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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儿又喝道:“你这话全靠得住吗?却不许说谎咧。”
王大炮忙道:“小人决不敢说谎,委实如此,这店中现在买卖虽然不好,还有八九个伙计,除他以外,便奉老寨主之命出去行劫,也从不肯无故伤人,便小人自己,有时候也做过案,却从未妄杀过一人,不信你不妨再问旁人。”
龙儿再掉头一看,那焦五蹲在地下,一手托着下巴,兀自在荷荷叫着,又向王大炮用手比着,那意思是快求龙儿将他下巴治好,王大炮忙又道:“这焦五是小人朋友,家中还有六十岁老娘,还请小爷也替他治好。”
龙儿猛将脸色一沉,看着那焦五大喝道:“你这厮,还敢说谎吗?老实告诉你,小爷爷这卸骨分筋之法一共有三十六手,新近学成,还没试过,你若敢骗我,那便全用在你身上,我不将你这一身骨头和筋络全拆开看个明白,决不罢手。”
说着一伸右手,将他扯了起来,用左手托定那下巴向上一送,只听得卜的一声,那下巴立即凑好,便也能说出话来,首先双手托着耳根道:“小爷,这位王朋友半句也没有留下,他说的全是实话,这店中伙计,除那苗义之外全是好人。”
龙儿又冷笑道:“真是好人不用害怕,不是好人也跑不了,既如说此,且随我和那苗义对质去。”
说着便押了二人绕向上房,那焦五王大炮已经受足了活罪,哪敢再为隐瞒,因此一和苗义见面,便将他的恶行和盘托出,那苗义也反唇相讥,龙儿匆匆说罢经过之后,沙老回回首先捋着虬髯大笑道:“你这孩子苦苦磨着我,将这卸骨分筋之法才学去,便用这两个臭贼试手,他们受得了吗?以后再敢如此,那我便不教了。”
龙儿慌道:“这两个臭贼全不是什么好人,我便用他们试手也不算过份,你老人家却千万不可不教咧。”
沙老回回不由又哈哈一笑向那苗义等三人大喝道:“你三个且全不用吵,便据你们自己说的,也该全宰了喂狗才是。”
说着又向龙儿道:“你既打算试手,这苗义果然作恶多端,为什么不索性将那卸骨分筋之法试一下,手法要准要快,你留他半个月的性命,容他将所行所为对人说明便行咧。”
那苗义原是一名积贼,对这错骨分筋之法早有耳闻,只要将任督二脉,移动一条,那便决无挽救,而且浑身上下四肢百骸全和针刺火炙一般,其难受之处,简直非言语可形容,闻言不由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跪下叩头如捣蒜,哀求道:“小人虽然作恶多端,却全是奉上差遣,情非得已,还求你老人家饶命。”
老回回不由愈怒,猛翻怪眼大喝道:“你这厮平日既然敢宰活人,生取肝脑人胎,为何却这等脓包?让你受上十多天活罪,去抵偿那些屈死冤魂,还不算是极大便宜。”
说着便向梁龙儿又喝道:“这厮才真正恶人,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梁龙儿却看着丁真人夫妇和梁刚夫妇,迟疑不前道:“这手法太惨了,对这人使得吗?”
丁真人方在一皱寿眉,卢十九娘已喝道:“既有你沙老前辈之命,还有什么使不得的?
这等下流毛贼不让他受点活罪,难道还能饶他不成?”
梁刚也微笑道:“你这孩子不要故意说得这样好听,这次既有沙老前辈做主,不妨容你试手,以后如非遇上穷凶极恶之徒可不许再用这手法。”
龙儿这才向老回回道:“弟子遵命。”猛一伸手,在那苗义督脉上一使分筋手法,苗义惊悸之余竟毫无抗拒,那只小手抓上去,好似微微在背后捏弄了一下,并不太重,也不甚痛,方疑孩子手劲不大,也许未能将筋分开,但他素来狡诈异常,竟装得十分痛楚,脸一苦,大叫一声,直挫了下去,沙老回回看得分明,不由又哈哈大笑道:“你这滑贼少在我面前弄鬼,我这手法与众不同,这时并不觉得痛,难受那是六个时辰以后的事,到时你少不得会知道,这时候却用不着装腔作势。”
说罢又向王大炮焦五二人道:“你俩虽然也该宰了为民除害,姑念人还老实,权且免死,还不快与我们预备上路,我们这也就走咧,只你二人今后不再为恶,做个好人,自可无事,要不然,这条路我们不断有人来往,这苗义便是榜样。”
两人闻言,忙又叩头称谢,连声全说这以后决定改过自新重行做人,一面扶了苗义出去,预备茶水,备好马匹,将众人送出店门,那苗义果然一到天黑,伤势完全发作,浑身上下酸痛麻痪全来,便是极其轻微的触动也忍受不得,一直躺在床上,惨叫了十余日,才口吐黑血死去,店中各人自是触目惊心,谁也不敢复萌故态,那王焦二人竟出家当和尚,以求忏悔,这且不提。
在另一面,丁真人等一行上路之后,丁真人首先向沙老回回道:“你这人怎么越老越糊涂起来,竟将这等残酷手法,传给一个孩子,还要他拿人试手,这该造多大的孽。”
老回回在马上猛翻怪眼道:“我不糊涂,你才糊涂咧,你瞧那猴儿崽子,竟敢杀人取脑,剖腹搜胎,还有丝毫人性吗?不用这种手法对付他,还有什么手法?至于龙儿这孩子,心术,为人,我全详细察看过,虽然不免稍形狡黠,却决非庸邪一流,更不会用这个去作恶,他果真敢违我戒,那便是活得不耐烦咧。”
丁真人又摇头道:“所治虽是恶人,我终觉此举大伤天和,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更不可以残忍之道教他。”
一言未毕,那卢十九娘在马上不由怒道:“你这老道真越来越妇人之仁咧,对付一个作恶多端的江湖下三滥,也值得这等姑息吗?孩子让他受点活罪,你便说是大伤天和,他那歹毒难道倒是应该的?”
丁真人连忙笑道:“你这火爆脾气几时才能改掉?我何尝对这个猴儿崽子姑息?只不过他虽歹毒,即使为了除暴安良,也不过宰了足矣,这样令他受上十多天非人所能受的活罪,岂不尤而效之。”
卢十九娘寿眉一扬,方又待发话,梁刚忙道:“二位老前辈不必争论,今日之事,如果就事论事,却极为适当,如果换上一个法子还真不行,这也许是此贼作恶太多,非遭这恶报不可,亦未可知。否则放了他是万无此理,宰了他,在这县城近郊也不妥当,那只有交地方官去办理,谁又愿意留在此地和他打这官司咧?”
正说着,前面已到城门,门外照例有守城营派人盘查,周再兴连忙一马当先,向那位带兵把总将手一拱笑道:“在下周再兴奉了本省学政年大人之命,前往宝鸡,迎接陕南各位绅耆,还望放行。”
那位把总老爷,年纪已在五十开外,正哈着腰,戴着青呢得胜盔,穿着马褂箭衣,打着咳嗽,按着腰刀站在那里,向一个小贩打扮的人发着话道:“你这混帐东西好大胆,这红花、麝香、冬虫夏草,哪一项不是贵重药材,怎么没有报税就打算夹带出城,照例就该货物充公,人送县衙门先敲五百屁股,再枷号示众才对。”
却不料那小贩一掀毡帽哈哈大笑道:“董老爷,你老人家没带上眼镜吧,这一大包晒干的胡萝卜丝夹着辣椒,你当着红花还有二分相像,怎么把小人方才吃剩下的一个鸡蛋黄当着麝香,喂驴的草料也当冬虫夏草起来,小人要有这些珍贵药材,还不赶脚带当小贩咧。”
那把总满以为冲寒查关,一清早便遇上一笔大油水,至少也能生发几两银子,却没想到财迷心窍,目力不济,把东西全看错了,反受那小贩一顿奚落,不由大怒,恰好周再兴来和他打招呼,忙一抬头答礼,也没好气道:“既是本省学政大人,为什么要到陕南去接生意?
他贩的什么货?要打算空口讨人情,那是别想,咱们文武不相统属,我那是公事公办。”
周再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想,这位老将爷大约是穷疯咧。连忙脸色一沉道:“你胡说什么?我是因为看你年纪大了,才给你一个脸面,有个学台大人贩私货还向你讨关的吗?
你听清了,我们大人是奉了雍亲王之命,前往陕南迎接几位绅耆,你怎当了生意?你快瞧,人家几位全来了,你打算每位报税多少,陋规若干快说吧。”
那位把总老爷又是一怔,再一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果然来了十余人,连忙躬身笑道:
“我委实年纪大了,耳朵有点重听,既然如此,但请入城便了。”
周再兴不由一笑,正在控马,相候众人入城之际,倏听身侧有人冷笑一声道:“大不了一个学政衙门出来的奴才,竟也敢抬出王爷来吓人,我老人家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再看时,却是一个瘦小老叫化,正也从外向城里走着,周再兴人虽年纪不大,阅历却极深,闻言,连忙翻下马道:“前面那位老人家且请慢走,弟子有话说。”
那老叫化却头也不回,拽着一条竹杖入城径去,一会儿众人也到,一同入城,穿城而过,周再兴一面走着,一面忙将经过禀明丁太冲和沙元亮,二人忙道:“你看清楚没有,那小老头儿,左额角上是不是有手指大一搭朱砂记,那杖竹杖有无异样之处?”
周再兴忙道:“弟子只一瞥之间,对面目并未看清,那条竹杖却与寻常竹枝不同,看去不过五尺来长,却有鸭蛋粗细,那杖头挂着一串铜钱和一个青铜蝙蝠,杖身通体深紫色,便似数十年陈物一般。”
丁真人闻言不由为之默然,沙元亮却点头道:“如依这等说法,当年那老怪物便决定未死,又出世咧,这倒非郑重不可,这人向来善善恶恶,是非全以己意出之,却不知是敌是友咧?”
卢十九娘忙道:“你们说的是谁?是那矮叫化令狐通吗?闻得这叫化在张献忠入蜀之初,便被捉住活活烧死,怎么会又活了?要依我说,也许曾见过这身装束,和所用家伙的人,有意学样冒充亦未可知,要不然人既烧死焉能复活?我却有点不信咧。”
老回回摇头道:“你这话未免武断,凭他一身好功夫,怎么会被献贼烧死?要知道,这话在当时便有人说是以讹传讹咧。”丁太冲却始终不发一言,那新都城内,街道本不太宽,这几人一说话,便将那条街塞断,倏听后面有人笑道:“喂,借光,让条道大家走好不好?
各位要非谈笑说话不可,前面会友茶楼宽敞得很,且请那里细谈,茶钱算我的,要不然,你们这一摆龙门阵,别人便不用走路咧。”
沙元亮再掉头一看,只见一个身不满五尺的老叫化,一身破衣,下面赤足芒鞋,上面头发却挽着一个小小道髻,右手拄着一根竹杖,杖头果然挂着一串铜钱,和一个铜蝙蝠,那左额上,一搭朱砂记也非常明显。忙就马上一拱手道:“矮叫化,你当真没有死吗?这好多年却藏在哪里?现在为什么又跑出来咧?”
矮叫化哈哈大笑道:“老回回,你何必问这个,你不也多年没到这里来吗?便算我死了,如今化鹤归来未尝不可,不过我可不跟着你们拦路挨骂,有话出城说去不好吗?你们这多马匹,再要不走,那算是行人断绝往来咧。”
说着又向丁真人夫妇一拱手道:“你老公母两个如今已是北天山的教主咧,少时我们再说。”
说罢,就那十余匹马之间,略一闪身,便钻出老远向城外而去,卢十九娘道:“果然是他,不过看他词色之间似尚不恶,也许不至向我们为难。”
丁真人并不作答,只催众人赶快出城,不一会,便穿城而过,却并未再看见那矮叫化,众人又一路向成都赶去,不一会儿渐渐晌午,又该打尖,恰好行经一处小市集,地当山腰,不过二三十家山民,只因是一个交通孔道,所以居然有座专做打尖买卖的小店,这一行十余人一进去,早挤得满满的,荒村野店,也买不到什么好吃的,所好各人均携有路菜,那店只一顺三间,一边是灶,一边是柜,中间胡乱放着四五张桌子,里面便是一个院落,安放牲口上料饮水。众人这一落座,将中间几张桌子完全占满,只剩下靠着屋角的一张空着,沙元亮方才说得一声道:“那老叫化怎么不见露面,要不然,在这里我却正好要问个明白咧。”
丁真人忙又摇头道:“你打算问他什么?须知这鬼东西,用心却极难测咧。”
说着唤过周再兴道:“你那马快,吃完饭不妨赶到成都,对那位年贤侄将所经说明,着他快与方罗马谢等人商量,做一准备,这人做事,虽也光明,并不鬼祟,但也行动莫测,万一是和秦岭等人一鼻孔出气,或受其他各方蛊惑而来,便着实可虑咧。”
周再兴连忙答应,一面道:“既如此说,我还不饿,就此且先赶回成都再为吃饭,也尽来得及。”
说着,便起身告辞上马而去,这里众人方在吃喝,倏见店外有人高声道:“伙计快给我预备七八个人的饭食,马的草料,你二太爷打过尖,便须赶向成都却迟不得咧。”
众人抬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