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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辰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原来此人也是武林中人,否则他怎能轻易识出离别钩?”
“棒子”一脸茫然,道:“离别钩?”伸手撩开白辰的袖子,“咦”了一声,惊讶地道:“我怎么看不出这是钩?倒更像一只环。”
老哈“嗤”地一声,道:“离别钩乃天下奇兵之一,自与一般的钩不同,此钩的来历,只要是武林中人,都能说出一段,可真正见过它的人,却也没有几个!这本是当年名动江湖的‘武帅’秦傲之兵器,后来秦傲将之传与他的女儿秦楼,秦楼再将它送给自己的夫君叶小双,不料叶小双生性风流多情,竟把它转赠情人,秦楼一怒之下,杀了叶小双,后来几经曲折,离别钩终还是归于叶小双与秦楼的女儿叶飞飞手中……”
他娓娓道来,白辰却越发心凉,因为他见老哈自顾说话,对他浑不放在心上,显然是对在酒中下的药极有信心。
“棒子”看了白辰一眼,道:“那叶飞飞又是什么人?”
“叶飞飞?嘿嘿,说来只怕要吓得你栽一跟斗,风宫你知道么?”老哈道。
“哼,若连风宫都不知道,那我连做叫化子也不配了。”棒子不以为然道。
老哈神秘莫测地一笑,道:“那叶飞飞么,就是风宫宫主夫人!”
“棒子”果然被吓了一大跳,其他二丐亦神情大变,纵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对“风宫”二字,他们仍是极为敏感。
半晌,“棒子”方醒过神来,声音有些轻颤地道:“那……那你得罪了风宫中人,岂非……岂非危险得很?”
老哈不屑地道:“你怎地如此不开窍?此人也许曾是风宫中人,但如今却必定已为风宫所不容,否则他又何必在三更半夜,与我们同在这破庙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这只离别钩多半是从叶飞飞那儿偷来的,所以风宫才将他一路追杀,他这一身伤又怎会是摔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兵器造成的伤口,也许就是因为他,风宫中人今夜才会围住这个镇子……”
白辰再也忍不住了,叫道:“这离别钩根本不是偷盗而来的!”
老哈二话没说,手中犹带着火苗的木棍一下子捅在白辰的腿上,白辰痛得大叫一声,怒声道:“你这个疯子!暗算于人,算什么好汉?”
老哈冷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叫化子而已,哪是什么好汉?难道你不是从风宫中逃出来的么?这离别钩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文绉绉的中年叫化忙道:“就算他是从风宫中逃出来的,也算是风宫之敌,他敢与风官作对,只凭这份胆识,就很不简单了!”
老哈的火棍一直搁在白辰的腿上,直到这时才拿开,道:“此言也有些道理,不过他想骗过我们,混迹于我们当中,却是绝无好意的!”
小女孩苦叶见白辰腿部被烤得血肉模糊,吓得连忙扑入她父亲的怀中,再也不敢看一眼。
白辰见老哈对风宫似乎甚为憎恨,心中竟不由对他有了些许好感,刚才心中的愤恨,反倒消去了不少。
当下白辰如实道:“我的确曾是风宫中人……”
见老哈又手执火棍,也不惊慌,只是冷冷地道:“你自以为嫉恶如仇,其实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你要杀我么?嘿嘿,杀我不打紧,只怕有成百上千的人会因此而断送性命!”
老哈见他已成案上鱼肉,却仍这般镇定,倒有些意外,但听到后来,误以为白辰是要以此威胁他,怒极反笑,道:“就凭这三言两语,能吓住老子么?风宫再如何势大,老子也只有命一条,难道还能让老子死好几次么?”
“棒子”低声道:“老哥可莫信口开河,风宫势力遍布天下,你这话若是传入他们的耳中,可没什么好处。”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大叫化子这时撕下了几块已烤熟的狗肉,分别塞入老哈、老七、“棒子”及苦叶手中,这才指着地上的白辰道:“他多半是被风宫追杀,想混迹于我们之中,逃脱性命。若他是因为离别钩而被风宫追杀,那么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但不必劳我们几个叫化子出手,他能逃过风宫之手么?若是因与风宫作对而被追杀的人,那可是大英雄大豪杰了。”
白辰强忍剧痛,道:“休管我是英雄还是小人,只求你们代我办一件事,你们若能答应,我纵是性命断送于此,也心安些。”
第六章 舍己为人
老哈很是惊讶地道:“你求我们?我们叫化子一身空空如也,你求我们何用?”
那高大叫化子却道:“你倒说说。”
白辰便道:“相烦诸位早早告之镇民,就说镇子里的水井都被人投了毒,万万不可饮用……”
话未说完,四丐齐齐失声道:“是吗?”随即老哈沉声道:“此话真假如何?是什么人下的毒?你又如何知道?”
白辰道:“你只消将此事告诉众人即可,又有什么可哆嗦的?”
者哈怒道:“好小子,不怕我先杀了你再去办这事吗?如此镇上众人还道是我老哈的大恩大德,从此奉我为老太爷。”说到后来,他自己反倒先笑了,接着道:“若你此言是真,看来还有一点良心。”
“棒子”自告奋勇地道:“离这儿不远处就有一口井,我去取些井水来,一试便知。”言罢起身便往外走,老七忙道:“井水有毒,可要小心从事!”
“棒子”答应一声,出了夫子庙。老哈斜眼望了望地上的白辰,道:“若我老哈错怪了你,自会向你赔不是。”
白辰鼻中发出一声轻哼,也不理他。
老哈不以为意,抓着一块烤得香气四溢的狗肉,自顾享受起来。
苦叶怯生生探头偷偷看着白辰,拉着老七的衣角,道:“爹,小叶叔叔为什么躺在地上不起来?小叶叔叔不是好孩子吗?”
老哈用力咽下一口肉,笑道:“地上凉快些,小叶叔叔贪图凉快。”
言罢竟就着那只酒葫芦,“咕咚”喝了一大口酒,似乎对酒中有迷药浑不在意,想必他早叫服下了解药。
老七用一根湿棍子将火堆慢慢弄灭,只剩下一些炭火,一明一暗发出红色的光芒,众人皆无言,只是响起一片咀嚼声,尤其以老哈的声音最为“出类拔萃”,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忽浑浊忽清晰,已将一块狗肉吃出了大学问。
白辰又饿又痛,心中暗自骂娘,而苦叶这时渐渐倦了,倚着老七,沉沉睡去。
老七看了看夫子庙外,只见外面夜色黑沉沉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他嘀咕了一句:“棒子办事,总是磨磨蹭蹭。”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棒子”
匆匆返回,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神情显得颇有些紧张,惊魂未定地道:“井水果然有毒!我打了一桶水,倒在草木旁,不过片刻,草木即枯萎而死……是什么人竟下此毒手?”
老哈呆了呆,想到了若非白辰提醒,明日一早镇民饮用井水,岂非全要遭到可怕的灭顶之灾?多少无辜性命将由此而断送?
想到这一点,老哈再也沉不住气,他“卟”地一声吐出口中的狗骨头,从怀内掏出一只乌黑色的小木瓶,从中倒出一些白色的药粉,放入酒中,摇了摇,送到白辰口边,歉然道:“小叶兄弟,是我错怪了你,无论你怪不怪我,先将这酒喝下,可解去你所中的迷药。”
白辰道:“若是你添入的粉末其实是毒药,我岂非要将性命断送于此?”
老哈一愕,手便僵在半途,进退两难,神色尴尬。
白辰却哈哈一笑,道:“戏言而已,切莫当真,你若要取我性命,又何必多费这些周折呢?”
老哈陪笑了两声,将酒葫芦的口子凑到白辰的嘴角,慢慢把酒倾入他的嘴中,白辰毫不犹豫地喝了两大口。
老七与那高大叫化子的脸上都有了赞许之色。
不消一刻钟,白辰已恢复了力气,他慢慢支撑起身子,老哈见他行动不便,忙扶了他一把。
白辰道:“在下欲相烦几位将井水有毒的事告诉镇民,几位若能答应,我也心安了。”
老哈此时已变得客气了许多,他殷勤地为白辰撕下一块肥狗的后臀肉,送到白辰手中,等白辰接下后,他才道:“方才多有得罪……”
白辰早已饿得七荤八素,接过狗肉,立即将嘴塞得满满当当,听老哈如此说,他无法开口,便伸手摇了摇。
老哈道:“不错,这事不提也罢,娘儿们才斤斤计较,咳……也许我不该问,不过我心中的确有一个疙瘩,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小兄弟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哪个狗娘养的所为?”
白辰心道:“若是你这话被幽蚀听见,就是有十条性命,恐怕也不够死了。”
用力咽下口中的狗肉,道:“此事一言难尽,总之,我曾是风宫中人,后与风宫反目成仇,被他们追杀至此,无意中听得有人要在井中下毒,其目的是要嫁祸风宫,这分明是视他人性命为儿戏……我见他们退走后,心想几百条人命非同小可,若是自顾离去,可就太过残忍。恰好在这儿遇见诸位,就想麻烦诸位转告镇上的人。”
他心想自己与风宫的恩仇,以及风宫白流、玄流之争,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的,亦不足为外人道。
老七道:“镇上的数百条性命,真是托你之福了。”
白辰淡淡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言罢,他强自站起身来,向众人揖手作别:“此乃诸位歇息之地,在下不多打扰,就此别过。”
“棒子”惊道:“已是下半夜了,又何必急着离去?”
白辰刚要回答,忽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径直向前倒去。
极度的困乏、伤痛、饥饿使他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等白辰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微亮,他躺在夫子庙内的一个角落里,身下铺着松软的干草,苦叶正坐在他身旁,双手支着下巴,目不瞬转地注视着他,见他睁开眼来,立即笑了,高兴地道:“叔叔醒了,叔叔醒了!”随即用小手拍了拍白辰的肚子,道:“爹说叔叔是饿坏了。叔叔,我有糖,可甜了,每天我都舔一次,舔一次就不饿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手中果然有一小块方糖,用纸包着,表面很是光滑,想必是苦叶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便不时吮吸一次。
她将那块拇指大的糖送到白辰嘴角,道:“叔叔吃,吃下就不饿了!”
这时,老哈几人也围了过来,老哈道:“苦叶子,小叶叔叔不想只吮一下,他要一口把糖全吃了。”
苦叶抿了抿嘴唇,竟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好……”言罢又低下头,低声道:“爹,我可以再舔一次吗?”
白辰只觉有一股热热的东西自心头涌起,他的喉头有些发紧,鼻间也酸酸涩涩的,伸手抚着苦叶的头,道:“叔叔不吃……叔叔不爱吃甜的……东西。”
苦叶抬头看了看她父亲,老七微微点头,苦叶便又将那块糖送到白辰的嘴边,道:“叔叔骗人,甜的可好吃了……”说到这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吃多了就不好吃了。”
白辰小心地接过那块拇指般大小的糖,道:“你再吃一点好吗?”
苦叶略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吮了一口,一时不舍得咽下,似乎要让香甜的气息在她口中停留更长的时间。
白辰将剩下的方糖含入口中,他惊讶地发现,糖不仅仅是甜的,还有些淡淡的咸味。
是泪水的味道吗?
白辰微微侧过脸去,因为他不愿让苦叶看到他的泪。
家门惨变之后,白辰再也没有流过泪,也许,他的泪水已被仇恨烧干;也许,在自己的仇人面前流泪,那是一种耻辱。
但今日,白辰却为一块拇指般大的糖而流泪了。
老哈真诚地道:“小叶兄弟,你被风宫追杀,还能顾及他人,我老哈就敬佩你这样的人。如今你的身子太过虚弱,不如在这儿静养一阵子,只要你不嫌弃,吃的我们总会弄来的。”
白辰心道:“我又岂能在这儿多做逗留?”
不过他不忍拒绝老哈一片好意,心中决定等恢复了力气,就悄悄离去。
众人见他已无大碍,便各自散去,白辰撕下了一块布,悄悄将口中的糖块吐出,小心翼翼包好,郑重地放于胸前。
一阵虚脱般的倦意向他袭来,白辰再次晕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辰恍惚间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抬着,一惊之下,他猛地睁开眼来,果然是被老哈与老七抬着,此时天已大亮,白辰发现自己此刻正在夫子庙后侧。夫子庙后面是一间业已倒塌的祠堂,碎瓦断木遍地皆是,祠堂的梁柱皆被人们认作附有灵气,纵是垮了,也无人胡乱翻动。祠堂两侧各有两家大院,院墙耸立,所以这儿显得格外僻静。
白辰愕然道:“两位这是为何?”
老哈“嘘”地一声,低声道:“切莫开口,镇上已贴了布告,要缉拿人犯,上面画的就是你!哼,贾政那王八羔子要缉拿的人,准是条好汉!”
白辰对此自不惊讶,心道:“他一个叫化子,竟也知道地方官员的名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