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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已经为你服下了一粒保命元丹,但是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用。”
邵一子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在枕上微微点了一下头,两行泪水汨汨地由眸子里淌了出来。
“谢……谢你,海……兄弟!”
他虽然说了这个字,可是声音低到几乎连自己的耳朵都听不清楚。
海无颜点点头道:“我是今天上午在‘黄果树老栈’发现你的,当时你的情形很糟,店里面的人以为你已经死了,正在等候官方发落,那位左朋友已经死了,我因见你还有微脉,才冒充你的亲人,把你救来这里,你可听见了我所说的?”
邵一子在枕上点了一下头,汨汨泪水,又自滑落了下来。
忽然他张大了眼睛,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战抖。
海无颜立刻俯近了他,想到了他必然有重要的话要说。
邵一子很吃力他说道:“宝……宝……宝图!”
海无颜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已经注意到了,可是很不幸,我想是已经被别人拿去了!”
邵一子身子颤抖了一下,呼吸变得较前更为急促。
“但是我在你身上发现了这张手抄的字条。”一面说,海无颜随即抖开了那张奇妙的字纸,然后拿到距离对方眼睛很近的地方。
“你老人家仔细看一下!”海无颜一面说道:“这是不是与宝藏有关?”
邵一子顿时又张大了眼睛,只看了一眼,已认出正是左光斗在灯下为自己手抄的宝图译文。
于无比的失望伤怀之中,终于他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是……译文……你……你听见……没有?”声音既低又哑,然而海无颜显然已经听见了。
“我知道了,”海无颜一面折叠起,收在身上:“我先代你收着,你放心,一切听凭你的嘱咐行事!”
“好!”邵一子感激地点着头。
他再次地张开嘴,却是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
海无颜眉头微微一皱,毅然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胸刚。
“邵前辈,你听着,你的伤势过重,请恕我无能为力,我真后悔我离开你早了一步,否则也许情形不至于会糟到如此地步!”
顿了一下,他接下去道:“这些都不再去说它了,现在我所能帮助你的,只不过把我内力暂时贯注在你身上,也只是可以使你暂时能够发声说话,我有几个问题问你,希望你一一回答,可好?”
邵一子缓缓点了一下头,眸子里交织着伤心、感激的神采。
海无颜点头道:“好!现在你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在他说这句话时,掌心里蓦地传过去一股力道,邵一子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邵一子发出了急剧的喘哮声。
海无颜道:“首先我要知道的是,你是被什么人陷害,受伤如此之重?只要告诉我他的名字就够了!”
邵一子喘道:“他……他是……高……高立……”
海无颜一惊道“‘白鹤’高立?”
邵一子点点头:“是……就是他!”
海无颜脸上显现出一丝冷笑。
“我知道了,那么,那卷布达拉宫的宝图,必然也落在了他的手上了?”
邵一子点点头道:“不错,是他……拿去了……不过……”
海无颜用手势止住了他,继续说:“你只回答我所问的就好了。”
因为他确知属于对方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不能作重点说明,将为遗憾之事。
他接着问道:“这卷宝图落在了不乐帮手里,你以为他们能够拿到那批宝物么?”
邵一子摇摇头道:“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宝图上所记载的……文字,当今人世,除了左……光斗之外,再也没有人认识了。”
“我明白了,”海无颜接下去道:“那么左光斗现在已经死了,这卷东西如今岂非成了废物?”
“不……”邵一子喘成一片:“不是废物……海兄弟你听着……左光斗已把宝图上的文字翻译出来,就写在刚才……你收起来的那张纸上……”
海无颜点点头接道:“这么说,高立虽然夺去了那份宝图,却是一无用处,可是?”
邵一子点点头:“除非他们……能找到一个通晓前朝西藏五族秘体字迹的人……否则那卷东西对他们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了。”
海无颜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这么说,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果当时高立在前辈你的身上再多搜一下,很可能就把这张译文搜到了。”
邵一子点点头,喘哮成了一片。
“好!”海无颜道:“现在我要问你一句重要的话了,你这么苦心孤诣地去发掘这批宝藏,真是为了藏族富强康乐么?”
“是真的,”邵一子喃喃道:“皇天可鉴,兄弟,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我相信你,”海无颜一脸正气他说道:“那么,现在在前辈你临去之前,我可以向你发誓,你的这个未了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邵一子顿时全身一振。
“真的?”
“苍天可鉴!”
“那太好了,那太好了,”邵一子喃喃地接道:“这样我死也可以安心了!”
海无颜道:“但是我对于这件事一点也不清楚,前辈你请说出原有的计划。”
“好!我说……我说……”接着他说出了他心里的话:“当今第十五王,是一个贤人可以信赖,但是他叔父……扎克汗巴亲王,却是一个贪婪无厌的小人,你要……防他一防,如今西藏所以贫穷、积弱,这个扎克汗巴应负一大半的责任……”
“扎克汗巴!”海无颜点了一下头:“我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不错……就是他……”邵一子咳了几声,呛出了一口浊痰,随即接下去道:“此人……的武功极高,有全藏第一奇人之称,他一直居住在天竺国,近五年才回转西藏……”
“这么说,当今第十五王,岂非要大权旁落了?他这个叔父,又如何能容他得下?”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忧虑……的问题……但今王得人民拥戴……或许因为这样……他才能存在至今……”
喘息了一阵,他才又接下去道:“所以……你的任务,不但要把这批宝物……交在十五王手里……最重要的是消灭……消灭……说到这里他又大声地呛咳起来。
海无颜点点头,接道:“消灭扎克汗巴……”
“对了……”
邵一子费了半天的劲儿,才咳出了嗓子眼儿里的一口血痰,喘哮得更加厉害。
海无颜眉头微皱,他两手贯聚了真力,沉实地抵附在邵一子的两肋,徐徐地上下推按,终于又把邵一子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一只脚给拖了回来。
“噢……我现在好像好一些了!”
“但是不会太长久的,”海无颜明亮的一双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垂死的老人:“你已经足以自傲了,你能健康地活到了今天这个年岁,是因为你一生正直,主持公理正义,当今武林中人、虽然比你武功高强的人还有不少,但是能有你这种侠义心胸抱负的人,却是微乎其微。人生难免一死,你的死并无遗憾。”他冷笑了一声道:“那个用手结束你生命的人,上天明鉴,他必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邵一子脸上带出了一种欣慰:“你说得对极了!我死而无憾了,往后的事,就交给了你吧!”他的眼睛眯成了一线,那么神秘地向海无颜注视着:“你是我眼前……仅有值得信赖的人……而我对你,却认识不多……不过,你的言行,已经告诉了我,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海无颜肯定地点点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邵一子把身子弯起了一些,频频喘道:“我还忘了一件事,你虽然有那张宝图的译文,但没有原图指引,你是找不到宝藏所在的,所以,你仍要设法拿回原图,两相对照,才能成功。”
海无颜轻叹一声道:“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一定尽力做到,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邵一子颓然点了一下头。
他的眸子,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采。
“邵前辈,你还有什么要关照我的没有?”海无颜轻轻地在他耳边问,这几个字传进邵一子耳中之后,他竟然又像是得到了一些鼓舞,微微合拢的眸子倏地又睁大了许多。
“贤弟……我今年八十六了!”邵一子声音沙哑地接下去道:“遗憾的是,我身后竟然没有一个弟子能够继续承我‘二天门’……失传江湖已久的身法……”
海无颜呆了一呆:“原来你老竟是二天门的传人,这一点我倒是不知。”
“岂止是你不知道……”邵一子接下去道:“这是一个隐秘……当今武林只怕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海无颜十分惊讶地道:“二天门自从‘乾坤’二位先生去世之后,江湖上并没有听说这二位老人家有任何传人,想不到……”
“这是一个天大隐密……”
“天大的隐密……”
邵一子努力地想把身子坐起来,他忽然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出来。
海无颜忙把他扶坐起来。
“邵前辈,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邵一子未说之前,先自发出了一声叹息,汨汨的泪水又自他眸子里淌了出来。
“天大的隐密……”他注视着海无颜道:“本来我决心不说出来,让二天门武功随着我的死永沉人世,但是你的正义却感动了我,现在我到底忍不住要说出来了。”
海无颜低头思忖了一下,苦笑道:“虽然蒙你信赖,但是我却无意探人阴私,如果没有十分的必要,我看前辈你也就不必再说了。”
“不……要说,要说!”邵一子挣扎着侃侃说道:“二天门武功神秘高奥,不是当今任何武林门派所可以想象臆测的,乾坤二先师在本门之中,充其量也只是中人之材,至于我,不怕贤弟你见笑,我只是为门下,至今犹未能踏入门径,得窥其真实武功菁华堂奥,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恨,万死不能饶恕的大罪!”
海无颜十分惊讶地注视着他,却不知说什么,在他想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以对方垂死前所说的一切,又岂能是假的?
邵一子抖颤沙哑的声音接着道:“我的前半生只是乾坤二先师座前的一名茶童罢了,二位先师穷其一生之力,即在想为二天门物色一个理想的传人,但是这个愿望,他们二位直到临死竟然都未能实现……在失望的心情下,才把我这个明知不成器的人收为门下。”
海无颜打量着他的神色,缓缓说道:“你不要太激动,慢慢他说吧!”
邵一子仍然抽搐垂泪道:“事隔数十年了……我犹不能忘记两位先师当年造就我的苦心……”
他终于吐出了他心里想说的话:“海贤弟,我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给你,只可惜那样东西,现在不在这里。”
海无颜道:“什么东西?”
铁匣秘芨!邵一子喃喃道:“这是我二天门经三百年,早已失传武林的下传绝技,可恨我自两位先师手中接过之后,至今仍未能叩开门径,天怜我二天门,竟然会在我垂死前遇见了你……这本秘笈就赠送给你了……希望……你能珍视它……”
海无颜点点头道:“我会的!”老实说,对于这件事他并无丝毫喜悦,面对着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他只觉无限悲伤。
邵一子身子开始缓慢地缩下来,似乎他这盏生命的灯,已经燃到了尽头,就将要熄灭了。
“大柱子……那里……找回……我的黑马……马鞍子,铁匣……秘芨……在……在那里。”
含糊他说了这些,他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海无颜看了他一下,只见他双颊间显现着一丝酡红,嘴里虽仍喃喃地诉说着什么,却只是些吃语,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就这样,这位曾经在西北道上,被公认为那一带武林盟主的老侠客,就这样撒手离开了人寰。邵一子去了,可是他身后却留下了一副千斤重担,这副担子却交给了海无颜。
海无颜以简单的方式,料理了邵一子的后事,然后便潜返武汉近郊七里铺,在那里他找到了那个为人家种田的长工大柱子,取回了邵一子寄存在他那里的一匹黑马。
这匹黑马,端的是一匹罕见的伊犁好马!
一般伊犁马都是黄色的,像这匹全身纯黑的,端是还不多见!想到了邵老人的遗爱,海无颜不禁对这匹坐骑十分爱护。
邵一子临终之言,果然含有深意。
海无颜整理老人身后各物,在那个古老的皮鞍座里,终于发现了隐藏于其中的秘物:
“铁匣秘芨”。想象中那必然是一本包罗万有的巨作,事实上却是不然,那仅是一本只有十二页的素绢薄册,其中所载,多是深奥意境的武学用语。
海无颜仅仅翻看了几页,已引起了内心极大的震荡,也只有像他具有如此深奥武学造诣的人,才能会有如此感受。只可惜他眼前待办之事太多,否则他必将觅一僻静之处,仔细研究一番。
“白鹤”高立竟然会离开不乐岛来到了中原,显示着必然有重要的事情,这倒非得要去探查一下了。
灯光下,那口剑现出蓝汪汪的一片光泽。
“无忧公主”朱翠轻轻地用手指抚摸着它,每一回当她向这口剑注视着的时候,内心即情不自禁地兴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