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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船舱一人以近乎绝望的声音嘶声叫道:“这儿又破开了!”
众人心中一沉,如坠冰窖。
无疑,水中定有人暗做手脚,一使长枪者狂怒之下,手中长枪向水中疾扎,以泄心头之恨——但此举自是毫无用处!
众人心神一松,船速立时慢了下来,而涌入舱内的水越积越多。
终于,这艘船也开始缓缓下沉,船上诸人亦放弃了努力,以愤然之色望着几丈开外静静而立、气定神闲的牧野栖。
倏闻一清朗之声自渡口那边遥遥传来:“任少侠一人便可迫得风宫数十人皆成落水之狗,我们清风楼的人岂非只有静观任兄弟不世风采之分?”
声音竟是从江边渡口的一艘船中传出,在江水中挣扎浮沉的风宫弟子不由齐齐向那边望去,赫然发现一直静泊在渡口的船只中竟有三艘船向这边轻快驶来,船舱上的顶篷亦已揭去,船舱中赫然皆是披甲持刃的江湖中人。中央那艘船船头有一名青衣人迎着江风而立,气宇轩昂不凡,赫然是清风楼楼主庞纪!
乍见庞纪,风宫弟子之吃惊可想而知,他们早已听说禹诗以一役之功,除去十大名门中的六大掌门,其中就有清风楼楼主庞纪,为何此刻庞纪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岸上面铺中的都陵见庞纪突然出现,亦是惊愕莫名,但对牧野栖的计谋,他已是心知肚明,暗忖道:“此子没有立时取哈图鲁的性命,原来是要以他为诱饵,将目标全部引向江中!”
庞纪立于船头,朗声道:“风宫中人听着!速速抛下兵器,方可保全性命,否则必无生路!”
一人在江中破口大骂道:“要让老子放下兵器,痴人说梦!”
庞纪并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冥顽不化,死不足惜!”脚下之船仍是全速前进,但见船上的人所持兵器多为长枪,一与水中的风宫弟子接近,立即。几杆长枪齐出,因为对方身置水中,极难闪避,而且他人亦根本无法相助,所以攻击几乎是所向披靡,三艘船只经过的水面,不断漂浮起尸体,江面一片暗红,血腥之气,弥漫于整个江面,平添无数肃杀。
清风楼占尽地利,一向横行肆虐的风宫属众此刻竟成了待宰羔羊,全无反抗之力!
几名武功较高的风宫弟子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遥遥呼应,突然齐齐自水中掠起,在左近的同伴身上或漂浮的木板、尸体上一借力,即向牧野栖疾射而去,几个起落,竟有四人自四个不同方位,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逼近牧野栖,凌空悍然扑下,只求合四人之全力一击,能让牧野栖也付出代价!
牧野栖叹了口气,手中长剑上扬,凌空虚划出一道光弧。
看似不经意之举,却让凌空下击的四人心惊胆寒!
他们突然发现牧野栖在虚空中划过的那一道光弧,看似信手挥就,无章可循,事实上却已饱含天地至理,竟已将他们任何下落的角度完全封死,一剑之下,已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的寻常范畴,四人尚未与牧野栖真正接实,却已感觉到了来自对方剑身上的巨大压力,一种足以让人心生窒息感的压力!
他们无可避免地开始下落——既然已无法避免,四人再不犹豫,立时将自己的修为发挥至极限,一刀双剑一戟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兵刃之网,向牧野栖当头罩下,劲气回荡,纵横交错,气势骇人!
牧野栖的剑与对方诸般兵刃倏然相撞。
他的剑极为自然地穿过漫天寒刃劲气,犹如鸟翔鱼落般那样自然流畅,看似没有任何回转顿挫,亦不会应对手招式之变而变,那道剑芒在穿掠回旋,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仿佛天地间惟剩下牧野栖一人一剑,对方的兵器与杀招根本不复存在!
他的剑根本没有任何招式——他的剑只是在舞、在飘,在挥洒着剑的生命与灵性。
目睹牧野栖的剑法,没有人会再怀疑剑是富有灵性的。
四件兵器交织成的光网赫然土崩瓦解。
牧野栖的剑亦轻轻地“吻”过了他们的咽喉!
没有太多的痛苦,惟有一丝凉意,凉意由咽喉迅速扩散至全身……
看似锐不可挡的合力一击,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四具尸体重重栽落水中。
白辰一直在船中静立着,这一场厮杀本是因他而起,但此刻的他却最像与这事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他亦为牧野栖的剑法所深深震撼,甚至,他觉得此等惊世剑法,与牧野静风的“平天剑术”相比,亦毫不逊色。
想到牧野静风,白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当牧野栖以极为洒脱的姿势收剑回鞘时,白辰心中一亮,顿时明白自己异样的感觉是因何而生!
他发觉眼前这位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人,其容貌、神情与牧野静风竟有惊人的神似之处。
“他会不会就是牧野静风一直希望能找到的儿子牧野栖?据说当年江南那一场变故之后,他们父子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想到江南华埠镇的那一场变故,想到白家在那一场变故中惨遭灭门之祸,白辰的心顿时为无边的痛苦所吞噬,眼前风宫弟子接连被杀,让白辰感受到了一种复仇的快意!
“可惜,现在的我已不能如这位救了我的年轻人一般痛快杀敌!”白辰心中暗自感到惋惜。
清风楼的三艘船只在江面上纵横来回,风宫属众已死亡大半!
剩下之人见大势已去,其中有四五人终于抛下手中兵器,立时被船上飞来的绳索套住,拉上船去,几个负隅顽抗的人不消片刻,就被悉数斩杀。
强弱悬殊之战终于结束,几十具尸体一浮一沉,向下流淌去,邑江江面复归平静。
自始至终,都陵一直将江中情形看在眼里,但他始终没有出手。
是否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出手,也无法挽回这一必败之局呢?
都陵在心中思索着:“庞纪怎会死而复生?与这被他称作‘任兄弟’的人究竟有何关系?听他的语气,应当不是同派的人。”
都陵知道,在目睹牧野栖的剑法武功后,即使没有牧野静风的吩咐,他也会全力查清这位神秘而不凡的年轻人的身分。
“如果此子真的是牧野栖,他为何要与其父作对?”都陵一时间难以弄清头绪。
如果向牧野静风透露白辰的行踪之人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引出风宫势力,从而设计将之除去。若是如此,那么此人的计划无疑已极为成功。
眼下,都陵已无法再继续跟踪了。
他只有希望留在城西“春晚楼”那边的三个人会有所收获。
这时,牧野栖的船只与庞纪所驾之船缓缓靠近,庞纪揖手笑道:“任少侠的剑法,实是让庞某大开眼界。”
牧野栖谦让道:“庞楼主过誉了,楼主的清风剑法,早巳享誉武林,在下久仰了。”
庞纪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对白辰道:“这位是否就是叛出风宫的白辰白兄弟?”
白辰知道眼前此人就是在江湖中颇具盛名的清风楼楼主,当下施礼道:“在下正是白辰。”
庞纪赞叹道:“白兄弟不畏风宫横霸,叛出风宫,实是让人佩服。”
白辰心中忖道:“我叛出风宫之事,难道已为天下人所共知?”但想到风宫与十大门派争斗多年,彼此间自是有相互渗透之事,庞纪身为十大名门的主人之一,知晓此事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风宫内部早已传言庞纪已被禹诗所杀,此刻他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立于自己身前?
只是这番疑惑,是不便明说的。
庞纪转向牧野栖,道:“任少侠如何知道风宫中人将会在此出现?”
白辰心道:“不错,清风楼的人在此出现,也绝不会是凑巧。为何我每次眼看难逃一劫时,总会有人出手相救?”想到这一点,他也觉暗自好笑。
白辰见牧野栖白衣飘飘,倜傥神俊,而庞纪亦是洒脱不凡,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惟有自己衣衫褴褛,一身污垢,实不宜与他们并肩而立,当下悄悄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庞纪却伸手揽着他的肩,道:“白兄弟若不嫌弃,不若去清风楼盘桓一些时日,不知意下如何?”
白辰见庞纪丝毫未因自己的落魄怀有讥嘲之心,顿时深为对方的胸襟所折服,但他知道自己已被风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自己一旦进入清风楼,必会为清风楼带来无数牵累,于是他笑了笑,道:“在下已武功尽废,怎敢再在江湖中混迹?而且我也已想好了去处,庞楼主的心愿,在下心领了。”
说话间,清风楼弟子己把三条船连系一处,庞纪一边将白辰、牧野栖往自己船上迎,一边道:“白兄弟气宇不凡,他日必成大器,倒是庞某的清风楼,无缘成为白兄弟韬光养晦之地!”
白辰忙道:“楼主说笑了。”
这时,牧野栖插话对白辰道:“在下与白兄弟曾有一面之缘,只是在下眼拙,竟没能识出,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白辰声色平静地道:“任少侠对叫化子也能和声悦色,何来冒犯之说?”
牧野栖道:“也许是天缘巧合,我无意中发觉这一带风宫中人出没,便暗中追踪,才知他们欲对白兄弟有所不利,在下自知修为有限,惟恐一人无法对付风宫属众,恰好知道庞楼主近些日子亦在邑城,便找上了清风楼帮忙。”
庞纪立足船边,远远眺望江的对岸,道:“自从风宫祸乱武林以来,正邪之争,正道屡屡受挫,今日总算略有小胜,虽微不足道,但我却愿它能成为正道反败为胜的开始。”
牧野栖道:“其实风宫白流的势力已至强弩之末!”
庞纪与白辰皆是一惊,白辰不动声色,庞纪却道:“任少侠为何如此说?”
牧野栖缓缓地道:“他们为了一个叛离者如此兴师动众,这么做非但无法证明他们的强大,反而暴露了他们的外强中干。风宫四老之一的寒掠莫名被杀,更说明风宫内部存在着错综复杂的矛盾,一旦契机达成,也许所有暂时被掩盖着的矛盾,将会全面爆发!”
庞纪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这时,三艘船已经靠岸,庞纪道:“风宫受此挫折,必不会善罢甘休,二位也不必在邑城多做逗留。”
白辰心道:“不错,我可不能将性命断送于邑城。”当下道:“在下本欲前去江北,只是……”下边的话尚未说完,庞纪已善解人意地一笑,道:“白兄弟既然无暇去清风楼,我自会将白兄弟送去江北。”
白辰本为没有渡江船资而发愁,听庞纪如此说,也乐得顺水推舟,道:“如此就多谢庞楼主了。”
庞纪道:“白兄弟有事在身,庞某不敢耽搁白兄弟行程。”当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叫四名兄弟将白兄弟送至江北!”
清风楼众弟子押着风宫的四名属众跳上岸,惟有四名全身湿漉的清风楼弟子留在了其中一艘船上,庞纪向他们四人招呼道:“你们今日凿破风宫逆贼的船只,可是立了大功,送白兄弟过江,就由其他兄弟走一趟吧。”
白辰这才知道是这四人凿破了风宫属众所乘的船只,暗忖四人水性好生了得,竟能在水中潜隐那么久,他们是何时上的船自己竟也没有留意到。
四人中有一人大声道:“今日杀得风宫逆贼心中痛快,竟丝毫不觉得累!”
清风楼弟子中倒有半数人失声笑了,显得兴奋而自豪。
毕竟,武林正道的胜利,已是久违了。
庞纪亦显得神情愉悦,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再辛苦一趟了。”转首又对白辰道:“白兄弟,你这就上船吧。”
白辰跃上那四人所在的船只,道:“有劳四位大哥了。”
那四人个个精瘦,皮肤黝黑,却又显得格外敏捷,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人道:“这位兄弟可要留心点,只怕很快就有大风大浪了。”
白辰心想你们四人水性奇佳,纵是有什么大风大浪,也不足为虑,同时也明白对方之所以坚持由他们送自己过江,定是因为他们看出将有风浪,惟恐他人难以担当重任。
叮嘱过白辰,一人便在船尾摇橹,另外三人中一人站在船头,手持一根长竹篙,剩下两人各持一支木浆,坐于船身两侧。白辰见他们四人如临大敌的架势,心中暗自好笑,忖道:“世间只怕惟有他们四人,会橹、浆、篙齐用了。”
庞纪、牧野栖站在岸上,向白辰遥遥作别,眼见那条船越行越远,方转过身来,拾阶而上。
走到横街时,牧野栖冷眼瞥见路旁有一顶竹笠静卧地上,目光一跳,蓦地想起了什么,神情不由微微一笑,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想到自己曾有所怀疑的那人,现在看来,对方的确是跟踪自己的人了。
思及这一点,他的心中立时跳起两个字眼:阿雪!
当下再也沉不住气,对庞纪道:“庞楼主,在下尚有俗事未了,就先行一步了。”
庞纪见他一直举重若轻,从容不迫,此刻却有紧张之色,心中暗暗惊讶,口中却道:“任少侠请便!”
牧野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