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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羽微微一笑:“你看呢?”
“这么说……我猜对了。”麦小乔道,“关雪羽并不是你的真名字。”
关雪羽道:“何以见得?”
“我只是这么怀疑罢了。”她淡淡地笑着,“一个人隐姓埋名,必然有他非常的理由,你说是不是?”
关雪羽微笑了一下,未曾置答。
“好了,我不再问这件事了。”麦小乔低头寻思了一下,面若寒冰般道,“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请教,不知道你可曾注意到了?”
关雪羽深邃的眸子在她脸上转了转,已似乎猜出了她想要问的,“姑娘说的是尊府大门上的那个标志?”
麦小乔黯然点了一下头:“画的是一只展翅雄鸡,你也注意到了?”
“我看见了,画得很好。”关先生微微点头道,“这几天外面都在传说这件事,说什么金鸡帮的人……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过。”
麦小乔摇摇头:“不是的,不是什么金鸡帮,那只是一个人的外号。”
“一个人的外号?”关雪羽缓缓站起来转向墙角矮几,由瓦壶里斟出半碗清茶,端起来双手奉上。
“姑娘请用茶。”顿了一下,他讷讷地道,“这茶叶很好,去暑生津,只是凉了一点。”
麦小乔道了谢,接过来轻轻呷了一口,点点头含笑道:“茶叶果然是好味道,我还是第一次尝到。”
提到了茶,关雪羽似乎兴致很高:“这种茶名叫‘三心茶’,是幽灵和尚送给我的,饮下去有清心降火之功,只可惜没有了,要不然姑娘倒可以拿回去一些尝尝。”
麦小乔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幽灵寺的那个老方丈?我好久没见过他了。”
关雪羽含笑道:“就是他。”
“你们也认识?”
“几面而已。”关雪羽说,“因为抄经,与他结下了善缘,有时候闲着无聊,也偶尔上山去找他下几手棋,只是每一回都败在了他的手下。”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然而麦小乔对这些并不十分感兴趣。脸上隐现着一片轻愁,她想把话题转回到那只“展翅金鸡”身上,可关雪羽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姑娘可喜欢下棋?”
“会一点,但不太精。”
“今天太晚了,改天倒要向你讨教一二。”
谈到了下棋,他意兴豪飞,接着又说了一些有关心得。麦小乔不得不听着,忽然一笑道:“那好,改天我来请教一下,今天确是太晚了。”一面说,她放下了手上的茶碗,站起了身子。
关雪羽道;“姑娘这就要走?”
“天不早了……”说着她移步而前。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以令尊之昔日为人,是不应该有什么凶险报应的。”
麦小乔已来到门前,听见他这么说,倒是微出意外,她很想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心里的隐忧,毕竟双方交往不深,不便贸然出口。
忽然,她接触到了对方炯炯有神的那双眼睛,透过这双眼睛,似乎带给了她一种莫名的慰藉,一种震撼。“谢谢你……”她微笑着掠了一下头上的长发。
关雪羽没有留客的意思,麦小乔也不便多呆。对她来说,也许此行虽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收获,反倒像是失落了些什么似的。在关雪羽炯炯的目神里,她忽然潜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一颗心竟自噗噗地跳着,脸也变热了。总之,这一切都是奇妙的。
当她再次回头的时候,关雪羽兀自站在门前,身后衬托着摇曳复昏暗的灯光,人影子长长拉在地上。这一霎,他给麦小乔的感觉是极其硕壮强大,不再仅仅是一个读书士子的那般“文绉绉”的感觉。
为什么?她可是说不清。
由暗处打量着明处,即使只有盏昏暗的灯,也已经够醒目清楚的了。
真奇怪,对于眼前的这个姓关的,从她第一次及第一眼看见他的那一霎,就留给她一个很深刻的印象,明明是一个平凡的读书人——一介寒儒,偏偏却又有异于读书人的那一种特殊的气质及风采。也就在那一霎,这个人给她留下了印象。
现在,当她立在沉沉的夜色里,再打量他时,那个潜在的印象,却更加深了。
“等一下。”关雪羽低声地招呼着她,“我送姑娘一程。”
“嗯……”麦小乔讪讪地说,“用不着。”
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好像听不大清楚,她原想说“用不着客气”,可是居然“言不由衷”地停住了。
关先生回身步入。
麦小乔站立在原处。
附近传过来几声凄惨的狗吠声,也许是饿狼吧。据说狗和狼都是这样的,当它们最饥饿最孤独的时候,会发出这种凄厉的啸天长吠声。
地下的枯叶在风里滴溜溜打着转儿,麦小乔这才发觉到,四下里一片宁静,各家的灯光,早都熄灭了,她复又听见由远而近传来的梆子点声,四更四点,敢情马立那个老小子又活灵活现地打起更了。
麦小乔不觉皱上了眉毛,她可不愿意让人家看见,黑天夜自己一个大姑娘在外面溜达,更何况身边还多了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赶忙往前面暗影里凑了凑,就在这时,一片灯光闪过,关雪羽已站在她面前。
蓦然惊看,那人恰好在灯火阑珊之处。
麦小乔几乎吓了一跳。
手里提着棉纸灯笼,关先生颔首道:“来。”
说罢转身前导,岔入竹间小径。
麦小乔原想待他现身之后,道声谢,自己独自走了。对方这么一来,不容她多说,只得跟了上去。
在两行修竹对拱里,关雪羽踽踽独行,步履很快,似乎一点也不顾虑身后的麦小乔跟上跟不上。事实上,麦小乔早已经跟上来了。
明月,繁星,澄空皎洁,何必再多上这么一盏碍手的灯?
然而麦小乔马上就明白了,对方这盏灯正在于显示他的磊落胸襟,很有点“不欺暗室”的意思,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就更可敬了。
竹梢子在风势里摇动着,却没有一丝儿凉意,人们并不会因为这阵风而稍有“旱象解除”的喜悦,反倒担心别是这阵子怪风,把好不容易聚集的云彩给吹散了。
践踏着地面上的干枯竹叶,麦小乔只觉得行速甚快,忽然心里一动,这才发觉到,敢情自己已经在施展着“草上飞”的轻功身法。虽然如此,较之前行的关雪羽,兀自尚有一段距离。
这个突然的警觉,令她暗吃一惊——这证实了自己早先的猜测果然不错——对方果然身上有功夫,只凭这身轻功,就罕能有人所及。
一只手平持着灯笼,另一只手轻轻牵着长衫下摆,关雪羽步履间一派轻松,看似无奇,步伐并不快,只是前进的速度,却快得惊人,直到麦小乔发觉到自己已施展了全力,兀自不能追上与他平行时,干脆她就站住不再前进了。
关雪羽的脚步竟然也停了下来,一盏灯高高挑起,大片光华映向麦小乔足前。
“由此前行,便是旧校场,府上也就不远,我就不远送了。”
麦小乔身形闪了两闪,忽然来到了他面前。她身法至为巧快,简直像是出巢的燕子。
即使这样,当她身子方自站定,却发现关雪羽已移身七尺以外。
麦小乔最自负的便是一身轻功,然而今天却显然落于人后。眼前这个关雪羽真有些邪门儿。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轻功竟能到达如此境界,所谓“静如山、动如风”,“来去不染纤尘”,大概便是对方这般境界了。
她的惊诧与感觉,毫无掩饰地现之于目光,直直地看向对方。“你……真会装。”
麦小乔忍不住夸赞道,“好俊的一身轻功。”
关雪羽微微笑了,没有着声。
“哼——”麦小乔半嗔着,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从那天你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敢情是真人不露相呀!”
关雪羽道:“姑娘慧眼……但请心照不宣。”
麦小乔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感激不尽,夜深了,请回去吧!”
说话之间,远处的更声又自传了过来,仍然是四更四点,原来关雪羽走的是偏僻小径,打更的马立走的是大路,殊途同归,不久便会相逢。
对方既然已显露了身手,麦小乔正待乘机刺探,却又不愿意为人闯见,只得道了声谢,转身自去。走了几步,回身再看,关雪羽连人带灯,俱已无踪。竹间小径里微风轻起,片片竹叶随风打着转,此时此刻,真有几分夜的惆怅了。
风依然还在刮着,地面上的灰沙,一层层的被刮起来,刷啦啦打在窗户纸上。吊在殿檐下的两盏气死风灯,已经被吹灭了一盏,剩下的一盏,也被风吹得左右打闪,时而在高高荡起,时而滴溜溜打转。
当风迂回着掠向庙前长廊时,发出了像是吹哨子那般尖锐的声音,呼啸来去,其势可观。
仔细打量过天麻谢山、要命鲍无常两个人的伤势之后,吕奇的脸色透着纳罕,缓缓坐下来。
铁指开山乔一龙,一手掌着灯,一双眉毛紧紧皱着,回过头来向拜兄银冠叟吕奇冷冷一笑:“看来这件事透着玄,全身上下连个掌印都没有,这叫什么玩艺?”
吕奇鼻子里冷冷地哼着,一声不吭地由案头上拿起了旱烟袋杆,按烟、点火,很费了些事才吸着了。
一口口的浓烟由嘴里喷出来,他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眸子忽然收成了两道缝,却于细小开合着的眸子里闪烁出灼灼精光,显示着这个沈邱四老老大——皖北黑道上翘楚人物“瓢把子”,绝非浪得虚名,遇事够沉着,心思够缜密,绝非等闲人物。
日子久了,彼此的习性大家都摸得很清楚,就像是眼前,吕老大一吸上烟,眼睛一眯,八成儿准是遇上了难题,碰上了“扎手”的事。
事情的发生原因,原本就透着了些怪。
要命鲍无常,抱着拜见天麻谢山,一口气来到了下榻的庙里,一进来就嚷着口渴,各人喝下去几口水,不容多说一句话,便双双沉睡了过去。
哥儿俩原是去李家打探虚实,便于日后下手行劫,忽然转回来变成了这个样,当然有原因。谢山胸衣和唇边还带着血,一看就知道曾经大口吐过血,哥儿两个都负了伤,那是毫无疑问,眼前的悬疑便在于此。
“瓢把子你看呢!”乔一龙纳闷地道,“别是中了毒吧!会不会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死不了。”
沉闷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三个字,吕奇冷冷地说:“不像是毒,倒像是受了掌伤。”
乔一龙摇摇头:“不像,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痕迹可寻,什么掌这么厉害?”
“这你就外行了。”
吕奇“突!”地一声,吹出了烟烬:“据我所知,就有两种掌法,伤人不着痕迹。”
乔一龙怔了一下,正想出口询问,却听见榻上的二人之一发出了呻吟之声。
即见要命鲍无常翻了个身子,嘴里念着:“水,水……”
乔一龙端起了碗,正要过去喂他,吕奇止住了他。二人一并来到了床前,却见谢、鲍二人并头而躺,脸色赤红,谢山伤势似乎比鲍无常重,只是看上去,两个都像是已经醒转过来,只是在低声呻吟着。
银冠叟吕奇似乎由于方才的一番思索,已经略有所得,此时见状便不迟疑,只见他倏地抡起下上旱烟管,“噗噗!”两声,分别在谢、鲍二人前胸“心坎穴”上点了一下。
这处穴道关系至大,为全身三十六处重穴之一,一经点中必死无疑,眼前二人犹在伤痛之中,何能再当此一击,一旁观看的乔一龙目睹及此,禁不住吓了一跳。
谢、鲍二人原在伤病呻吟之中、忽然受此一击,全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双双睁开眼睛来。
说来奇怪.这一点之下,非但没有要了二人的命,却反倒把二人的痛苦减轻了,立时不再继续呻吟,却由两张渐渐由红转白的脸上,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要命鲍无常眼珠子向着床前二人转了一转,霍地挺身坐起来_乔一龙此刻已明白吕奇何以要施展这种重手法的用意,这时见鲍无常意欲开口说话,突地出手扣住了他右手脉门,摇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鲍无常心里明白,点头答应,即觉出透过乔一龙的这只手掌,递传过来大股热流,一霎间,已传遍全身。乔一龙这才松开五指,转身天麻谢山,当下如法炮制,这才退身落座。
吕奇乃自点点头道:“你们可以说话了。”
要命鲍无常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望着二人苦笑道:“栽了……咱们认栽吧!”
乔一龙厉声道:“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了。”
是时,榻上的天麻谢山发出了一声冷笑,脸色更是狰狞。“栽?哼……咱们走着瞧。”紧紧咬了一下牙,谢山瞪着一双三角眼,只是冷笑不已。
银冠叟吕奇灼灼目神,盯着鲍无常,阴森森地道:“对方是谁?”
鲍无常摇了一下头:“天黑,他还蒙着脸,看不清楚,好像岁数不大。”
接着他又发出一声长叹,遂把所发生的一番经过道出,空气顿时显得异常沉闷。
“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