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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庆依然叼着一朵月季,垂着头,戴着帽,穿着黑衣,披着斗篷,一步步走将来。那玉树临风般修伟的身体,以及白如梨花般英俊的面孔,并不能给人以美好的印象,相反,倒成了变幻无常的恶魔象征。这就是那孤独的独孤庆,只是少了一条能吃人的狗。
“你们不是想弄清楚剑师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吾来告诉你们。”独孤庆出人意料得爽快。我很奇怪,这个我曾经问了多次他也不肯说出的谜,如今怎又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呢?
大厅中立刻安静下来,只有独孤庆底沉而冷漠的声音在道:“吾是追一个偷匕首的贼到那剑师庄的,那贼与莫与敌之间也是致交。莫与敌一见匕首便识出了它的来历,也知道此及凶险之物,开刃必见血光,但还是忍不住生起了炉灶。吾当时也想看一看这匕首开刃后会怎样,因而隐藏着并未现身。那偷贼拿着匕首离开了剑师庄,吾本想在半道上夺之,怎奈还是晚了一步,一个黑影蒙面人先一步下手,击昏了那偷贼,抢去了匕首,他以为那偷贼已死,还未来得及查看,不是吾那时现身,只怕那偷贼也会丧命黄泉了。吾为了救那偷贼,耽搁了片刻,等吾再赶回剑师庄,那蒙面人已在屠庄,吾看到他与莫与敌过招,只三招已将莫与敌毙命于匕首之下,此人武功之高,可谓惊世骇俗,便是无极道长只怕也非他对手。吾在庄前追上了他,明知非敌也要试上一试。吾独孤九剑中用了六剑依然无法制住他,却不等吾用到第七剑,他那匕首已经插入了吾的胸口,只是歪了一寸。吾忍痛施出了第七剑,迫他松开了手回身便走,他没有追上吾,所以吾还活着。”
我真心地感动,这个人为我夺回匕首不惜生命,我又有什么可以埋怨他的呢?我终于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不肯讲出这事的原因,他不愿意我感激他,这就是他的性格。
“哼,又是蒙面人!”周心远讽刺地嘟囔了一声。
“怎么,你不信吗?”独孤庆阴阴地问,这倒是象在威胁。
“我便不信。”周心远大声道:“怎么一追查下去就有一个蒙面人?反正没有人知道,你只管编就是。”
独孤庆微微颤了一下,我生怕他又发起火来,到时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连忙说道:“对,确实就有一个蒙面人。嘿,只怕周掌门也见到过。”
“我?”周心远一愣。
我接着道:“白盟使,柳庄主,广禅师可记得几个月前在鹦鹉山庄?”
白朴点着头,承认道:“确实是有这么一个蒙面人,那日无极道长与老夫追过,却没有追上,此人脚步之快,在老夫之上。”
大家心中都在赞叹,这白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也算是宗师级的人物,轻功自然不会差的,但依然追上人那个蒙面人,可想而知,那个蒙面人的功夫。而独孤庆能从蒙面人的手下逃脱,看到独孤庆名副其实是天下第一的追风飞腿。
冷无情却冷笑着道:“秋帮主怎知鹦鹉山庄的事?”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些自命非凡的高手也不再追问,对他们来说,那一夜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也是一种耻辱。
东方闪烁沉思着,道:“试想当今武林中,能与无极道长匹敌的除了老盟主与七杀门主之外,尚有黑白二魔,以及山鬼。”
“此人决不会是女流,老夫想来不会是朴海婆。”白朴分析道:“霍山翁倒有可能。”
“不是,一定不是。”我叫了起来:“如果是他,我一眼便能够认出。”
“这自然不会是七杀门主,七杀门主性格孤傲,不会去做那些小偷小摸的事。如此说来便只可能是山鬼。”东方闪烁道:“可是谁又见过山鬼呢?再说,山鬼做案不留一个活口,而且总要写上‘萋萋芳草,山鬼嚎啕’的句子,可是剑师庄附近却没有这些标记。那里只有一面令牌,也许便是那蒙面人与独孤庆打斗时失落的。这蒙面人便有可能是七杀门中的人。”我怔了怔,忽然想起了那个自称是我连叔的人。东方闪烁又道:“真不知七杀门内怎么会有如此好手。”他说着又看了看独孤庆。
我知道这里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仍然怀疑独孤庆,只是惧于他凶霸的武功不敢得罪,谁知道哪一天他会找上门去?便是老盟主在,又能奈他何呢?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九命黑狼。东方闪烁自然知道厉害,话题一转,又问道:“再敢问一声,是谁偷了秒帮主的匕首呢?”
“那贼便在这里。”独孤庆说着转过身去,头也不抬,又一步步地走将出去,旁若无人一般。
只这一句话,我已经猜出了那个贼,不由地看向柳梦海,他却躲在了廊柱之后。人们纷纷议论:“是谁?”“会是谁呢?”“他也够命大的,能从剑师庄活着出来了。”“嘿,这才是个卑鄙的伪君子”……我再看独孤庆,他已经消失在了影壁之后。
我想起还有事要问他,当下起身对着东方闪烁与白朴等人一拱手,道:“诸位,我想许多误会我在今日已经解释清楚了,希望大家不要与绿林帮为难,绿林帮也决不愿意与大家为难。”说着我又看了冷无情一眼,她不服气地把头转到了一边。然后我又对东方闪烁道:“今日多谢东方大侠盛情相邀,在下还有一些事情未了,先行告辞了。”说着,也不等他道声客气的话,朝灵儿与丁哥儿点了点头,领先转身向门外疾步而出。
“慢着!”东方太保跃了出来,拦在了我的面前,道:“你该将我的宝剑还来。”我气恼地一扭身,已将他越过,回头道“你的剑在一枝梅的手里,我会还给你的。”不再理会他,径直去追独孤庆。丁哥儿与灵儿也起身相随。东方太保在后追赶,尽管东方闪烁喊了几声,却无计于事。
远远看到独孤庆走出城,我高声喊他,他只是不理。看着他脚步平缓,我却总也追不上,直出了城四五里处的树林前,他才停步。
“你是怎么回事?”我赶上来气恼地道:“我叫你,你故意不听,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吗?”
“正因如此,吾才会带你来。”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在被他那双狼眼睛看过的人中,可能只有我还活着。
“不管你为什么带我来,我问你,你将王不安怎样了?”我最担心的就是此事,王不安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无法担保他不会杀了王不安以除后患。
“他们都在那里。”独孤庆往树林里甩了一下头。
我愣了一下,走进树林,在一株很大的槐树下并排坐着三个人,正是王不安、南宫雁和翩翩,他们一动不动,显然是被独孤庆封住了穴道。我连忙赶过去,先解开了王不安,他一跃而起,叫着:“独孤庆,我与你势不两立!”便扑将出去,可是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处,原来九命黑狼早就离开了,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我又解开了那两个人的穴道,翩翩一解开穴道便扑到我的怀里,嘤咛地哭了起来,弄得我手足无措,惊慌不迭,又不能躲,又不能推,左右为难。这逃脱不过翩翩敏锐的感觉,委屈得象个孩子似地说着:“我已经是你的人了,难道你还嫌弃我吗?”我只能轻轻地安慰着,嗫嚅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南宫雁一双红胀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背后,幸灾乐祸地嘲笑着:“好做作,这般想男人,嘿嘿!可惜这个男人喜欢的人却在他的身后。”
我一怔,转过脸正与灵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撞在一起,她却回身就跑,如同发了疯一样。
“灵儿!”我喊了一声,脑中一片混乱,推开了身边的翩翩,也不顾刚刚赶来还吃惊不已看着这一切的丁哥儿、慕容娇与南宫长胜,向灵儿追去。
身后只传来了翩翩急急地呼唤:“阿浑,阿浑……”
我头也不回。
我也记不清是在什么地方追上了灵儿,也许是在大路边,也许是在小桥头,我拉住了她的手。她是强忍着眼泪地在问我:“你来干什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那么看着她如万箭攒心一般,哪顾什么礼数不礼数,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用现代人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感情——我亲吻了她。
我是如此热烈地亲吻了她,根本不在乎过路的人指指点点,根本不在乎过桥的人议论纷纷。我忘记了身外的世界,只知道有我也有她。
“我爱你,灵儿,别离开我!……”我喃喃地诉说着,感到她咸咸的泪水滚入我的嘴里。呵,她哭了!她是伤心地哭了。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愤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冷静下来,放开了紧搂在怀里的灵儿,她却冷得象冰:“秋帮主,你太放肆了。”她说:“你这样做对不起你的妻子。”
我被泼了一瓢凉水,呆在那里半天才惊醒过来,不顾后果,动情地叫道为:“灵儿,你知道,你该知道我爱的是你,灵儿,嫁给我!”
她却转过身去,忍着无尽的悲伤,平静如水地道:“你以为我是谁?”然后,她哽咽了:“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就可以被人玩弄,被人欺骗吗?不,我也有感情,我的感情一丝不比你少,我也是和你一样有血有肉地来到这个世上,难道……难道就因为我是女人吗?在你和我一起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又能有什么区别呢?不错,你可以娶上三妻四妾,你是个男人,这个世上向来是男人的天下,我也可以嫁给你,但是你又怎能对别人不负责任呢?要爱就应该全身心地去爱,我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我心里很乱,我要走了。”说着,她已迈开了步。
“灵儿!”我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乞求着:“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呢?”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走了两步,然后跑了起来。
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愣在那里,第一次真正了解了这个娇小的少女,她有着淑女的情操,但更让我深爱的是她独特的个性,这种个性是她生活的时代里远远无法理解的,却是进步的。
我木然地回过身来,这才发现娇儿已红红着眼睛在我身后站着,她的身旁是与我形影不离的丁哥儿。
第十七章 武夷山(一)
我不知道是怎样度过了这几天,当我回到厌次城客栈,三老告诉我灵儿已经带着空空儿回了洪山,他们自然猜出我与她之间发生了矛盾,我也懒得与他们罗唣,让他们先走。我却以酒为伍,尽管知道翩翩就在我的身旁,只不去理她。
丁哥儿却意外地兴奋起来,娇儿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从始到终只把她当成了妹妹。也许正是为个原因,她轻而易举地被丁哥儿得到了。
我不去管丁哥儿怎样缠住娇儿,孤独地离开了厌次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在醉生梦死之间却是向着南方而来。一日顶多走上二三十里,大部分的时光却是在酒馆中度过。摇摇晃晃走了五六日,方到了山东曹州,这时日渐西斜,我还是脚步踉跄,一手提着富豪剑,一手拎着个酒葫芦,也不去想投店,也不去想打尖。
对我来说,在哪里都可以安身,只要不下雨下雪,便是露宿街头又有何妨呢?我想,我这个人是堕落了。
“这位小哥,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可归的老婆子吧!”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身边传来,我醉眼望去,原来地上蜷缩着一个十分肮脏的老太婆,一脸腌臜,鸡皮櫜背,满头白发在风中飘散着,破烂不堪如麻袋片一般的衣服包着的身体正瑟瑟发抖,柱着一根却是如桌腿粗细的藤条拐棍,巴巴地看着我。若不是她叫我,我只会将她当作是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不加留意。
我摸了摸身上,还有几枚铜板,便尽数递了过去。老太婆伸出颤微微的手接过去,却又恳求着:“我冷,小哥的酒便给我喝了吧?”我怔了怔,将手中的葫芦递了过去。这老太婆抓起来便嘴对着嘴“咕嘟嘟”地喝了一口。我觉得有些恶心,她那手就仿佛刚从垃圾堆里扒过,她的嘴更象是小孩子屙屎的肛门。我心想,这一回我这个酒葫芦还能用吗?
老太婆喝了口酒,觉得舒服了许多,于是打开了话匣道:“小哥是个好人。我这个老婆子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便作呕。前些日在河北倒是有一位好心的小姑娘,给老婆子吃了个饱。哎!这世道,好人没有好报,那个好心的小姑娘却被个凶巴巴的女妖精捉住带到南边了。我就说我是个扫帚星,小哥施舍了我,怕是也要有些麻烦了。”她说着又仰起头“咕咚咚”地喝了一口,这才将那葫芦递还给了我。我笑了笑,接到手中才发现里面的酒已一滴不剩了。老太婆道:“不好意思,把你的酒全喝完了。”
“没什么。”我答道,将酒葫芦挂在腰上,又要赶路。
她却在后面跟过来问道:“小哥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
我皱起了眉来,这个老太婆怎么这么多话说,想要不理又显得我太过高傲了,只得随口道:“天涯飘泊,还能到哪里去?”老太婆却“啧啧”地在咂着嘴,我有些奇怪,转头看去,见她对着我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解地问:“怎么,有哪错了吗?”
“不!”她说:“看来小哥是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