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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更愿意让你称我为小草,离开求死谷这么多年,我己习惯了小草这个名字。”
白辰随口道:“小草——小草倒真是一个独特的名字,你怎会想到这样的名字?”
“很简单,我母亲要我像小草—样有着惊人的生命立。譬如,在风宫那种恶劣的环境中,也要能生存下去。所以,我就自称为小草。”
白辰道:“那么你为什么最初不肯与我相认?”
“不为什么。”小草拨弄着地上一根草茎道。
女孩子说“不为什么”时,多半是假的,因为女孩总是受情感支配更多,她们几乎做每—件事,都有来自情感方面的原因与理由。
可惜,白辰显然还没有懂得这一点。他感慨地道:“如果不是你拿出这四颗药丸,只怕我已真的信了你的话。”
小草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进入风宫?”
白辰道:“求死谷在江湖人眼中本就颇为神秘,而求死谷谷主的女儿甘愿做风宫的一名侍女,必然更为神秘,如此机密的事,我即使问了多半也是白问。”
小草道:“我进入风宫,有很独特的用意。”
“每个进入风宫的人,想必都有独特的用意,正如我,为风宫效劳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向他们讨还血债,莫非求死谷与凤宫之间亦有深仇大恨?”
小草道:“求死谷与风宫的确有宿仇,但我进入凤宫更重要的原因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能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白辰有些糊涂了。
“在很久以前,墨门的势力极为强大,可以说非但不在今日十大名门之下,甚至不在风宫之下,在极为遥远的年代,墨门与风宫以及水族就已水火不容,但如今,墨门的势力却大大削弱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惊心诀的缘故,惊心诀为墨门带来了一场灾难,从八十年前开始,墨门再也无法与风宫、水族直接对抗了,在种种挫折面前,墨门本身开始出现了分化内讧,求死谷就是墨门分化的一支。为了能保存势力,不在风宫、水族的夹攻下全军覆灭,求死谷竭力隐藏自己的行踪,亦从不向外人透露自己是源于墨门。尽管如此做了,求死谷仍是觉得并不能完全消除危险。于是,包括我母亲在内的历任谷主想出一种方式,那就是让谷主的女子都设法隐入风宫及其他门派中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为安全,即使有朝一日求死谷遭遇灭顶之灾,墨门一派仍是不会覆灭。为了使求死谷的秘密不被外人探知,求死谷自出现于江湖中时,就一直对外封闭,身分不明者一旦进入谷中,立即遭到阻杀,久而久之,常人已对求死谷避而远之。可以说,在常人眼中,求死谷似乎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恶魔,而在求死谷的人心中,却时时刻刻有着末日将临的担忧,我身在风宫时,必须时刻准备着在求死谷覆灭之时,承担起设法让墨门这一支延续下去,并全力重振它的重任,所以,我从来不可能有一刻是轻松快乐的。我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块巨大的时刻要面临倾倒的岩石下,却没有回避的自由……”
白辰静静地听着。
他不曾料到小草有这般不同寻常的身世,不曾料到她会与自己一样,承受着他人难以想象的重任。
“我八岁就离开母亲,进入风宫,身在风宫,便是在危险之中,平时接触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仇敌,个中滋味,他人是无法想象的。也许,惟独你与我有相同的心境,正因为如此,我虽是奉叶夫人之命送你离开风宫,却亦是甘愿如此,甚至……甚至我觉得与你在一起时。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虽然遭到风宫的追杀,但我心中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我的惊惧是假装的,只是想让你更多的照顾我,保护我,尽管也许我的武功并不在当时的你之下。”
“我,是不是有点傻?”小草低低地道,与其说她在问白辰,倒不如说她在问自己更为确切。
白辰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不知是否应该回答,半晌无语。
“如果你不将苦叶儿的事告诉我,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承认我就是小草的。”
“为什么?”白辰奇怪地问道。
“不为什么。”小草道:“凭感觉而已。”
白辰忖道:“今夜她已说了好几次‘感觉’了。是否每个女子都是重视感觉的?”
此时,天边已出现了万道霞光,光彩夺目,蔚为壮观,白辰生在江南,对海景已司空见惯,而小草却从未见过海上日出之景,不由深深地感叹于那蔚为壮观的景色。
她望着远方,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方道:“求死谷不甘永远处于如此不利的局面,所以才会接连不断地设法取出惊心诀。”
“惊心诀真的有极为神奇之处,可以改变一个门派的命运?”白辰奇问道。
小草缓缓点了点头,道:“公正地说,决定一个门派兴衰荣辱,最重要的应该是该派的武功,而惊心诀则是本门至高无上的武学。”略略一顿,她放缓了语速,郑重地道:“其实,我母亲要你取的并不是惊心诀。”
白辰心头一震,愕然道:“不是惊心诀又是什么?”
“冷心诀!”小草一字一字地道。
“冷心决?莫非那是墨门的另外一种绝世武学?”
小草神色凝重地道:“确切地说,冷心诀并非墨门之物,而是另外三个神秘门派的前辈高手所创,他们创下此‘冷心诀’,其目的就是为了配合‘惊心诀’,让‘惊心诀’能够真正地成为绝世神功。”
白辰茫然不解。
小车接着道:“我无缘见到‘惊心诀’,只知其大概。‘惊心诀’的精要在于使对手心神惊悸,从而克故致胜,但若自身不能心明如镜,古井不波,‘惊心诀’反而会反噬其主,而冷心诀正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而创的。”
白辰有些明白了,却又有一个新的疑问升起,他忍不住道:“既然那三派前辈高手是为惊心诀而创冷心诀,为何创成冷心诀后,不将秘决交与你们墨门,反而隐藏于洞穴之中?”
“此三门派与墨门本属同一联盟,与水族、风宫针锋作对,但八十多年前,当时本门的门主却因惊心诀而坠入邪道,与此三大门派反目成仇,成为一个祸害江湖的邪魔之王,最后本门高手历尽艰难,方击败本门门主,为了将来不再重演此事,那三大门派便让墨门交出惊心诀,然后合四派的力量共创一种武学,以配合惊心诀。但当时墨门经历了那场变故之后,元气大伤,门中高手损伤大半,已无人能参与此事,只是将惊心诀交与那三大门派。但墨门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各分支的主张亦不尽相同,当时保管惊心诀的那一支迫于另外三派的压力,不得不交出秘诀,但却暗中留下了摹本。三门派中各遣顶尖高手合创冷心诀后,得悉此事,一怒之下,就将惊心诀、冷心诀皆存于水岩洞穴之中。墨门的四分五裂对四派结盟对付水族、风宫之事自然大为不利,无论将惊心诀、冷心诀交与墨门哪一支,都将会引起墨门更大的内乱,所以三门派决定在墨门中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助他重新聚合墨门后,再将冷心决、惊心诀一并交付与他,至于那部惊心诀的摹本自然必须追讨回来。”
“没想到三大门派高手在将惊心诀的摹本追回后,欲将它与正本一同存放于洞穴中时,事情已有变故,水族中人得悉了此事,已设法在通向洞穴的水路设阻,事出意外,猝不及防之下,那名准备将惊心诀摹本送入洞穴中的高手遭遇不幸,当他的尸体浮现于水面时,他所携带的惊心诀摹本已不知下落!因为要将惊心诀的摹本放入洞穴时须得通过水路,所以在事先已做了防水措施,即使惊心诀入水。也不会被毁。
与墨门结盟的三派担心惊心诀摹本落入他人手中,对同盟不利,曾全力搜寻,但终是没有结果。”
天终于大亮。
小草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了,似乎有所担心,白辰猜知她的心思,便道:“你娘说得不错,若非万无一失,她不会让我去冒险的,因为我是她最后一个可以借助的人了。你娘越是在意冷心诀和惊心诀,就越不会让我去冒险。”
小草的脸上忽然有了哀伤之色,她缓缓地道:“不错,我娘是对冷心诀、惊心诀十分在意,我爹当年就是因此而死的!”
白辰大震。
小草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告诉你这么多,与我娘的布置自然截然相勃,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然后做出理智的选择,如果你现在改变初衷,我娘当然不会就此善罢,但我会设法说服她的,即使说服不了,我亦会设法弥补我娘的过失。”
她的神情十分复杂,复杂得让白辰难以读懂,略略停顿了片刻,她又道:“我不会劝止你,因为我能理解你的仇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恢复功力和提升武功,亦是你愿意答应我娘要求的原因之一。为了复仇,你可以忍受那么多难以忍受的痛苦,我想,为了复仇,你也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搏一搏,是也不是?”
白辰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去取冷心诀不外乎两种可能:生或死;向风宫复仇,亦不外乎成功或失败。我心中的仇恨,注定我不可能允许自己在失败了之后,还活着!”
小草默默凝视了白辰片刻,道:“天色已亮,水中视线也明亮了些,我们可以入水了,你随我来。”
两人沿着东岸峭壁陡崖而下,在绝壁下的一块礁石上站定,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涌向礁石,撞得粉身碎骨后再化作万千银白色的水珠,飞散开去。
小草与白辰并肩而立,她指着绝壁的一个凸起之地,道:“从那块凸起的地方下水,径直下沉,就会看到洞口,先前几次试图进洞的人都以一根细绳系于腰间,到了洞穴中后,用力扯动细绳以告之上面的人。以前的人每次都能到达洞穴,并牵动细绳告之外面的人,但很快就会发生变故,无需多久,下水之人就会遭遇毒手。”
“如此说来,水族中人是用了‘引君入洞’之计?”白辰笑着道,他见小草显得颇为紧张不安的神情,怕她担心,想缓和一下气氛。
“水族中人虽然在水中占尽优势,但他们终究是人,而非鱼类,所以他们虽能在水中潜伏的时间比常人长几倍,甚至几十倍,却不可能永运在水中不现身,照此看来,他们所谓的洞穴外,也绝不会如鱼般一年四季簇拥于此,而是在某个地方有暗哨,一旦发现有人潜入水中,立即向这边靠近,进行拦截。出于这一点考虑,我们求死谷中人曾对这座岛乃至岛四周进行仔细的搜寻,可惜并没有找到这个暗哨,如今你的水性已与水族中人相去无几,你前几日服下‘不眠草’后试着入水,在水中呆的时间比我娘估计的还要长,想必你可以比其他人更快地到达洞穴中,如果能赶在水族中人到达之前取出惊心诀与冷心诀,那就是万幸了。”
白辰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坚毅而果断,没有一丝毫的畏怯与后悔,他平静地道:“既然如此,缚不缚细绳并无区别,那么不缚也罢,我即将入水了,相信我,我会全力以赴的!”
小草道:“也好……对了,惊心诀与冷心诀所放置的地方,是洞中一块圆形的石头中。”
“石块中如何能放置武功秘笈?”白辰大惑不解地问道。
“那石块已被割成两半,中间掏空,再重新粘合,外面再做了伪装,据说不知情者根本无法分辨出它的特殊所在,此石是特地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粉质石,利于切割。”小草在最后的关头,又将取出惊心诀和冷心诀的办法告诉了白辰。
白辰道:“但愿洞中的圆形石头不会太多,否则光找这块石头,也够我受的了。”说到这儿,他用力甩了甩胳膊,又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像是在留恋这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气。
随即他迈步走至礁石边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小草道:“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要烦劳你在我的坟中埋入几块方糖……”
他还待再说什么,忽然惊讶地发观小草眼中有泪水滚滚而出,他顿时呆住了。只见小草向他飞奔过来,直到小草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刹那间,白辰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股热热的东西自心头涌起,让他的喉间有些发涩,鼻子有些酸楚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推开小草,他有很多推开小草的理由。
比如他即将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比如他与她似乎至多只能算是朋友;比如……
但事实上他却如小单一样,将对方紧紧地拥住了。
有时候,情感的萌生是悄无声息的,水到渠成。
有时候,情感却是隐于电闪石火、猝不及防之时。
有时候,你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但它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如同呼吸,你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呼吸,但事实上它却从来没有停止。
两个年轻的身躯紧紧相拥。
两颗年轻的心紧紧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