之意,只要能瞒着京中权贵,也许还要吃他一杯喜酒,焉有相拒之理?”
接着又向翠娘道:“那曹姨太太又来做什么?这等人你以后却少招惹咧。”
翠娘道:“谁招惹她?她自己要来有什么法子?如果我们有一天不离此地,她也许要常来咧。”
鱼老猛一翻眼道:“这怎么行?你明天便通知她,着她以后不必再来咧,那老奴才已经讨厌,再弄个浪女人来,我这船上真算倒了八辈子霉咧。”
曾静笑道:“反正我们也快走咧,老将军何必生气?你要讨厌她,不会每天去找那了因大师下上几盘棋,眼不见心不恼,不也就过去了。”
鱼老怒道:“这船是我的,终不成为了她要来,倒把我逐出去,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正说着,丁七姑又从后舱走了出来笑道:“老爷子,你是怎么着咧?自古光棍不打笑脸,又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人家也是奉命而来,她随便怎么说,我们不理她也便够咧,你还真的能说来也不许人家来吗?再说,你既打算到北边去逛上一趟,便算他还有十朝半月才能动身,也不过这么几天,又何苦因为自己的倔脾气,替曾白两位叔叔把布好的局弄糟了咧。
今天那女人来,已吃我刻薄得不少,我想她以后也未必天天来。你就照曾叔叔说的话,如果不乐意听那不入耳的话,便找了因大师下棋去,连那曹寅也避过不好吗?”
鱼老摇头道:“你们妇道人家知道什么?须知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你只要让她来常了,外人也许会疑惑我已变节投降才和他们打交道咧。”
七姑又笑道:“你老人家今天怎么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咧,方才不明明是你说的,只不到鞑王府去,便不怕人议论吗?为什么现在又说起这话来?须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不在乎这一些小节咧。”
鱼老不由笑道:“你今受了那女人什么好处,却这等替她说话,难道真在这渔船上住腻了,打算借此教我投降鞑虏吗?”
七姑薄怒道:“你疯咧,我真要贪图富贵,还不会到你这船上来,你投降不投降又关我什么事?须知此事所关者大,却不可全以意气用事咧。”
白泰官见状忙道:“七姑不必生气,老将军也不过看见这女人有点不顺眼而已,难道还真能那么说吗?再说便真的不要曹寅这老奴才和那女人来,我也有法子使得他决不再来,你何必又为了这个累老将军不快咧?”
接着又道:“现在要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们既走水路,老将军这条船又随同北上,那我便不能同行咧。”
鱼老不由又是一怔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不愿走水路吗?”
泰官笑道:“如走水路,每天全坐在船上,先用不着那么辛苦,又大家在一处,我还有什么不愿的。不过一则日期稍迟,恐那老奴才又做手脚。二则那龙马也不能闷在船上几十天。
所以你们如果决定乘船前往,我便打算仍借这匹马做个前站,先赶进京去,将此间情形告诉周路二位做个商量,那马兄等便在路上行程稍迟也无妨咧。”
天雄道:“我也正愁水路难免中途羁延,惟恐误事,又怕曹寅那老奴才再做手脚,若得白兄先行,再有那匹宝马,便一切无妨咧。只是风尘仆仆,打上几个数千里路的来回,这却令我难安咧。”
白泰官大笑道:“你别先把事情搞去,我这笔帐决不算在你头上,固然这是公事,任凭是谁,稍微出上点力,算不了什么,即使丢开公事不说,我要算这本帐也该找那年贤侄和凤丫头去,却与你无关咧。”
翠娘笑道:“那你几时走咧?”
泰官道:“本来我可以明天就走,但此间事尚未了,如走得太早,反而要有许多事不接头。现在我是打算等你们开船,我便上马,闹个水陆并进,便可兼顾起来。到京固然迟不了,此间所有情形也不会遗漏,这其间相距不过十朝半月,便算曹寅那老奴才会弄玄虚,他致多不过用八百里加急羽递,我有这匹龙马也不会落在他后面。”
接着又笑道:“你问我的行期,是打算再托我寄上一封信给凤姑娘吗?那也行,只管慢慢的写便了,便到临行之际再交给我也还不迟咧。”
翠娘道:“我才不再和她打那哑谜,只烦你到京以后,着人去告诉她一声,就说我不日到京,有话要当面问她便行咧。”
白秦官大笑道:“那你是打算大兴问罪之师了,那更容易,我决替你把话传到便了。”
曾静在旁忙道:“白兄所见虽然极是,你先行赶到北京更是必然,不过如果等我辈开船再走,却未免稍迟。须知那曹寅,既有驿递之便,也许每天全有消息报出去,虽然不能全用八百里六百里加急,但那老奴才有的是钱,又有宫中势力,说不定最重要的消息,便专人递传,不走驿路。我们虽然有这匹龙马,但必须白兄前往,才能把话传到,说不定便会落在后面。
要依我之见,不如在我们行前两三天便动身,才能决不至误事,否则却难说咧。”
翠娘笑道:“可惜这龙马只有一匹,否则能有上两三匹那便好办咧,照这么一说,那只有屈白叔先行数日了。”
泰官闻言连忙点头称善,当下便决定了,在开船之前三日,由他先行赶向北京,那鱼老则每天均到江天寺去寻了因大师闲话或者下棋消遣,当日无话。第二天一清早,那曹寅果然又派人来,邀请天雄泰官曾静三人饮宴,天雄本不欲前往,却被曾白二人又一阵劝说,不得已只好又一同去了。鱼老也一起来,便趋向金山。船上只剩下翠娘和丁七姑,那曹姨太太却又一乘轿子抬了来,仍在船头下轿,一进舱门,便向翠娘笑道:“我又来咧,您不讨厌吗?”
翠娘一看,那随轿老妈子,除携了唾壶烟袋之类而外,还挟着一个紫檀拜盒,心知必又有馈赠情事,连忙笑道:“贵客光临,焉有讨厌之理,不过家父已经说过,我们这鱼船太小,更乏婢媪,却无法多为款待咧。”
曹姨太太忙道:“我能常来伺候老太太,向鱼小姐和姨太太求教,便是前世缘法,你怎么说这话咧?”
正说着,丁七姑也从后舱走出来,悄悄的说道:“对不起姨太太,我们老太太睡得正香,却无法请你到后舱去,只好在这舱内落座了。”
接着又笑道:“好在我们老将军一清早便出去了,那三位外客又被曹大人请去,否则还真无法接待咧。”
曹姨太太连忙福了一福道:“既如此说,那我不惊动老太太咧。”
一面又双蛾一蹙道:“昨天我已说过,这船上虽好,委实却不是养病的地方,二位何妨劝劝老将军老太太,反正我们那座房子还空着好多院落,何不先请上去暂住些时,也好延医调理,等她老人家病全好了,再回到船上来不好吗?在这船上委实诸多不便咧。”
翠娘道:“她老人家这是老病,一时决好不了,医药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人来客去不便而已。”
曹姨太太不由脸上有点不快,但仍笑道:“我是因为老太太生病,在船上养病恐非所宜,其实并无他意,您却不必误会咧。”
翠娘未及答言,七姑又笑道:“姨太太,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将军就是这个倔脾气,老实说,便连姨太太到我们这船上来,他全不太愿意咧。”
曹姨太太闻言忙道:“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人因为敬重老将军为人,才打发我来,向老太太和姨太太请安,却非有意麻烦咧,还望姨太太和小姐多多解释才好。”
接着又勉强笑道:“我真不知道,老将军这是什么想法,虽然这船很大,姨太太小姐也不愁吃不愁穿,可是何苦误了小姐的终身,害得老太大和姨太太跟着受罪咧。就算他老人家忠臣不事二主,住上岸去不也是一样,难道他就打算教全家住在这船上一辈子吗?我虽然不懂什么,自古忠臣也不知多少,却没听说过有一辈子藏在船上的咧。”
翠娘道:“他老人家要在这船上倒也不全是为了气节,一半也是天性如此,便我也弄惯了,也许住到那高堂大厦内面去,倒觉得天地太小,令人不舒服咧。”
七姑也道:“真的,不知道的人,也许疑惑我们是在这儿受罪,其实却不尽然咧。别瞧我们现在以打渔为生,这份清福却是达官贵人享不到的。老实说,便是我们老将军在延平王麾下的时候,也决没有这等自在舒服。不但他老人家少受若干上司的脸色,便我们也自在多了。不用说别的,便拿姨太太来做个比方,你要不是为了大人在江南做官,上面有话,着他搜求这些山林隐逸,能屈尊到我们这船上来吗?”
接着又笑道:“我也许说错了,姨太太可不用见怪,不过各人所见不同,因为我们老将军疏懒惯了,所以我们也跟着学了他的样儿,却是真的,我想你或者生性不同便不是如此看法亦未可知。”
曹姨太太不由满腹不快,但因奉命而来,曹寅又交代过,无论对方如何刻薄挖苦,全不得出言不逊反唇相讥,不把要说的话说完决不许回去,只好又忍着,仍然笑道:“我们且不谈这个,今天我是奉了大人之命,给鱼小姐送东西来了,您可不许璧回咧。”
翠娘忙道:“前此叨扰已经不当,哪敢再受大人厚赐,再说寒舍虽在江下打渔,却非真正靠此为生,金银财货固然不是我们所需,便珠宝玩好之物,我们这船上也殊有不配,还请带回才好。要不然家父一旦得知,势必大加呵斥,那便转令我为难了。”
曾姨太太笑道:“我们大人早说过了,金银珠宝决不配拿来送您,这件东西,却是您用得着的咧,还请不必推却才好。”
说着向门舱里一招手道:“高妈,你还不快将那拜盒拿来,我现在就要请鱼小姐先过一过目咧。”
那仆妇连忙答应一声是,便捧了那拜盒走来。曹姨太太双手接过,打开盒盖,里面却是一个古锦香囊,其长不过七寸有零,囊底约有茶杯大小,囊口却只有虎口粗细,里面似乎盛着一件东西。曹姨太太一面将拜盒放在桌上,一面取过那锦囊,递在翠娘手中,又笑了一笑道:“我们大人说,这东西本不成敬意,不过恰合鱼小姐使用,且请打开一看便知明白,您如再推却,不但辜负了我们大人的一番用心,也委屈了这件东西咧。”
翠娘见她说得奇怪,又不知那囊中藏着什么东西,心中仍旧疑惑是什么镯钏首饰之类,忙道:“我是一个终身奔走江湖的野丫头,这些东西却用不着,便有负大人盛意也怪不得咧,还是姨太太留着吧!”
说着仍然用手推开,曹姨太太却不依道:“这绝不是珠宝首饰,我留着没有用,还显得有点怕人咧,您便不肯赏收,难道就连看一看也不屑吗?”
翠娘无奈,只有勉强接过,打开锦囊一看,却是一个金丝嵌宝的剑靶,那吞口前面却又赘着一个茶杯口大小扁圆形的铁匣。心中暗想,这倒像一件兵器,但在江湖上也混过多年怎么没有见过?再一手握着剑靶仔细看时,无心之中,一触靶上暗簧,只听得呛啷啷一响,那铁匣忽然弹出老远,手上握的,却是一柄二尺来长三指宽的宝剑。再一看那剑身,通体鳞纹,蓝中带亮,一望而知,便是一口宝刃,试再用手一抖,竟是软中带硬,便和缅刀一样,却又比缅刀趁手灵活。不禁暗中吃了一惊,想道:“这老奴才却从哪里去寻得这柄剑来?”
连忙提剑在手,二面一看,只见剑身近吞口处,一面镌着“盘龙”两个八分隶书,一面镌着“开皇元年正月吉日宇文令仪仿赫连氏旧法监制”两行小字,心中更加骇然道:“这是一口宝剑,我虽用得着,却无法领受曹大人这等厚赐,还请带回为是。”
曹姨太太笑道:“这怎么使得?为了这东西,我们大人眼巴巴的着人特地从南京取来,便专为了送您,您如今着我带回去,岂非令我为难?再说,我听大人说,这口剑,他并不是化钱买来的,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