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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人影好快的身法,只晃动间,已来到了眼前,现出了来人,长脸,独臂,一身灰白长衣。
朱翠先是一惊,定目再看,始认出了来人竟是此间三位岛主之一的宫一刀。
“噢,原来朱公主也在这里?”
乍然发现朱翠在场,似乎有些意外。
“宫岛主!”朱翠以武林规矩,向他行了一个抱拳礼。
宫一刀后退一步,单手竖掌道:“草野村夫,不敢当!公主太客气了!”
风来仪点头道:“二兄你来得正好,方才情形想必你也看见了?”
宫一刀嘿嘿冷笑道:“当然看见了,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看这……”
风来仪笑道:“我们进去再说!”
三人陆续进入。
有了前此的见识,朱翠满以为这里定然较前更为华丽,谁知却并非如此。
石堂里布置得出奇的简单,除去两列石板长座外,就只有一个圆形的蒲团,倒是四面轩窗,各垂细竹软帘,看上去既雅且美。
通过这间堂屋,两侧有双廊环抱,可以各通楼阁,却在沿廊两侧摆置着百十盆各式的奇花异草,整个厅堂里散放着郁郁清芬,给人以“神清智爽”的感觉。
风来仪、宫一刀与朱翠三人,各自在石座上坐下来。
宫一刀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先师的偈语,竟然真的应验了,这批畜生又回来了!”
风来仪道:“这件事天亮以后要好好调查一下,看看它们确实栖息之处再定方策,否则贸然动手,只怕对我们不利!”
宫一刀点点头道:“三妹说得不错,就这么办。刚才我立在峰上,看见它们似乎是向西北方移动,那里群岛散立,尚不知还有多少藏匿其间,事不宜迟,我这就同刘公走上一趟了!”
风来仪点点头道:“你能亲自走上一趟,我就放心了,不过千万小心!”
宫一刀已经站起来,听风来仪这么说,不禁“哈”的一笑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上一次险些丧命,这一次是万万不会再上当了!”
一面说,他遂向朱翠竖掌作别退出,前行几步,忽然转向风来仪微微颔首,后者微微皱了一下眉起身跟过去。
二人在门外石阶处低声说了几句,宫一刀匆匆退下,朱翠虽没有能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察言观色,却知道必然发生了些什么。
须臾,风来仪转口,神色自若,微微笑道:“你喜欢我这个地方么?”
朱翠道:“嗯!实在不错,这么大的整幢石楼,莫非只有你一个人独住在此?”
风来仪道:“可不是么,我这个人生性喜静,人多了还真不习惯。”
微笑了一下,她才又接下去道:“实在跟你说吧,今天请你过来,实在是想听听你的琴瑟,我这里除去琴瑟之外,签管笛萧各样乐具倒也齐全,一个人玩奏未免单调,难得遇见你这个知音,玩起来就有意思多了!”
朱翠未置可否地笑笑道:“谢谢你瞧得起我,比起你来,我这点本事可就差远了!”
风来仪站起来道:“来,我们上楼去!”
楼上有两间敞室,一间陈设着笙管琴萧各种乐器,另一间却是风来仪的画室,内里纸帛尺幅,油彩画具无不齐备,一幅水墨丹青,悬挂在壁间,观其功力俱属可观!朱翠在主人示可之后,缓缓步入画室,迎面案上见一幅素帛,画的是一只展翅雄鹰,笔墨之苍劲,真有“力透纸背”之势。
画上题诗为“敛翼俯沧海,昂首击太虚”,短短十个字,写出了作者无比气魄壮怀。
朱翠不得不暗自佩服风来仪如此胸襟,不禁暗惊道:好狂的口气!对方虽系一妇人女子,其心志抱负即伟丈夫亦不能望其背项,以其作品反映其人,亦可见其“不甘寂寞”“必有后谋”了。朱翠心里想着,不觉凝目于这张画久久未移。
风来仪道:“这是我昨天才完成的,你喜欢么?”
朱翠点点头,用手指了一下那首诗道:“尤其是这一首诗,太好了。”
风来仪一言不发,坐下来抽出狼毫在画上写下“朱翠女侠一哂”。下欵是“风来仪大风堂适作”之字样。落印数方,其中一方是阴文,刻的是“发华心不老,有笔利如刀”。
朱翠道谢收下之后,道:“风前辈才艺武功俱都杰出,令人可敬可佩!”
风来仪微笑了一下道:“你也喜欢画画儿么?”
朱翠点点头道:“画是画一点,只是这方面的成就比起乐器来,更是差上了许多。”
风来仪笑道:“这就够了,听你这么一说,大概也就差个到哪去了,想不到你我倒真是志同道合。”
说时,那双微存怜惜的眸子,情不自禁地瞟向朱翠的身上,颇似有所感慨地道:“这十五年来,我一直都在留意找寻一个像你这样讨我喜欢的姑娘,想把这身功夫,外带一肚子文墨倾囊传授给她,可是这许多年来我竟然是一个也没有遇上,直到今天发现了你,然而你……”
摇摇头,下面的话却一时接不下去。
朱翠几乎脱口而出,自承作为她一个受教的弟子,然而此举牵扯太广,连带着可能破坏了自己整个计划,却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话到唇边,又吞到了肚子里,只看着她笑笑没有说什么。
风来仪道:“一个到了我这般年岁的人,原该万事都看开了,我却是何等不幸,到如今仍不能抛开名利二字!”
朱翠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前辈,你可曾自己想过……”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把心一硬,冷笑道:“不是前辈你说起来,我也不敢说,这不乐岛、不乐帮在江湖上的声名传说可是并不好呀!”
风来仪鼻子里轻轻一哼,没有说话。
朱翠试探着道:“在我没见到你以前,想象中的你,显然不是这样的,以前辈如此才智、武功,竟然沦为盗霸生涯,实在……”
风来仪倏地眉毛一挑道:“你不要再说了,你……”
一霎间,她眸子里逼现出无比锋芒,那副样子就像是立刻就要发作,只是在她接触到朱翠那双眸子时,显然这番盛气却又发作不起来,随即把眼睛移向一边。
“来吧,我们来玩琴吧!”
一面说,她站起来走向邻室。
朱翠跟进来,忽然风来仪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你的心我知道,不过我要特别警告你,这个地方可不是你所能任性胡来的地方。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停了一下,她才接下去道,“我们这里死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的一双眸子紧紧地盯向朱翠的脸,接着一笑道:“我们已经有明显的迹象显示出,这里的一个管事郭百器叫人给杀了。”
朱翠细眉一挑,冷冷地道:“难道你疑心是我下的手?”
风来仪淡淡地笑道:“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我们会查出来的!目前我们不会疑心到是你。”
朱翠一笑,故示大方地道:“这么说,不乐岛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任何人不能妄入了。”
风来仪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不会是外面人干的,总之,我们会查出来的!这里四面环海,布阵严慎,就算是有人能侥幸潜进来,要想出去,却是梦想。”
她一面说,一面步向石案边坐下,珍琼地拨了几下琴弦,摹地,她长眉一挑,仰起了脸。
朱翠方自发觉她神色有异,风来仪已经双手按动,整个人箭矢也似地穿窗而出。
朱翠心里一惊,赶忙跟着纵出。
比起风来仪的这般身法,她是慢得多了。
她虽然快速的来到院子里,却仍然失去了风来仪的踪迹,过了一会才见人影连闪,风来仪去而复还。
朱翠奇怪地打量着她道:“有什么不对?”
“一只海豚。”
“海豚?”
风来仪道:“这也是常有的事,这岛上有成群的海豚、海狗什么的,不过这一只竟然能够潜上顶峰,也是怪事!而且行动竟是出奇的快。”
朱翠心里微微一动,想到了单老人,他惯于地行,误把他当作海豚,也是可能之事。
二人又回到了搂上琴室。
在琴弦上轻拨了几下,风来仪有点意兴索然。
“今天不弹琴了,改天再玩吧。”
兴头一失,似乎对什么事都没有了劲儿,二人又谈到了些别的,朱翠随即告辞离开,风来仪送她到了石阶前,微微颔首道:“这条路来去一样,我也就不送你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走法,以后可以常来玩玩。”
朱翠告辞离开,她果然天性敏悟,方才来时虽然只经过了一趟,却能把各处细节留记脑海,再一回思,更加融会贯通,是以很轻易地通过石阶,一径扬长而去。
※※※
不乐岛共有十一堂微妙阵势,无不千奇百绝,变化万千,妙在各自独立,互不相干,一个陌生者如不经主人指点,即使通过一阵也属妄想,更逞论兼及其他了。
朱翠总算适逢因缘良机,得到了最具权势之一的岛主风来仪垂青,尤其难能的是暗中更得到了单老人的协助,破格指导,终将一一融会贯通。
日子似乎极其平静地悄悄溜去了。
外表的平静,并不表示真的平静。事实上积压在朱翠内心的激动之精,有如待发的火山一般,随时都将可能要爆发出来。
她内心深处痛楚极了,尤其对海无颜的盼望,更是日益迫切,一切大事都有待他出来以后才能着手进行,然而海无颜其人,却是杳如黄鹤。
如果说相见使感情甜蜜,离别使感情尖锐,那么,朱翠的感情此刻早已是十分尖锐了,那么,身负奇技,侠骨热血的海无颜又在哪里呢?
缓缓的拉萨江水像一匹缎子那般地流过。
寒风朔朔,虽然没有落雪,那股子冷劲儿却是够瞧的。冷风像是大片的刺棘,一根根都刺进你的肉里,身上披着厚厚羊皮袄,头上缠着布或者戴着皮帽子的那些行人,一个个丧魂落魄也似地行着,即使彼此照面,谁也不会想到与对方打上一声招呼。
河水两侧,草都枯黄了,却仍然散畜着大片的家畜,像是犁牛、骆驼、牛、马、驴、骡、羊……还有猪!这么多,这么杂的畜牲群,却是彼此各不相犯,各有所属,只是静静地嚼食着。
看到这里,你会忽然兴起一个念头,那就是“生命”与“食”的关系实在大密切了,即使万物之灵的人,生命的意义也常常离不开一个“吃”字。
沿着拉萨河的静静江水,往前走进去,大概里许光景,可就看见了这个镇市,扎什。
“扎什”是当地一句藏语,翻译过来意思是“滚石”,根据书上的记载,那是这么一个意思……
几千年以前,拉萨河水又猛又疾,由于全藏地势属高地(有世界屋脊之称),附近高山极多,水由高处下投,带来山上数不清的巨大石块。
高山“滚石”,滚滚在尚称平坦的这块土地上,于是就成了“扎什”这么个地方。
高山上不但泼下了石块,也滚下了山里的藏金和珠宝、宝贝,以此致富的人多不胜数,原本荒僻的野地,忽然涌来了大批的淘金客,地方就是这么繁荣起来的。
今天,虽然不再有滚石下落,不再出现黄金宝贝,也不见如狂如痴的淘金客,然而一个镇市的成长兴起,自有延续不坠的生命价值。
大块的石板铺道,那么坚实的青色石质,看起来真比铁还要坚硬。
西藏人的鞋看起来也是别具一格,尖尖的头,高高地翘起来,有皮质的有布质的,后者先用桐油淋过,干后坚硬如石,鞋底上通常钉上儿个大头钉子,走动起来叮叮有声,尤其是行走在这种青石板路上,更是其声嘹亮,乍听起来似甚吵人,听久了也有一种和谐的感觉。
冬日的太阳懒懒地悬挂在对面的山颠上,阳光并不能把山上的积雪融化,却反被蒸腾而起的漫天云气所包围。望不尽的白雪,似乎立意要给当空的这枚老日头几分颜色瞧瞧!两者互不相让。
毕竟大阳的威力无匹,融化了的雪水,化为千百道瀑布,从各方奔腾直下。然而入夜的寒风,却能使融化了的雪水复结为冰,新的落雪重新点缀了光秃的山脊,大自然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自相矛盾生生不息。
狭长的石板路上迄通串行着骆驼,驼背上各驮着四个沉重的竹篓,篓子里装的是盐。
西藏地方境内多湖,湖多咸水,长久以来,藏人皆擅于以湖水制盐,制好的盐用以交换另邦几个小国如尼泊尔、不丹之麦。
眯着两只松他眼皮的昏花老限,老喇嘛班克善打房着面前这两个来人行客,用着生硬的汉语告诉他们,说这个地方最近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班克善用力地吸着长竹杆的旱烟,黄白色的烟雾一缕缕地由他发黑的牙缝里钻出来。
“你们汉人又来了!”他说:“每一次你们汉人来,这里就会流血,看看现在你们又来了。”
两个汉人显然经过一番乔装,尽量把自己打扮成商人模样,在这个地方,汉商是少见的。
二人一老一少。老的那一个矮矮的个头儿,一对招风耳,一副猴头猴脑的样子,头是虽然戴着瓜皮小帽,看起来却不斯文。
少的那一个,其实也并不十分年轻,总有三十开外的年岁,看起来却文质彬彬,丰采神俊,一身湖色的缎袍子,腰上扎着红绦。
他们两个的马,就拴在外面,另有一匹驮货的骆驼,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