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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羽苦笑不言,这一霎甚是愁苦。
二人相对无言,甚久,关雪羽道,“姑娘保重,我走了。”说了这句话,他随即掉身而去。
走了一半,他定下脚步,回过身来,凤姑娘仍在远远注视着他。他终于狠下心来,也不再多说,掉身而去。
一阵夜风,吹起了院子里萧萧落叶。
北丐帮的少帮主童云,悄悄地穿过院墙,来到了偏殿外门,站住了脚步,向着凄凉月色下的殿房里打量着。
今夜,他破例地喝了一些酒,带着三分醉来的,虽然如此,眼前就在他即将跨入这个院子的一霎,内心竟然有些怯虚,有些举棋不定了。
透过深垂的竹帘,在那一点昏暗的豆油灯光之下,他看见白长老果然睡着了。
可怜的老人。
似乎是除了睡觉以外,他再也没有第二件事好干,打坐、睡觉、打坐……如此而已。
若非是童云确切地知道,他真不免有所怀疑,眼前这样的一个“老废物”,岂能会如外传具有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
外面的传言多了,非只是白长老不可思议的身手而已,而最令重云困惑的却是有关那一件失传武林的至宝——石马真胎。
传说这件失落几近三百年,人人都想得到的武林瑰宝,最后就落在了白长老的手里。
一想到这里,童云由不住为之热血沸腾,两只眼睛里立刻交织起无边欲火、贪婪的光……
更妙的传说是,任何人只要得到了这个石马真胎,取出内藏的石马真经阅读一遍,依法而练,不出三月,必能成就一身超凡人圣的盖世功力。
童云毋宁相信这是真的了。
过去年月里,他不知问过白长老多少次了,所得到的答案只是摇头,问到后来,甚至于白长老干脆连头也不摇了,只是用那种冷漠到无以复加的眼光,在他脸上看看而已。
那意思分明是说,你这个不长进,没出息的东西。
白长老一心想成就他这个弟子,认为他具有一般人所缺乏的那种质禀、根骨,如果他肯专心一致,来日实不可限量,偏偏童云就是没有这个耐心,他好高骛远,恨不能一步登天,这就与白长老的苦心大相径庭,白长老仍然抱持着万一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这块顽石能够点头……
白长老有足够的耐心,童云却没有。
今夜,他就是为此而来。
童云可不敢真地把白长老这个人视同废物,他可是存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的。
事先,在晚膳的汤里动了一番手脚,有理由让他相信白长老这一觉足能睡到明天过午才醒,要不然,童云就算是向老天爷借上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来。
虽然如此,童云仍然是不敢大意。
他足足地在院子里站立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细细地向白长老观察着。
白长老确实是一动也不动地睡着了——垂着头,摊着两只手,拱着背,那样子活像是个大虾米一样。长久以来,他睡觉一直就保持着这个姿态,一看见他这个样子,毫无疑问地就可以断定他是睡着了。
童云一直观察着他,一直到认为他真的睡着了,这才轻起脚步,向前蹑进。
竹帘轻启,童云像是一阵风似的闪身飘入,身法确是够轻的,豆油灯的灯焰长长地吐了老高,又收了回去,童云却已站在了白长老座前。
他屏住呼吸,近近地打量了他一阵,轻轻地唤了一声:“长老。”
白长老兀自没有一些儿动静,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甚是均匀,由于他事先在汤里放的药量极重,料想着这会子即使是天上打雷,白长老也是无能听见。
童云遂不再犹豫,当下立刻动手,就在殿堂里大肆搜寻起来。
前文曾说,这里所置的无非是瓶瓶罐罐,装置着的尽是些丹药丸散,童云匆匆翻过,并无所获,发出的声音不小,竟然也没有把对方惊醒,可见白长老睡得如何之死了。
他的胆子可就大了。
这间厅房,原本就不大,摆设既少,一览无遗,很快地就翻了一遍,别说是石马了,连个泥马也没看见,童云真恨不能把白长老叫醒,拿剑指着问他,当然,他还没这个胆子。
一个人又发了半天愣,正是无计可施。忽然,他注意到白长老座下的蒲团,显然有些特别,坐垫的四周围,围着一圈蓝布,平常看起来,原无可疑之处,只是这时看起来,倒像是对方别有用心似的。
心里这么想着,随即弯下身来,用手揭开一角,向里面瞧瞧,这才发觉到果然像是有些名堂,用手轻轻叩了一下,证明其内中空。
童云由不住心里一喜,这才明白了。
怪不得白长老一天到晚都赖在这个蒲团上不动,敢情这里面大有文章。
童云脑子里这么一盘算,推测着必然有那么一个暗格藏在蒲团里面,而开启暗格的那扇门,当必就在白长老盘坐的股膝之下了。
问题来了,要想打开这个暗格,必得先把白长老移开不可,可是这一移动,可就保不了要把对方惊醒了,这可就大为不妙,可是不移开,东西又不能到手……这可怎么是好?
略一思忖之下,童云陡地恶向胆边生,起手自背后抽出了长剑,一不做,二不休,一剑把对方给杀了,可就一了百了,最是干脆。
剑光闪烁里,他的眸子可就不自禁地落在了白长老的那颗人头上。
细细的脖颈耷拉着,垂下来的那一颗老朽人头,只须宝剑一挥,必可两下分家。童云长剑已高高举起,却是缓缓地又放了下来,心一狠,又举起来,却又再一次地放了下来……无论如何,他竟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却听得白长老鼻中哼了两声,身子忽然直了起来,童云心里一急,忙将宝剑归鞘,待将转身离开,却见到白长老这边竟自转了个方向又睡着了。
童云心里一惊,暗忖道好险,转念一想,自己真是好傻,既然下不了毒手,何不施展点穴手法先点了对方穴道,叫他昏睡不醒,岂不更好?
这么一想,甚觉有理,当下不假思索,右手反转,中指微挺着,直向白长老背上拍去。
这种点穴手法,诚然算得上高明了,在点穴手法上来说,谓之“拍穴”,以掌上内劲瞬息之间贯之于指,一拍之下,力道十足,被拍者十之八九闪躲不开。
顺着他手掌之下,只听见“吧”的一声,白长老霍地身子向后一仰,“咕噜”的一下,倒下蒲团,顿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童云见状,先是一惊,随即暗喜。
他却没有留意到白长老这猝然后翻的势子,透着古怪,按常情而论,白长老身子既是向前弯曲的,昏迷之下,理应顺势向前倒下才是正理,何以竟会反而向后面倒了下去?
岂非不合情理?
他如果再想得更深一点,以白长老这等功力之人全身气血早已能自闭自开,童云功力固然算是不错的了,要想能镇住对方,似乎是不可能之事,尽管白长老在睡梦之中,也是万难成功。
只是这些在猝然之间,童云竟然都没有想到,惊喜之下,顾不了倒在地上白长老的死活,慌不迭先忙着把蒲团上的团垫拿开。
垫子一经拿开,立刻发觉到内藏的暗门,只是灯光太暗看它不清。
童云把灯移近了,几经辨认之下,才发觉那扇暗门,十分小巧,不过只有海碗般大小,试着用手摸了几次,才发觉到内里还有暗锁。
气急之下,童云手起一掌,贯足了内力,直向着那小小暗门上拍了下去。
哪里知道,这看来举手可破的物件,偏偏韧道十足,童云手触之下,发出了“砰”
的一声。
这一掌简直就像是拍在了一面弹力十足的皮鼓上一般,童云的整只手掌都为之弹了起来。
童云猝惊之下,再运力道,一连又是两掌下去,依然状如前态,那扇设置蒲团上的小巧暗门,依然如故,未曾丝毫损坏。
心里一急,两只手抓着蒲团两沿,往上就搬,想到了把它弄到院子里,难道硬砸硬摔也不能把它弄开?
事情敢情是邪门儿得很。
以童云功力而论,不要说小小一个蒲团,就算是一块千斤巨石,也能把它给举了起来。
偏偏这一霎,一任他施展出全身的劲道,那具中空的蒲草之团,居然是纹丝也不曾移动一下。
童云猝然一惊之下,这才想到了事有蹊跷,紧接着才发现到,白长老的一只脚,原来踏在蒲团边上。
这一惊,由不住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抬头急看,可不是么,白长老好好地站在那里呢!
铁青着脸,双瞳炯炯有神,一扫昔日的温文儒雅,白长老的这副冷漠神态,简直是令童云不寒而栗。
“啊呀!”
叫声出口,童云再也顾不了这许多,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呼”地一掌直向着白长老当胸击了出去。
这一手只不过是以进为退而已。
掌势一经递出,童云的身子早已疾若旋风,“呼”地一声转了出去,一阵风似的已经来到了院子里。
他哪里敢在此逗留,不等身子站定,第二次脚尖力点之下、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直欲向殿房顶脊上落身下去,只是依然未能得势。
他这里身子不过才自跃起一半,顿时就觉得头顶上一阵子发热、发软。
敢情房子里的白长老比他更快,显然已后来居上。
童云身子还没有站定,发自白长老手掌掌心的一股劲道,落在童云身上。童云身子起来得快,落下来得更快,呼地一声,直由空中坠落下来。
“扑通!”这股子劲道敢情大得惊人,一震之下,童云只觉得双眼金星乱冒,仿佛连骨头都为之散了。
然而,尽管这样,他可丝毫也不敢在地上赖着,拼着浑身的疼痛,两只手在地上用力一按,再一次地向外窜了出去。
“哧”地一股箭也似的快捷。
嘿嘿,白长老偏偏像一股幽灵也似的放不过他。
童云身子一经窜出,猛可里空中一股劲风,依然是当头直落下来。
“噗哧”一声,童云这一头就好像是撞在了棉花堆里一样。
当然,却是要较诸棉花劲道大得多,仿佛有一股子劲道发自那松软的棉花堆,一下子弹了出来。
这可好,童云就像是球一般地被弹了出去,“扑通”一声,依然是落在了原来地方。
一连两次重摔之下,童云可真爬不起来了。
面前人影一闪,白长老鬼影子也似的来到了面前。
童云“啊”了一声,慌不迭坐了起来,却觉出透过白长老当前的身子传过来一阵莫名的劲道,其硬如钢,其柔如水,似有又无。
却是无论如何,在身当这般力道之下,童云连转动一下的力量都施展不出来了。
星月之下,白长老那张原本就瘦削的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具骷髅。
呼呼的风,展动着他身上那一袭宽大的袍子,猎猎起舞,尤其是白长老的那一双眼睛,更像是闪烁着的两点星光,看起来无比的凌厉。
一霎间,给童云的感觉,简直难以相信,他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简直变了,变得分明不像是昔日的那个白长老了。
看着他,童云只觉得无比的恐怖,仿佛由脊椎骨里,直向外面拍着冷气。
“长……老……师父……你……”
嘴里的舌头简直是不听使唤了,结结巴巴地简直不知说了些什么。
“小子……”
白长老只吐了两个字,却已让童云不寒而栗。
白长老道:“多少年了,我一直在观察着你,你这不成材,不争气的东西。”
“师父……师祖……”童云嘴里就像是吃了块热豆腐一般不得劲儿。
“师祖……你老开思……饶命……”
一面说,可就磕头如捣蒜似的直向着白长老叩起了头来,嗵嗵嗵……脑袋瓜子碰在地上声声作响,简直要碰出了血来。
偏偏白长老看在眼里,直似未觉。
“说!”白长老冷冷地道,“你要什么?你是想找什么?”
“我……师祖……长老……”
“说!”白长老简直较诸以前判若两人,这一声“说”,尤其声若洪钟。
童云听得打了一个哆嗦。
在白长老凌厉的目光注视之下,童云简直连说谎的勇气都没有。
抬起头来,两行眼泪,长流水也似的挂在脸上。
“长老……师祖……我对不起你老人家,我是误听了传言,说是……说是你老人家收藏着那件东西……”
“哪件东西?”
“石……马……真胎!”
白长老发出了阴森森的一阵冷笑声:“你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东西?”
“我该死……”童云一霎间泪流满面,“我一直以为那是真的……”
“你这个狡猾的东西。”
白长老忽然叹息了一声,道:“我本来还打算放过了你,现在看来,却是饶你不得了,你明明知道我藏有这件东西,却偏要说误听传闻,可见你口不择言而居心叵测,唉……”
这声叹息却是够凄凉了,显然是有一番特别的感触而发出来的。
“我一直认为对你父亲童大左有一番责任,那一天,在他临去之时,把你们兄弟托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