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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枫道:“你说明说了吧,有些事是不必花脑筋去揣测的——因为能点解真像的人正在面前。”
魏五郎带着歉意的陪笑道:“枫哥有理——其实,这整个事件,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压根就是一桩阴谋、一条毒计,唯一的被害人及牺牲者便是我,什么偷财盗宝、五五分帐,只是玩的一场把戏,一场扮演给曹永年看的把戏!”
谢青枫没有搭腔,用眼色示意魏五郎继续说下去。
又抹了一把嘴,魏五郎接着道:“原来,是方家老五方逸看中了曹永年的独生女儿曹小凤,当然也连带看中了曹家那一笔若大的家财。可是曹小凤对方逸的兴头却不及方逸本人来得热络,曹永年亦无可无不可的表现得十分淡然。姓方的百般追求,情况竟陷于胶着,甚难获得进展;方逸自则颇为苦恼,于是,经他家族聚会商讨,便研议出这么一条绝子绝孙、荒唐阴损的毒计来!”
谢青枫道:“怎么个毒法儿?”
魏五郎愤恨的道:“他们的定议是这样的——大凡一个少女,都对英雄行径有一种出自天性的崇拜,尤其是少年英雄,更不消说,而越是有钱的人,越他娘镏铢必较,视财如命!基于如此认定,计划即乃形成,他们找上我这个傻鸟,告诉我要合伙做一票生意,目标当然是曹永年,商妥下手的时间以后,他们只等着我自投罗网,瓮中捉鳖就行。如此一来,不仅表现了侠士风范,亦保住了老曹的大笔财宝,加上这层渊源,还愁小姑娘不投怀送抱、老头子不心回意转?可怜我便落了个里外两空,外带死不瞑目!”
忍住笑,谢青枫道:“难道说,方家人就不怕你揭穿真像?”
魏五郎艰涩的道:“在那种情形下,枫哥,你以为老曹会相信我还是相信姓方的?况且他们原先的打算,是待将我格杀当场,根本不给我开口喊冤的机会……”
寻思了片刻,谢青枫道:“方逸约莫早在曹家布置妥当,端候着你了?
魏五郎道:“行动前的三天,这小子就带人到曹家做客来啦!举凡当场的地形地物、进出通路,他探查得比曹家人还熟,再有他兄弟方豪在外搭配,他们料想我是插翅难飞!哼哼,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忽略了我专擅的另一门功夫……”
谢青枫道:“除了方豪,你又怎么会认识方逸?”
魏五郎恨声道:“有一次方豪拿曹家大院内外规格图说起的时候,方逸也跟着在一起—
—事后我寻思,可能他亦想借机把我认清楚!“
“嗯”了一声,谢青枫道:“始才你说到方豪他们又围住了你,看样子,还是让你溜掉了?”
魏五郎浓眉扬起,腔调也不觉提高了:“方豪这次的围堵,比先前方逸追袭的场面犹要惊险万分!枫哥,姓方的为什么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毫不保留的告诉了我?原因很简单,他认定我绝对活不成了,在一个死人面前,当然就没有守密的必要。事实上,形势也的确极为不利,他们一共是四个人,分前后左右将我夹在中间,其他三个的本领高低我不大了解,但方豪那几下子却不是我能够招架的——”
谢青枫不以为然的道:“设若你不曾和方豪正式动手过招,又如何判定你的功夫不及于他?”
魏五郎精神不振的道:“也不知是有意炫耀还是闲来逗趣,方豪在我面前显露过两次把式;一次在我那蜗棚里谈事,苍蝇多,扰得人心烦,谈着谈着,方豪突然拔出他靴筒中的暗藏的‘一指刀’,凌空挥舞,刀光闪处,我刚吓了一跳,他已没事人一样收刀回筒。待我定神瞧去,乖乖,桌上地下,却至少坠落几十只蝇尸,而且都齐头削斩,准得像是量度好了才切下去的……”
谢青枫一笑道:“第二次玩的是什么花样?”
魏五郎眨着眼道:“我们两个走在路上,边走边聊,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大黄狗,冲着我们狂吠猛叫,凶像毕露。我正想踢它一脚,方豪已单掌伸出,五指弯曲做掐捏状;大黄狗隔着我们足有两三步远,方豪一伸手,这头畜牲已‘噢’的一声翻倒在地,四只爪子一阵抽动便断了气——枫哥,他的手指连一根狗毛都没沾着,就那么虚空掐捏,恁壮的一条大狗就送了终,如此修为,岂是我可比拟的?”
谢青枫道:
“姓方的在连贯动作与内力运用上,算是有几分火候了。但五郎,莫不成你还没有练到这样的程度?”
魏五郎赧然道:“我要有这等造诣,他们也威胁不了我啦。武功这玩意,全在硬碰硬的苦练实练,半点取不得巧;我实在后悔,当年没把时间尽多摆在修习功夫上!”
谢青枫笑道:“亦不必妄自菲薄,五郎,至少你的腿上轻功与空空妙手,不是一般人可望项背的!”
魏五郎干笑着道:“杂技邪艺而已,枫哥,你别调侃我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呢,吃方豪堵住的那次,要不是赖着腰腿便捷,这条命就包管完蛋了。方才我不是说他们共是四员恶煞围着我么?我心里急,脑筋却不乱,我故意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恭聆教诲的模样,只等姓方的说到得意处,猛一头朝前撞去,又在前撞的同时贴地折转窜出,在方豪他们措手不及之下,总算跑出去十来丈远……”
谢青枫注意的问:“难道在你跑出十多丈远近之后,又被人家追着了?”
魏五郎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似乎仍有余悸,他胸口起伏加剧,吁吁的道:“枫哥,你有所不知。方豪虽是方逸的弟弟,一身功夫却比乃兄方逸要强,脚下劲道,尤其矫健。我背负着那些累赘,可以跑过方逸,但跑不过方豪,所以拼命奔出百多步后,已被方豪追到五尺之内;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喷出的鼻息,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谢青枫忙道:“后来呢?后来你是如何脱险的?”
两手一摊,魏五郎嘿嘿笑了:“就在千钩一发之际,‘扑通’一声,我和那干王八羔子便再见了!”
微微一愣,谢青枫道:“‘扑通’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魏五郎洋洋自得的道:“当方豪他们尚未出现堵住我之前,枫哥,我不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歇着么?就在那辰光,我已看见百多步外有一条河流蜿蜒而东,没出事的时候,看在眼里只不过一条寻常的河水罢了,待到发生情况,才体认到那条河竟是逃命的生路。我一口气奔到河边,纵身跳起,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河底。好险啊!跳起的一刹,我清楚感到脖颈后像被什么铁钳类的硬物扫过,直痛了我好几天!”
谢青枫舒了口气,笑道:“真有你的,五郎。”
魏五郎搔搔脑袋,又道:“说起来,那条河也叫坑人!娘的,河底不是砂石,全布满又烂又厚的淤泥;我一个猛子扎进去,险险乎便拔不出头来,亏得我情急智生,快手快脚把身上的金银财宝解脱,这才挣出了身子……”
谢青枫摇头道:“到底还是一场空,五郎。”
魏五郎狡黠的一笑道:“不见得,枫哥,我悄悄冒头吸一大口气之后,又潜回水里,把那些财物分三次拖到岸边一块圆形的石头下深埋起来。我这边在忙,岸上方豪几个人也在忙;他们来来去去,正跳着脚到处搜寻我哩!娘的,夜黑星沉,我人又在水里,他们却往哪儿去找?顺着水流,我自则走了活人啦!”
搓搓手,谢青枫道:“不过,故事说到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个结局?”
脸色又阴暗下来,魏五郎沉重的道:“不但不是个结局,枫哥,我的灾难才刚刚开始,我权衡大势,只有硬起头皮来求你告帮。枫哥,你要不拉我一把,我就十有十成得走上绝路——”
谢青枫眯着眼道:“看来你还真像有了难处,说吧,你待要我怎么帮你?”
魏五郎又是惊喜、又是振奋的道:“枫哥,你是答应拉我一把了?”
拍拍魏五郎的肩头,谢青枫道:“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我说五郎。”
咧开嘴巴,魏五郎的形状就像一个将要溺水的人,忽然捞住了一根救命的绳|奇*_*书^_^网|索一样,精神气色立刻有了不同的变化,嗓门也高了:“就是这话,枫哥,我早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恁凭他‘常山’方家对我发出格杀令,并悬有赏格;一朝得到你‘青枫红叶’撑腰,我还含糊他们个鸟?”
谢青枫摸着下巴,缓缓的道:“‘常山’方家对你下了格杀令,五郎,他们是对内下达,抑或对外下达?”
魏五郎道:“对内下达格杀令;对外悬出我的人头赏格,枫哥,算是双管齐下了。”
谢青枫面色凝重的道:“方家也实在过份了些,就为了这档子难以启齿的事,便非要将你灭口不行,自私之外,亦未免太霸道、太蛮横了!”
魏五郎强笑道:“为了觊觎曹家那一大票财富,为了能娶到人家的独生女儿,我这条命在他们看来算是什么?一天不除去我,便有揭露真像的一天。方氏家族名利攸关,自觉如芒在背,容不得我有申辩的机会了!”
沉思了一会,谢青枫道:“解决问题,不但要用对方法,而且更需彻底,断不容遗留任何牵扯;
五郎,你躲在此地,有没有其他人知晓?“
魏五郎道:“应该没有,枫哥,这些日子来,我的行动都尽量保持隐密……”
站起身来,谢青枫道:“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跟在我身边比较安全。方家派出的杀手或有迹象可寻,那些想发横财玩命的朋友,就有些防不胜防了!”
魏五郎跟着起身,极为感激的道:“枫哥,这么拖累你,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歉疚与谢意才好——”
谢青枫牵着魏五郎的手朝门外走去,边笑吟吟的道:
“什么都不必表示,五郎,只记得别向我荷包下手就行了…………”
第九章 红叶断肠
还是那条小河,还是清澈的流水悠悠,河滨白砂迤逦,透着一股柔媚的韵致,令人看在眼里,兴起脱下鞋子赤足跑上一圈的意念。
隔着小河向南去,约莫半里路,有一片松林,稀稀疏疏的松林,林中建有木屋三间,这里,就是谢青枫的世外桃源,幽居之处了。
他的住处十分隐密,素少对外公开,而能来他这里做客的人,可就更不多了。他喜欢清静,喧嚣杂乱的江湖岁月,只算是生活中的点缀。生活里不能缺少刺激——如果刺激能使人有成就感与满足感,但属于刺激方面的点缀设若过于频繁,就违背他出世入世的原则了。现在,他领着魏五郎往家里走,内心免不了一直在琢磨,这次来到他生活中的“点缀”,会不会热闹得离了谱?
“常山”方家,在武林中有他们相当的影响力,本身亦具有不可轻估的潜势。方家在道上发迹,远为五十年前的事,那时节,年方弱冠的方烈与他一枝花似的浑家白莲,夫妻搭档,在江湖上已经崭露头角;两口子本领强、人缘好,有他们一套独特的交往笼络手段,还真建立了不少关系;往下的儿孙辈随着竿子朝上搂,不但人面越广,脚基也更稳固了。方家是个与众不同的家族,显然亦是个非常团结的家族,他们与黑白两道皆有往来,在两道上都有交情极深的朋友;明着,他们有大片的宅居田园,也有好几爿够气派的买卖在开着;暗里,知道内幕的人全晓得,方家人偶而也干几票见不得天光的生意。总之,有钱有势便有了身价名望,是与非,亦就没有人愿意去捅咕了。
像这样一个家族,魏五郎却要面对他们全部力量的歼杀,状况会是如何一个演变呢?至少,道理先不说,欠缺公平已是明显明摆的事实了;而谢青枫最看不惯的,就是人间世上的不公与不平!
谢青枫的家,魏五郎昔日曾经多次来过,是以对当地的形势位置亦颇为熟悉。他们先把坐骑拴寄在三里外的一家骡马行里,因为谢青枫爱马却至今没有一匹好马,而且,他懒得干那些洗刷喂料的活计。
此刻,微近拂晓。
两个人并肩走在通往木屋前的小径上,脚下踩着落满松针的泥土,感觉柔软而轻快,和心间的那股沉郁,恰好成为反比。
快要来到屋门之前,谢青枫目光瞥处,忽然站定了脚步,神色也立时转为冷峻;魏五郎跟着站住,不禁有些紧张的低问:“你发觉了什么碍眼的事么?”
谢青枫慢吞吞的道:“不错,出门之前,我在门槛下的隙缝中塞进一枚松果,现在松果却已滚到门边;五郎,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魏五郎浑身的肌肉马上绷了起来,他不停摇头探脑,向木屋中窥望;谢青枫淡淡一笑,背负双手道:“除非是极为自负或笨不可言的不速之客,大多不会呆在屋里等候他的目标!五郎,你信不信,人在外面了。”
不等魏五郎回答,松林的左侧阴暗处,蓦的响起一串清朗长笑,两个白衣人十分从容的显身出来,迎着一抹曙光缓步走近。
那是两个身材高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