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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羽确实不敢逗留,当下匆匆步出,来到了那间满悬人头的暗间。
身后妇人想是前未曾见,乍然看见眼前这番恐怖阴森景象,吓得全身连连打颤起来。
“大……爷……这是什么地方?可吓死……人了……”
关雪羽哼了一声,不及多说,三转二转的,极其快速地已来到前面大厅,关好暗门、看一下各处,一如原状,心中略定。
身后妇人呻吟道:“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么?”
关雪羽道:“还不行,不要说话。”
那妇人便不再吭声。
大门既锁,关雪羽只好走窗户了,所幸窗扇够大,足可进去,并不费事地便自遁出厅外。
远远地向后院那边打量一眼,隐隐的似乎见有灯光透出,可以猜知八老太爷等三人仍在凉亭里论事,这倒是求之不得的良机。
以关雪羽之一身轻功,背负着一个人,实在不算怎么回事,几个起落,已来到了院墙之外。
为慎重点,关雪羽却不敢就此停留,奔驰了老远的一程才放慢了下来,最后在一座荒间野祠前停了下来。
身后那个年轻妇人,眼见着关雪羽如此轻功,好不佩服,想到了对方仗义援手,恩同再造,大是感激,是以足方落地,即向着关雪羽冉冉拜倒,哭成了一团。
关雪羽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叹口气道:“不必这样,起来,起来,现在你已自由了,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起来了?”
年轻妇人磕了个头,反身坐下来,轻轻一叹道:“想不到我李红姑还能活着离开,这条命可全是大爷你所救,恩人你的大名是?”
关雪羽摇摇头道:“你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其实也是无心救你,实在不敢居功,我姓关,你只叫我一声关先生就是了……你刚才说你是……”
年轻妇人苦笑着,脸看了一下天,痴痴地道:“我姓李叫红姑,这是我娘家的名字,我丈夫姓秦叫秦照,不知道恩人你听过没有?”
关雪羽微微怔了一下,点点头道:“秦照?是浙江官府当差的那个秦照?”
红姑点点头说:“就是他,你认识他?”
“那倒不是。”关雪羽说,“我只听说过他罢了,听说他的一身武艺还不错,能够双手发镖,在杭州府衙门里当差,办了很多件案子,他的名声,应该不在金刀震九州阮大元之下,失敬,失敬。”
红姑叹了一口气,讷讷地道:“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得罪了人么……也不知道他……
现在怎么样了?别是叫人给杀了……吧?”
说着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关雪羽一惊问故,红姑才细道原委。
原来红姑之夫秦照,人称千手神捕,乃是杭州地方第一名捕,一身功夫得自异人传授,确非一般寻常公门人物可比。
自他上任后,着实侦破擒获了不少地方上为非作歹的黑道人物,极得官方器重,很可能便是这个原因,乃与当地黑道人物云四姑娘结下了仇恨。
关雪羽听见了云四姑娘四个字,心里已是有数,微微冷笑道:“这么说,是云四姑娘下手把你擒来这里了?”
“不是她亲自下的手。”李红姑恨声道,“她手底下能人多的是……哼,在杭州,她的势力大极了……除了她没有别人。”
“又为了什么?”
“是因为秦照奉命抓了他们的人,我好像听秦照说过……抓了他们五个人,第二天就提堂给问了斩。”
“这就难怪了。”关雪羽道,“你丈夫办案过力,抓了云四那边的人问了斩,她当然放不过你们,只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留下你的活命,为什么又把你押到宁国府来?这不是有些奇怪么?”
李红姑痴痴地摇着头说:“说真的,我这可就不大明白了……我被他们抓住,吃了好多苦,还差一点……我真想死了的好。”
说着,把脸埋在张开的两只手里,又悲泣起来。
“你这就别再伤心了,总算还能全身而退……”关雪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有几件事,我想知道一下,也就可以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杀死你。”
“杀不杀都不要紧了……他们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公婆……只是留下了我……
不知道又为什么?”
“这么说你丈夫秦照并不在现场?”
“他不在,出公差去了。”
“你可知道是一趟什么公差?”
“这,”红姑想了一想,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听说是去押解赈灾的银子……”
关雪羽微微一惊,说道:“赈灾的银子?”
红姑摇摇头说:“详细的情形我不清楚——只听他说,好像是南方几个省,联合捐助了许多银子,再加上京里得来的灾银,数目很大。各地衙门都出动了,由我丈夫秦照负责,说是要解往皖北各地,发放给那几个受灾最大的府县……”
“这就对了。”关雪羽几乎忍不住内心的忿怒,冷冷地道,“所以他们才会留下来你这一条活命了。”
红姑呆了一呆:“为什……么?”
关雪羽道:“因为他们要留下你来,交换那一批赈灾的银子。”
“啊……原来是这样……我真是糊涂……完全没有想起来。”红姑似乎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这么说,他们并没有杀死我丈夫?”
“当然。”关雪羽冷冷地道,“秦照一死,他们就没有勒索的对象了,真可恨。”
说到这里,他霍地站了起来,倒把一旁的李红姑吓了一跳,问道:“关先生你?”
关雪羽摇摇头,又自坐下来。
这件事冲动不得,事实已几乎证明,云四姑娘这个盘踞杭州的黑道高手,分明就是与胡、郭等为一伙之人,说是一丘之貉亦无不当。
而胡、郭二人显然却又与八老太爷其人脱不了关系,如此一来,这位八老太爷的身分,便不能不令人大存怀疑了。兹事体大,不能因为这个连带的推测,便猝然认定了八老太爷其人是他们一伙,甚或是领导之人,只是这其间的微妙关系,却耐人寻味,仔细思索。
“关先生。”李红姑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又该去哪里呢?”
这句话不禁使得关雪羽为之一愕。
这可倒是一个问题,方才是一股恼的好心救人,可真是,现在人是救出来了,可又往哪里安置她呢?
“你……的家呢?”
“家……”提起了家,小妇人可就由不住热泪涟涟,“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已经没有家了……他们杀完了我家里的人,又烧了我的房子……我哪里还有家呀?”
关雪羽想了想道:“你娘家呢?”
李红姑叹息了一声,伤心地闭上眼睛,摇头道:“我娘家远着呢……在南宫府……
爹死了,娘还病着,这个时候我可不能回去。”
说的也是,再说一个单身年轻妇人,这么远,你又叫她怎么走,何况道上又不平静,她本身便是个黑道下手的对象,如今躲避尚恐不及,岂能抛头露脸?万一被云四姑娘手下的人发现,焉能还会有命?
这么一想,果然问题多多,可就“进退维谷。”
李红姑想着想着,又把脸埋在手里呜咽着泣了起来。
关雪羽道:“你不要哭了,暂时不能回去,总得想个法子……只要你丈夫还在就不怕,你可练过武么?”
“练过一点儿。”李红姑说,“我爹早先是干保镖的,小的时候跟着练过花刀,走梅花桩什么的,后来嫁过去,秦照教过我飞镖。”
“那也就很不错了。”关雪羽道,“以你目前情形,确实不宜在外面走动,这样吧,在宁国府这里,我有一个新交的朋友,姓鲍叫鲍玉,有个大宅子,家里房子很大,我跟他打个招呼,你就暂时先住在他那里,一面等你丈夫的消息,一面也养养身子,这样你看可好?”
李红姑听了自然高兴道好,连连称谢不已。
关雪羽想想也确实没有其他法子,只好如此。
李红姑经过片刻休息,精神略振,眼前既没有敌人,大可从容进退,当下就由关雪羽带领着,一径来到了矮金刚鲍玉的住家。
鲍玉确是有些意外,只是既为关雪羽所引介,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鲍玉女眷甚多,当时就由鲍妻冯氏陪着红姑到后面沐浴更衣,自有一番安排。
这边屋里,鲍玉却慎重其事地问关雪羽道:“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哥哥哪怕把这条命赔上,也没有话说,只是有几句话,要让兄弟你心里明白……”
“你请说吧!”
“刚才你提到了的那个云四姑娘。”鲍玉的声音忽然变小了,“兄弟你大概还不大清楚这个娘儿们……可是不好招惹的人呀!”
关雪羽不动声色地道:“怎么个不好招惹?”
鲍玉那等开朗之人,在提到了云四姑娘其人,忽然变得阴沉了,皱着眉,冷着脸,一个劲儿地眨着眼皮。
“这个女人是有名的魔王,杀人放火,绑票抢劫,可是无所不为。而且……她的势力大极了,由浙江到江苏,就连我们皖省也算上,都有她的人……谁要是得罪了她,准是凶多吉少。”
“嘿嘿”一笑,鲍玉挺了一下胸脯,“当然,兄弟你可不要误会,以为我这么说便是怕了她,事实上,我们可是没照过面,谈不上恩怨……”
关雪羽一笑道:“但是从今天起,你们之间只怕便结上了梁子。”
鲍玉神色微微一变,哈哈一笑,却端起一杯茶来就口喝着,实在是有些“定了神儿。”
关雪羽看在眼里,自然心里有数,一时看着他道:“这件事你可管也可不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女人现在藏在你家里。”
鲍玉轻叹一声,面色汗颜地苦笑道:“关兄弟,你把我鲍玉真看扁了,我真要那么胆小怕事,只要你关照老哥哥我做的,就是刀山剑林,我也就认了。”
关雪羽笑道:“你果有此心,倒也不枉此番相交一场,这件事我既已插手,便万不能看着你被牵连,李红姑不过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你我都为武林侠义中人,便万不能坐观其死,你不妨暗中差人打探一下秦照的下落,俾使他夫妇早日团聚,也就不必再为此事操心了。”
鲍玉点头道:“这样很好,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到杭州去打探此事,云四姑娘就算消息再灵,也不会想到秦照的老婆会在我这里……不过,凡事小心一点的好。”
关雪羽因想起八老太爷与郭、胡二人,不免试着向鲍玉出言打听,不意鲍玉对此三人竟是没有一点耳闻,关雪羽却也没有进一步说明。
第二十章古怪八老爷疑是姜隐公
这个鲍玉在宁国府称得上一个人物,财势两雄,难得尚还有些义气,有他庇护秦照的妻子李红姑,当是最为恰当,又因为他与官府保持关系良好,对于秦照以及那批赈灾的解银动态,至时必能先知,一来可使红姑夫妇便于早日团聚。再一方面,亦可借着那批灾银,对于一干匪徒的动态有所了解,以定对策。当日已晚,二人又谈了些别的,关雪羽便起身告辞。
待他转回客栈,发觉到那位八老太爷仍未转回,心里倒是少了一层顾虑。
容他转回自己住处时,禁不往吃了一惊,意外地发觉自己房中竟然亮有灯光,他明明记得与八老太爷离开时,天还未黑,根本无需点灯,这盏灯又是何人点起。
然而,他立刻便解开了这个谜。
那是因为隐约映衬在侧面纸窗上的一个婷婷少女的影子——凤姑娘的婷婷倩影。
关雪羽心里一动,暗忖着今晚并非是与她约好的读书时间,何以她提前来此?
想着上前一步,在门上轻叩了一声。凤姑娘的声音道:“回来了?”
接着房门打开,凤姑娘巧笑倩兮地当门而立。一袭浅紫色的长裙,几乎曳在地上,破格地,却在外面加上了一件碧海天青的斗篷,乌黑的秀发,云也似地被散下来。
使得关雪羽微感惊奇的是,她竟然破格地在背后系上了一口长剑,长长的剑穗子垂下来,只凭着露出肩头的那一截长长剑把子,修长的式样,即可判定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名剑。
“对不起,我自己进来了,不会怪罪吧?”接着她明眸轻轻一转,眨动了一下,“我是向你来辞行的。”
关雪羽道:“你要走?”
关上房门,相继落座,凤姑娘微微点一下头,就手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
“也许我没有读书的命。”她微微笑着,“好容易找着了你这个好老师,便又……
不过,也许我很快就会回来,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你要去哪里?这么急?”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微笑着,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又道:“地方不远,如果顺利,几天也就回来了,你干嘛问?嗯?对啦!你干脆跟我一块走一趟吧。怎么样?”
关雪羽道:“连去哪里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去?你也只是说说罢了。”
凤姑娘笑了一下,没有再接下去。关雪羽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转,缓缓地道;“能够要你亲自出动,必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