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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就像是忽然触礁了那样的大大震动了一下。
四只手一经交接,立刻回抽,一个往里,一个往外,像是鞭下的陀螺,旋转出两片疾风,神龙交尾般地直向着海面上落了下去。
大家伙看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呼叫。
朱翠也吃了一惊,不容她再多思忖,风、葛二人已作了第二次的交手。
内功中有所谓的“提呼一气功”,练到功力精湛时,仅仅凭丹田内一气提收,可以超波渡水,眼前二人显然似是熟于此功的健者。
第二次掌上的交接,显然是在海面上,看上去动作较先前舱面上的那一次要快得多。
水面上过招,当然不比陆地,而且最忌浊力,这一点两个人都很清楚。
阳光映照下的海水,泛出千万点闪目的金星。
两个当今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谁也不甘服输,风来仪三点金波,由侧翼欺身直上,葛白翎扇动大袖,借助风力跃波直起。第二次在海面上又凑在了一块,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快。
葛白翎的一式虎扑,显然扑了个空,风来仪的“雷火抄手”亦没有落实。看上去双方都像是险到了极点。
这一次失手,已使得他们丧失了继续在海面上逗留的机会。所谓“提呼一气功”,顾名思义是只凭着一口气的运转,自不能作长时的逗留。
是以在这次交手落空的一霎,两个人已同剪水的燕子,双双掠波直起。
大船上各人但觉人影飘忽,定目看时,二人已双双站立船头。
风来仪神色自若地一笑,道:“承教了!”说话时,她微笑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对方下躯。
各人也都注意到了,葛白翎一双腿脚上显然已为海水打湿。尤其是脚下的那双靴子,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反过来再看风来仪情形就完全不一样,全身上下,包括脚上的那双鞋子在内,连一滴水珠儿都不曾沾上。
葛白翎把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就算是再沉得住气,脸上也挂不住,顿时臊了一个大红脸。
双方动手过招,虽然没有分出胜负高下,可是这么一来彼此功力的深浅已是洞若观火,最起码在轻功上来说,风来仪已是领先一筹。
那只银鹞子兀自在空中辗转翱翔,不时发出尖锐的鸣叫声,一次又一次地低飞下抄,想是识得风来仪厉害,不敢造次攻击。
葛白翎捏口发出了一声长哨,单手往空中举了一下,当空鹞子随即翩翩下落,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手腕子上。
“见识了!”他向着风来仪点点头:“这一次不算,改日我专程还要造访!”
一面说偏头向身后四名弟子道:“走吧!”
五条身影同时腾身而起,像是来时一般模样,一片云似地落在了方才乘来的船上。紧接着松下了两船之间的搭钩,这艘快船掉过了船头,一径乘风破浪而去。海面上,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打量着对方这艘快舟的离去,风来仪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只是冷冷地吩咐道:“开船!”
就这么大船就起锚了。
※※※
夜色朦胧,水天一色。
月光轻吻着海面,海面泛荡着微波。
几只海岛兀自在船顶上盘旋着。
海鸟出现的地方,显示着距离陆地不远,也许在鸟类的心目中,“船”与“陆地”有着相关的意义,就那么眷念盘旋着舍不得离开。
朱翠伏在窗上,凝望着汪洋大海。
那么宁静,那么单调,然而却包涵着大多的神秘。自古以来,似乎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揭开海的奥秘,让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得窥一些海的堂奥。
这真是一艘巨大建筑,装饰华丽的大船,内舱的布置亦极尽华丽为能事,一色紫红色的红绒筛幔,椅垫,加上红木雕塑的坐椅,就是皇帝出巡的座舟,想来也不过如此。
舱壁上悬挂着一张小小的横幅,所示的水墨丹青画面是一天云海的几座高峰,笔力超逸令人望之作出尘之思。
画面上的题字是“不乐山上快乐多”,下款不见落墨却留有一方朱印”,上面是“琴剑阁主”。不如何时朱翠的目光已由窗外移回了这张小小横幅,她不禁为这幅淡淡的水墨丹青吸引住了。好一个“不乐山上快乐多”,画上所显示的景象,当然是自己将要前往的不乐岛了,有了不乐帮才有不乐岛,现在又加上一个不乐山,加上三位不乐帮主,看来那地方的一切都被冠以“不乐”之名了。
江湖上囿于传说之种种,简直把这个传说中的岛屿形容成了人间地狱,其实真实的情景是否这样呢?
这个答案其实不难明白,只需看看风来仪所下塌的那个别馆以及现在所乘坐的这艘座船便知道了。
朱翠不禁想到了自己此刻所身负的任务实在太重大了,今后在岛上可是一点差错也不能出,而实际上自己所担负的使命却是要摧毁这个帮派,摧毁这个岛屿,这工作毋宁说实在太艰巨了。
她的眼睛随即又情不自禁地由那张小小横幅上移了开来,就在这时,她耳朵里听见了“咯”的一声。声音传自壁角,使得她吃了一惊。
壁角堆置的是她所携带的箱笼杂物,就在她眼睛注视之下,耳边上又是“咯”地响了一声。
这一次朱翠可听清楚了,声音传自那个大藤箱里。
“啊!”首先使她联想到的,是老鼠。
这只箱子自从被风来仪手下人取回来之后,她还从来没有打开过,要是里面藏了老鼠,八成衣服也都被咬坏了。这么一想,她就不顾思索地纵身而前,开了锁,霍地掀开了箱盖。
老鼠倒是没有,却有一个人。
一头花白的乱发和胡须,掩盖住这个人的脸,那颗头却是奇大无比,全身球也似地环抱着,独独少了一双脚。
“啊,是你?……”
朱翠惊得叫了起来,可是她立刻压低了声音,无限惊诧地说:“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一面说赶忙观察舱门,所幸门是关着的。
箱子里的那个人,单老人,这才像是刚刚睡醒了觉似的,一面伸出胳膊,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弯腰坐了起来。
朱翠道:“喔唷!我的衣服……”
可不是吗,挺漂亮的衣服,都给压皱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难道说到了不乐岛了吗?”
“哪有这么快,还在半路上呢!”
说话之间,单老人已蛇也似地由箱子里爬了出来。
朱翠注意到他出来的姿态确是怪异极了,虽然整个的身子压向箱边,那箱子却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真……”朱翠打量着他道:“你好大的胆,要是被他们知道那还得了?”
单老人打了个呵欠道:“他们不是没有知道吗,这地方好极了!”
朱翠笑了一笑,道:“我还在奇怪你老人家怎么个来法儿,原来你竟先已经躲在箱子里了!”
单老人这时已盘膝坐好,干笑了两声道:“箱子里怎么不好?到那里也不用我老人家走一步,跟坐轿子一样,动不动还有人抬着!”
说到这里忽然两只耳朵跟兔子一样地耸了一下,道:“不好!”
话声一落,两只长手在坐椅上倏地一接,“嗖!”一声纵起来,往下一落,已钻到了箱子里,紧接着反手盖上了箱盖。朱翠来不及过去为它上锁,即见自己睡房舱门倏地敞开来。
风来仪一身长披地站在门前,眼睛里充满了灵活的机智,想是对于眼前景象,多少有些意外。
“姑娘你还没睡?”
“噢!”朱翠生怕她进来,忙自站起来道:“这就要睡了……”微微一顿反问道:“怎么有事么?”
风来仪点点头,说道:“算了,没有什么。”
说罢回过身来,刚要离开,忽然又触及了什么,回过身来道:“再有两个时辰,船过‘石榴海峡’,那里风景很美,要是你能起来,最好不要错过,我们在那里会停一会的。”
朱翠答应了一声,看着她背影完全离开之后,才过去把房门关上,然后慢慢走向箱子旁边道:“老前辈,你可以出来了!”
“我已经出来了!”
可不是吗,人已经坐在梁柱之上了。
朱翠心里一动,暗自折服,这个老怪物真有神出鬼没的能耐。
“天不早了,大姑娘,你该歇歇了,我不打扰你,到外面看看去!”
话声一落,已由梁柱上飘身而下,紧接着房门微启,探头向外观看了一下,蛇也似地窜了出去。
朱翠摇摇头,确实也拿他没有办法,房里既藏了这么一个人,总是有点别扭,她可不能像平常那样睡去,只得先静下心来,在床上练了一阵吐纳。身边是欸乃的桨橹声,给人以无比的宁静与和谐感觉,很快地她就进入了无我的境界。
三十二
船过石榴海峡,确是风光无限,但见大小千百岛屿,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广大的海面上,妙在这些纯属石质的大小鸟屿,色泽嫣红,吃黎明的天光一照,一座座状如琥珀、玛瑙,交织出一片五色缤纷。这等美景朱翠端的前所未见,由不住暂压愁怀,当下泊舟岛岸畅快地玩了一通。
原来这些石岛最大也不过两丈方圆,小者不过尺许,如其说是“岛”,远远不如说是“礁石”来得恰当,除了供人观赏,谈不到利用价值。人家不能居住,倒是引来了无数海鸟。
风来仪同着朱翠、青荷施展轻功把大小石礁踏玩一遍,由于水面雾气过重,连衣服都弄湿了。老少三人似乎都有些“童心未泯”,在这些礁石间尽情嘻玩了一阵,又捉了一些虾和螃蟹,用竹篓子装着,这才又返回大船。
大船起缆,缓缓离开时,风来仪指着海面上鲜红欲滴的这片琉璃世界由衷地赞叹道:
“现在太阳还没出来,如果映着朝阳,那景致更是美不胜收,即使是神仙世界,想来也不过如此!”
朱翠赞美一声道:“难怪叫做石榴海峡呢,看起来真像一颗颗的石榴子儿!”
青荷笑道:“现在时候不对,要是在春天,更好玩儿,这些石头还会变颜色呢!”
“真的呀!”
朱翠惊讶地叫着,好像孩子也似地笑了。
青荷道:“可不是么,我去年同三娘娘来过一回,这些石头有的变蓝了,有的变黑了,红的红,白的白,暖呀,可真美极了!”
说话之间,只听见“咕嘟嘟!”响起了一声号角。一艘双帆二桅,铁甲装身的快舫,由远方石榴海峡边划出了一个弧度,其快如矢地直向眼前驰来。
朱翠心里一动,暗忖着这一路上事情还真多,莫非又有什么人来找茬儿不成?
一念未完,即见对方快舟上,“呜嘟嘟!”又响了一声号角。
这一次朱翠看清了,敢情站立在船头上的那个人吹的不是什么号角,是一只大海螺。
这个人头上缠着金色的布,身上也是一派金光,除了他之外,倚立两舷船身还有多人,也都与他一般模样,金衣金帽,连带着高竖当空的一片三角形旗帜,也都是金色,看上去却是气象壮观之极。
朱翠心里想道:常听人说海盗打劫行船之事,莫非对方这艘来船,就是传说中的海盗船么?想着就偏过头来看向风来仪,看看她作何表情。
“这是我们的船!”风来仪一笑道:“也许你还不知道,一入石榴海峡,就算是我们的地盘儿了!”
朱翠这才想到,怪不得他们一个个稳若泰山,如此镇定呢。
想念之中,那艘银色铁甲快舫已风驰电掣地来到了眼前,八只快桨同时向外一探,同时抡起、落下,只一下已把疾飞快驰的船身定在了海上,距离朱翠所乘坐的大船只不过丈许左右,这等熟练的操舟法,的确令人叹为观止,折服十分。
由于船速过疾,停的势子又过猛,一下子涌起了丈许来高的浪头,哗啦一下泼上了大船的船头,整个船头都打湿了。
大小二船都在快速的起伏之中。
小船上立在船头的一名金衣汉子,倏地拔身而起,起落之间已来到了大船上,先是向着风来仪抱了一下拳,紧接着单膝下跪道:“巡海第九小队,属下侯腾参见三娘娘,三娘娘万福!”
风来仪点点头道:“起来吧!”
侯腾应了声遵命,这才打躬站起,再次抱拳道:“刘公算计着三娘娘快来了,特命属下与第七、十一、十三各小队出海接应,属下已在这附近守候了六七个时辰了。”
风来仪点点头道:“岛上没事吧?大爷他们可回去了?”
侯腾道:“大爷还没回来,二爷回来好几天了,岛上平安无事,三娘娘请放宽心!”
风来仪点头道:“很好,过来,我给你引见一位贵客,这位就是鄱阳湖的朱公主!”
侯腾神色一惊,立时上前一步,向着朱翠深深一躬道:“参见公主殿下!”
朱翠摇摇头道:“不敢当,请你不要这么称呼我!”
侯腾愕了一下,拿眼去看风来仪。
风来仪一笑道:“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你们先走吧!”
侯腾退后一步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在前面开道吧!”
侯腾说完话退后一步,紧接着身形一个倒折“嗤”的一声,有如金鲤穿波似地已回身到来船之上。
朱翠暗里打量这个侯腾,见他四十上下的年岁,矮黑的个头儿,生得浓眉巨眼,孔武有力,一看上去即可猜知是练有横练功夫的人,然而见他来去身段,敢情轻功也是不弱,由此心忖不乐帮里果然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