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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悔,不该向姨母说恨母亲的话,但,事实上他的确有太多的恨压在心头。
他怕别人在一路上指认他,他买了一套上布褂,扮成一个村俗少年。
他不敢去想象林云在清醒之后,将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而再的刺激,他的感情逐渐麻木,心灵上的折磨,使他憔悴得失去了原形。
这一天,途经汜水,渡过了黄河之后,距目的地便不远了。
就当他打尖完毕,走向河边渡头之际——
一个水泡眼,衣着十分褴褛的黄脸汉子,趋向身边,不住地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甘棠不由住了脚,冷冷地望着这汉子。
黄脸汉子默然走了开去。
甘棠举步再往前走,孰料那黄脸汉子竟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甘棠走到人多的所在,一晃身,绕一道半弧,反欺到汉子身后。
黄脸汉子蒙然不觉,一见目标消失,忙加快步子赶上前来,左顾右盼,在行人中搜寻,脸上现出十分沮丧之色。
甘棠轻轻用手一拍那黄脸汉子的肩头,道:“朋友,你在找在下?”
黄脸汉子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地跳了起来,回顾一下,见是甘棠,脸上又换过一种欣喜但却惶惑的神色,道:“阁下的竹箫可否请借一观?”
这支“龙凤竹箫”是丐帮首席六结长老“玉眼乞梁尚通”的信物,为了感谢甘棠解厄之德,特别奉赠,以便行走江湖时随时差遣丐帮弟子。
黄脸汉子这样要求,可说是犯武林之大忌。
甘棠冷漠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黄脸汉子期期艾艾地支吾道:“在下……在下……吴宗德!”
“朋友要看在下的竹箫?”
“不!不!哦……只是借看一下!”
“为什么?”
“因为这支箫,在下感到眼熟!”
“眼熟?”
“是的,只要请阁下再抽出些,让敝人看看箫身!”
甘棠抽出竹箫,扬在手中,道:“看吧!”
黄脸汉子低呼一声道:“龙凤竹箫,您……是施少主?”
“你怎么知道?”
“请随小的来!”
“朋友先表明身份!”
黄脸汉子目光向左右一逡巡,抑低了嗓声道:“丐帮黄河分舵南支舵属下弟子吴宗德!”
甘棠一怔神,道:“你是丐门弟子?”
“是的!”
“不对吧!”
“请少主借一步说话!”
“你的装束……”
“为蔽人耳目,不得已换了行头!”
“好,你带路!”
两人先后离开大路,到了一处隐蔽之地,吴宗德下跪道:“参见长老!”
甘棠知道这是丐帮的规矩,见信物如见本人,当下掣箫在手,受了对方一礼,道:“怎么回事?”
吴宗德起身,面上顿现悲愤之容,道:“黄河南北两支舵已被挑了,弟子十有八九遭难,剩下的星散四方,不敢以真正身份出现,昨夜分舵也被毁……”
甘棠一皱眉道:“什么人作的?”
“死亡使者!”
“什么?死亡使者?”
“是的!”
“总舵方面有什么反应?”
“总舵自经变故之后,帮务差不多陷于停顿,分支舵成了各自为政之局,这是敞门开派以来未有过的现象。”
“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因为少主身怀竹箫,但与分舵当初传令所描述的装束形貌稍有出入,所以不敢贸然然直陈身份,支舵残留弟子,还有数千,不知少主可有什么差遣?”
甘棠心中大是感动,对方在遭劫之余,仍能奉行总舵的命令,可见丐帮势力遍天下,历久不衰,并非幸致,见对方一番心意,这件事得管上一管,随道:“在下无事相烦,吴朋友目前是此地负责人?”
“是的,总舵密令小的暂时负责。”
“可知道‘死亡使者’的来踪去迹?”
“这一点不知道!”
“有可能仍在附近吗?”
“小的怀疑汜水城中的武场主持人,与‘死亡使者’是一路!”
“何以见得?”
“有本门弟子曾发现白衣蒙面人从武场出入,但武场并未发生事故!”
“嗯!这类武场是什么性质?”
“大约成立不到两年,开封南北各大城镇都有。”
甘棠暗忖,照此看来,这些武场又是“白袍怪人”派人开设,专门发掘训练人才以为已用,以“白袍怪人”的作为似乎志在君临天下,广收弟子,扩张势力,同时迫害各大门派,造成一统之势,是极可能的事,自己虽无意再干预武林是非,但看在竹箫份上,得尽一次力,也好乘机把这信物归还丐帮。
心念之中,道:“原来支舵在什么地方安舵?”
吴宗德朝东一指道:“汜水东门外聚魁阁!”
“好,你现在立即传令所有弟子归舵,并对外扬言今晚复舵!”
“这……”
“你只照办就是!”
“是!”
吴宗德虽心存疑虑,但甘棠竹箫在手,这一说等于是命令,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下施礼辞去,自去安排。
为了这事,甘棠今天已无法渡河北上,他到附近转了几转,在酒店中消磨了半天时间,至到黄昏时分,才奔向汜水东门外的聚魁阁。
这是一幢半坍的古老建筑,由于地处荒郊,平时人迹少到,成了丐儿栖身之地。
二更鼓起,阁中燃起熊熊柴火,数十丐儿,散坐火旁,一个个神色仓皇,在等待一种不可知的命运。
暂摄支舵主的吴宗德,则独坐在香案之前。
鼓交三更——
十余人影,扑向了聚魁阁,随即散开,把聚魁阁暗中围住。
一条白衣人影径扑阁中。
随着时间的消逝,阁内数十丐帮弟子的心情愈来愈沉重,显得极度地不安,望着阁外漆黑的夜空,恐怖的意念在心里迅速的滋生。
大家都是劫后余生,想起今夜诱引的对象,乃是“死亡使者”,更感吉凶难卜。
甘棠久未现身,使他们心理上失去了保障。
暂摄支舵主吴宗德望着香案上即将燃尽的牛油蜡烛,更是焦急万分,如果“死亡使者”
突然光临,而身怀长老信物的施少主在时间上拿控不住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死亡使者”要解决他们,只是投足举手之劳。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在死寂中带着浓厚的恐怖。
“呀!”
一声惊呼,使数十惊弓之鸟为之丧胆。
火光映照下,一个白衣蒙面人,幽灵般地出现在阁门之外。
每一个人的血液在刹那之间冷凝了。
“死亡使者”手中森冷的剑光,逼得人呼吸皆窒。
数十丐帮弟子,不约而同地起身,排成一横列,一个个面如死灰。
吴宗德身为众丐之首,虽面目失色,但仍不愧丐门血性汉子,挺身上前数步,与“死亡使者”当面而立,横了横心,开口道:“阁下光临有何指教?”
“死亡使者”森森如利刃的目光,透过蒙面巾,一扫众丐,阴恻恻地道:“各位敢不畏死,大概来了帮手?”
吴宗德硬起头皮道:“阁下意欲何为?”
“死亡使者”以令人悚栗的声音道:“本使者由一数到五,各位自行了断,以免身首不全。”
众丐一个个悲愤欲死,但,谁都明白,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
“二!”
“三!”
每一个字从“死亡使者”口里吐出,就像是地狱之门开启的声音。
“四!”
吴宗德狂叫一声,手中打狗棒一横,扑了过去!
突地——
一股如山暗劲,不知从何而至,把他扑出的身形逼回原地。
同一时间,一个冷漠至极的声音起自“死亡使者”身后:“朋友,请进阁楼一叙!”
“死亡使者”电弹入内,回身,他原来立足的门槛外,正立着一个村俗打扮的俊美少年,手中高擎着一支竹箫。
他,正是仗义出手的甘棠。
数十丐门弟子,齐齐跪了下去,众声齐呼:“参见长老。”
甘棠一抬手,道:“各位免礼!”
众丐起身,面目之间换个了一种激动欢喜之色。
恐怖的阴霾在刹那间一扫而空。
“死亡使者”栗声道:“小子,你是丐帮长老?”
甘棠寒声道:“现在是!”
“丐帮中似乎没有你这一号人物?”
“这你就不必管了,现在揭下你的面巾!”
“嘿嘿嘿嘿!凭你……”
“本人数到三,你自动出示真面目!”
“一!”
“二!”
“死亡使者”冷喝一声:“先打发你!”剑芒一闪,电劈而出……
“嗯!”
闷哼声中,剑光暴敛,“死亡使者”退回原来位置,一只长剑已到了手中,甘棠手握剑柄,振臂一抖,长剑寸断,纷碎落地。
这一手,使众丐目瞪口张。
“死亡使者”惊魂出窍,他做梦也估不到丐帮中会有这等人物。
“嘘!”
“死亡使者”撮口长哨。
甘棠冰冷地道:“不必费事了,你的同伙一共十四人,不错吧,他们已先你纳命了!”
“死亡使者”全身一震,突起厉喝道:“小子,原来是你!”
“你知道我是谁?”
“有母无父的混帐小子。”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插入甘棠的心窝,登时双目尽赤,暴吼一声:“拿命来!”
身影一晃,不知如何出手,竟把“死亡使者”倒提手中,双手分执左右两脚。这一来蒙面巾自然向下退落,露出大半个脸孔。
吴宗德惊呼一声道:“他是汜水武场总教练罗大功!”
这一来,证明了各大城镇所设的武场,是“白袍怪人”训练瓜牙的基地,其理至明,他准备统一武林天下。
甘棠在狂怒之中,也无心追究“白袍怪人”的真正来历,双手一分……
“哇!”
凄厉刺耳的惨嗥声中,鲜红的血向四外迸溅,汜水武场总教练罗大功被活生生地撕成两半,肝肠五腑撒疠一地。
这种杀人手法,使众丐为之悚栗不已。
蓦在此刻——
门外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阁下好辣的手段!”
甘棠松手抛掉分执的尸身,缓缓回过头去,赫然又是一个“死亡使者”出现。
空气再呈紧张。
甘棠余怒未息,稍息的杀机再度涌起,钢牙一挫,道:“朋友赶死来了?”
“死亡使者”阴声道:“本使者特来警告你,这笔帐将算在‘天绝门’、‘奇门派’、‘桐柏’三派的头上,利息加十倍。”
甘棠目眦欲裂,他即将隐退之身,岂能连累三派受害,以“白袍怪人”的手段,这可不是虚声唬吓,当下身形电弹而出,栗声道:“我活劈了你!”
“死亡使者”一晃身到阁外空地之中,长剑已然出鞘。
甘棠如影随形而出。
“死亡使者”一抖腕,剑芒暴伸八尺,凭这一点,证明了这使者不比刚才被活撕的那使者,功力相差在三成之间。
但,这岂放在甘棠眼下。
由于对方的一句话,甘棠兴起了追究“白袍怪人”来历,剪除后患的念头。
众丐一涌而出了阁门,齐集廊沿之上。
甘棠目爆煞芒,罩定了“死亡使者”,一字一句的道:“照实回答本人一个问题,尝你全尸!”
“阁下大言不惭!”
“你想试试看?”
“无妨!”
甘棠冷哼一声,右手电抓而出。
“唰!”一道剑幕,把正面全部封死,剑气森森迫人,这“死亡使者”的剑术造诣,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身手高至甘棠,竟然无隙可乘,但“天绝武学”岂是等闲,就在手爪即将触及剑暮的电光石火之间,左掌迅捷无伦地虚按而出。
双方的动作,仅只是火花似的一闪,观战的丐帮弟子根本无法分辨双方的攻守。
“波!”
劲风与剑气激撞声中,“死亡使者”退了五步之多。
“天绝掌”隔空蚀物,甘棠已悟彻了至高心法,这虚按的一掌,所吐的劲道,震散了凝聚的剑气,余波把“死亡使者”震退了五步之多。
“死亡使者”目芒中顿露骇凛之色。
“着!”
暴喝声中,夹以一声惊呼。
“死亡使者”的面巾被抓了下来。
“呀!是你!”
甘棠忍不住脱口惊呼,这“死亡使者”赫然正是“拱宸桥”头酒店中所遇,而又追上桥来纠缠的书生金文焕。
金文焕会是“白袍怪人”的手下,的确大出甘棠意料之外,不用说,酒店中以鱼刺射死那饶舌的鲍二爷的是他的杰作无疑。
“后会有期!”
余音尚在,金文焕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甘棠正待起身去追,心念一转,卸去了劲道,他想如果自己离开,来了第三个“死亡使者”,这数十丐帮弟子,就无法幸免。
吴宗德大步上前,躬身道:“少主真是神人!”
甘棠不置答,手持竹箫道:“吴支舵主,这支竹箫请转交贵帮梁长老,并代致谢意。”
吴宗德愕然退了一步,道:“小的不敢应命,恐长老见罪……”
甘棠打断了对方的话道:“不会,你只说是我执意要归还就是。”
“这……”
“你收下!”
吴宗德无奈,先行了大礼,然后双手接了过来。
甘棠又道:“吴支舵主,‘死神’肆虐,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