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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飘忽,似东又西。
“我要……死了!”
声音沉闷得像发自地底,使人听了有一种极不自在的牙痒痒的感觉。
甘棠施展本门绝技“潜听之术”,这一来,声音增大了数倍,默察来源,竟然是发自一堆乱石之中。
难道石林奇阵被毁时,有人被活埋在石下?这是最大的可能。
甘棠大是振奋,如救出这被埋的人,至少可以解开奇阵被毁之谜。他觑准了方位,开始挪开大大小小的石块,他不敢用掌力,怕震死其中的人。
石块似乎搬不完,挪不尽,被挪开的,已堆成了小丘。
声音时断时续,逐渐微弱,但判断没有错,声音确是从下面发出。
盏茶工夫之后,看出被石块堵塞的,是一个斜斜的向下的石洞。
他用出神力,继续搬挪,深入五丈之后,不由为之瞠目,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块与洞径同大小的巨石,紧紧塞住洞道,估计在万斤以上,这不是人力所能移动的。
巨石留下了不少空隙,却容不了一个人出入。
凌厉的呼号声虽较前微弱,但听来十分清晰,近在耳边。
甘棠耳贴石缝听了片刻,对着缝隙发话道:“洞内是谁?”
没有反应,呼号依然,看来被埋的人业已距死不远,呻吟呼号,只是出于本能。
如何移开这巨石?
以掌力逐步震开,并非难事,但被埋的人决活不了,缝隙逐渐变大,足足盏茶功夫,才开出了一个可容匍匐爬入的孔洞。
他吁了一口长气,钻了进去。
内面,是一个五尺见方的巨大石室,石室中央,赫然躺着一个披发怪人,此刻,呻吟声音已完全停止。
甘棠小心翼翼地走近怪人身边,借石缝透进的光芒,可以看得清楚,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气息奄奄,双目圆睁,再一看,竟然是一个瞽目老妪,身旁地上,抛着一支黑黝黝的洞萧。
洞萧!
女人!
甘棠不禁心头巨震,这怪老妪不言而喻是支使白袍怪人的石阵主人无疑了。
如果白袍怪人正是自己在“长阴谷”外所遭遇的“死神”,半年前白袍怪人曾向她要求功力,那说明了她的功力,业已达到不可思议之境,是谁能毁了石阵把她活埋?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甘棠把对方翻了一个身,探了探脉息,还没有断气,迅快地取出“万应丹”,塞入对方口中,然后手按对方“天突”大穴,逼入一缕真气。
这一刻,他竟紧张得汗珠直滚。
这一件震栗武林的公案,行将揭开了。
不久,老妪生机恢复,手足微动,最后,开了口:“谁?”
甘棠撤手退开数步,激动地道:“一个武林后进!”
“我……还活着!”
“是的!”
“你救了老身?”
“可以这么说!”
“你怎会到这里来?”
“适逢其会,算是凑巧吧!”
老妪以手撑地,坐了起来,瞽目转了两转,道:“你年纪不大吧?”
“二十!”
“噢!你没有碰上他?”
“他是谁?”
老妪咬牙切齿地道:“一个卑鄙阴险的家伙!”
“他是谁?”
“反噬老身的人!”
甘棠心念一转,道:“老前辈说的可是一个蒙面白袍怪人?”
“白袍怪人?老身不知道。”
甘棠一愕,又道:“那老前辈指的到底是一亻什么样的人?”
“老身双目盲残,不知道他是什么形象!”
“名号呢?”
“也不知道!”
“晚辈不懂老前辈的话意。”
“对方是与老身立约的人!”
甘棠突地想起了上次登峰,以“潜听之术”,听到双方的对话,一方是传以武功,另一方是执行传功者的条件,不错,这白发老妪可能不知道与她立约的是谁,如果与她立约的白袍怪人就是“死神”,岂非不可思议,也太骇人了吗?
“死神”茶毒武林,难道是执行她的条件?
这“死神”是六十年前传说已与千名高手同归于尽的“死神”吗?
这老妪究系何许人物?
甘棠的心神因过度紧张而呈现混乱,努力镇定了片刻才道:“老前辈如何称呼?”
“你不必知道!”
甘棠不由为之气结,自己刚救了她的性命,她竟以这种态度待自己。
老妪停了一会,接着又道:“娃儿,你刚才说白袍怪人?”
“是的,怎样?”
“你提出他是什么意思?”
甘棠心想,干脆说出来,也许能探出些端倪,当下沉声道:“三月之前,老前辈曾与他约定昨晚听萧声会晤……”
老妪陡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怎会知道?”
“那晚,晚辈恰在峰顶阵外。”
“你……说的正是他!”
“与老前辈立约之人?”
“不错!”
“老前辈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他是‘血帖’主人‘死神’!”
“死神!”
瞽目老妪堆满皱纹的面孔,起了一阵抽搐,身躯簌簌而抖,枯瘦的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洞底石屑纷纷而落。
甘棠不由惊魂出窍,这老妪本来已临死境,想不到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功力,虚空能抓落岩屑,这种身手,的确是不可思议,只不知何以她在听到“死神”两字之后,如此激动!
“你……碰上了他?”
声音使人不寒而栗。
“是的!”
“你为什么不死?”
“晚辈为什么要死?”
“他的功力,武林中已无敌手,没有人在见到‘死神’之后,仍能活的!”
“他……真的是死神?”
“老身问你何以不死?”
甘棠想起“百毒门”总坛之外,被“死神”袭击的那一慕,余悸犹存,的确,如非他用的是“天绝武功”,生机不灭,换了任何一个高手,决无幸理,当下冷冷地道:“晚辈是死里逃生!”
“那你的身手已属数一数二之流了!”
“这倒未必!”
“胡说,老身坚信无人能从他手下逃生!”
“以晚辈所知,的确是如此!”
“你知道他的本来面目吗?”
甘棠一愣,愕然道:“他……不是‘死神’?”
“是!”
“然则何以……”
“他是‘死神’的化身,懂吗?化身!”
甘棠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激动无比地道:“老前辈造就了另一个‘死神’?”
老妪一点头道:“不错!”
“他大肆展开血腥屠杀,是老前辈要他履行的条件?”
“你知道得太多了,嘿嘿!不错!”
甘棠咬了咬牙道:“为什么?”
“复仇!”
“复仇?”
“一点不错,老身要杀尽那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物,取齐各门掌门的头颅!”
甘棠鸡皮疙瘩遍起,汗毛根根倒竖,栗声道:“复什么仇?”
老妪声调一变,以刺耳的声音道:“娃儿,你知道老身是谁?”
“晚辈曾请教过。”
“你听说过‘阴司公主孙小华’这名号吗?”
“这,倒未听过!”
“嗯,见闻大差!就是老身,也就是六十年前‘死神’的未亡人!”
甘棠全身一震,脑内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对方竟然是“死神”的妻子,六十年后,造就了第二个“死神”,对整个武林展开血腥的报复,如此看来,传言不假,真正的“死神”,业已与围攻他的千名高手同归于尽了!
“阴司公主”接着又道:“娃儿,你想不到吧?”
“的确……想……不到!”甘棠激动得语不成声。
“老身当年负重伤,但幸逃一命,伤愈之后,双目已盲,不得不假手他人。”
“孙前辈是为夫复仇?”
“对!”
“可曾想到尊夫生前作为,那些千万死者,又找谁复仇?”
“娃儿,你敢放屁?”
话声中,向前跨了两步。
甘棠骇然又退了两步,但仍满怀激愤地道:“孙前辈,你这种作法,人神共愤……”
“住口!”
“阴司公主”暴喝一声之后,突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笑声凄厉肃然,在石窟中旋回激荡,甘棠只觉得心神皆颤,逆血翻涌。
笑声,愈来愈烈,窟顶石屑纷落如雨。
甘棠被迫得跌坐下去,以本门心法护住心神。
久久,笑声止歇,“阴司公主”狂声道:“娃儿,你还活着吧?”
甘棠睁眼站了起来,咬紧牙根道:“哼!没有死!”
“也没有伤?”
“没有!”
“好!好!能抵得住老身‘魔笑’而无伤,功力当在百年之上,娃儿,你哪来这身功力?”
“这似乎没有奉告的必要!”
“可以,老身不问。嘿嘿,想不到造物者会有这奇巧的安排,把你送了来!”
“什么意思?”
“你是最佳人选!”
“什么最佳人选?”
“替代原先与老身立约者的人选!”
甘棠双目暴睁,浑身疾抖,额上青筋股股而冒,厉声道:“孙前辈,你想错了!”
“阴司公主”冷森森地一笑:“娃儿,这可由不了你,你进入此窟,一切便已注定!”
“要我做第三个‘死神’?”
“不错,以你目前功力,再加上老身的全部真无,你将成为天下第一人……”
“然后替你屠杀武林同道?”
“这不过是让天下人知道‘死神’仍掌握武林生杀之权。”
甘棠七窍冒火,若非是顾及对方功力太高,他立刻便出手毁了这疯狂的女魔,为武林除害。当下栗声道:“你知我怎样想法?”
“怎么想?”
“我离开这里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所造就的白袍怪人,‘死神’第二!”
“嗯!你不这样想,老身也会命你毁了他。他得了老身几乎全部武学,不能如期完成所约的条件,竟然敢于反噬,炸毁石阵,堵塞石窟,活埋了老身,狼子野心,该是老身一时大意疏神……”
甘棠反而对这话感到了兴趣,声音一缓道:“他竟敢反噬?”
“阴司公主”语含怨毒地道:“娃儿,干脆对你全说了吧!十年前老身自知残废之人难以亲手为夫复仇,忽发奇想,想找一个武功相当根底的人,把他造就成丈夫的化身。于是,以内元贯注铁萧,传了出去,那萧声除了功力到了某一程度的高手之外,无法受到感应,是以闻声寻至的,与老身的条件便得接近了……”
“好主意!”
“不久,果然有人闻声而至,便是他……”
他?他是谁?看来这谜底要甘棠自己去揭开了。
“阴司公主”移身一个石墩上,接着又道:
“于是,老身传他武功,他履行老身的条件,彼此不问来历。”
“疯狂的交易!”
“别插口,老身一次传他七成武学,岂料他悟性不高,费时三年才勉强参透……”
“也许他是别有用心?”
“不错,娃儿,你这见识就非常人所及,到现在老身才发现他故意如此,目的在延迟执行老身的条件。”
“以后呢?”
“老身每月望日夜半,以萧声为号,召他上峰指点一次……”
“于是许多武林高手,因一念好奇而丢了性命?”
“当年千名高手围攻先夫,各门各派均有人参加,这也是复仇的一途!”
“嗯!”
“直到半年之前,他自认已无敌天下,才以‘死神’面目出现江湖……”
“展开了恐怖的屠杀?”
“这是复仇!”
“哼!”
“娃儿,别鬼哼,他一再找借口,学全了老身九成九的武学,同时,也被他发现了老身藏身处所,就是这表面毫无痕迹的山顶秘窟,他颇有自知之明,不敢与老身正面为敌,十天前,他以炸药毁了阵势,也活埋了老身……”
“十天?”
“不错,老身被活埋了十天,赖龟息之法得以不死,但是人是血肉之躯,任何功力皆有极限,哈哈哈哈……”
甘棠寒气大冒,一个人被埋在没有空气的岩腹之中,十日不死,还能以通玄内力,传出声音,真是骇人听闻。
笑声,使甘棠十分不耐,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
“阴司公主”一敛笑声道:“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把你送了来,使老身不但不死,还能继续未竟之志。”
甘棠后悔不及,自己为除魔而来,却无意中使女魔复活。不过,堪以自慰的是揭开了“死神”的谜底,“神机子”死于“白袍怪人”之手无疑了。白袍怪人为什么要毁这女魔?
不愿执行她的条件?但他已毁了十几个江湖门派帮会。
心念之中,拾回话题道:“我方才说第一个要杀的是白袍怪人,目的是为武林除害……”
“不管你目的是什么,他必须死,由你接替!”
“我并没有应承。”
“你没有选择余地!”
甘棠冲口而道:“你也没有选择余地……”
“什么?”
“你不能再活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妄带煞的笑声,使甘棠毛骨悚然,他立时警觉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恐怕一个照面也接不下,为今之计,是设法出这石窟。
心念一动,不自觉地向原来钻入的那孔隙移去……
眼一花,“阴司公主”已挡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