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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会笑着说:“我这样子可比海伦·凯勒幸运得太多了。”
甚至,他主动地要求学习盲文了。“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看得见,先学学,以后也免得一个字也不认识,真的就是个文盲啦!”
而最大的一个进步,则是项毅敢于走出家门,终于肯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了。
起初,他别说是迈出大门一步了,就是他自己的房间也是不愿意出来的,一天又一天的,他总是蜷缩在那个最阴暗的角落里沉湎于痛苦的思想。宁可来了以后,他的这种情况才好转了一些,肯在客厅或阳台上去活动活动了,可一提及去外面走走他就变了脸色,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着,好象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你这个样子和蜗牛有什么区别?”宁可生气了。“但你是人啊,是一个男人,能一辈子都躲在壳里吗?”
“其实,我连蜗牛都不如,它还能自己觅食,我却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他低沉地说,语气里满含着深切的悲伤。“我在家里都是跌跌撞撞的,得靠人牵来牵去的伺候着,你说,我出去又能干什么呢?”
她看向他,视线正好停留在他的额头,那儿有一块青紫的淤伤,是他前两天被椅子绊倒时碰到的,直到现在还是红肿着的。在一刹那间,她的气消了,剩下的只有无比的心疼。
宁可自己向来是个很坚强的人,面对困难总是迎头而上,是不会退缩的。所以,她有时侯便多少有些不屑项毅的逃避行为,难免就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就会像个手拿鞭子的车夫那样鞭策着他了。看来,她是错的,是太苛刻了,她是要帮助他走出黑暗、封闭的世界,可更要理解他那份难以言喻的痛苦,包容他那份属于盲人的自卑和软弱啊!于是,她改变了策略,不再是那么强硬的逼迫他出去了,而是更细致、更温柔地照顾着项毅的生活,同时有意无意地向他描述外面怎么怎么样,使他对外界保持一种新鲜感,与现实世界也不会过于的脱节。
这样过了大约有半个月的光景,一天傍晚项毅突然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
“走————走?”她反而愕然。
他有些羞涩,“也不去哪里,就散散步。”
她轻声答应着,竭力不流露出丝毫惊喜来,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向门口走去。
呵,他终于肯“走走”了!
这是深冬时节,并不是适合散步的好天气,但宁可却觉得这是实在是她平生最惬意的一次散步了,就连那萧瑟的景色、凛冽的寒风都变得可爱起来。
初到户外的项毅则有些不知所措,并且有几分紧张。他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像个迷失的小孩似的紧紧地拉着她,不敢稍有放松。看到这么一个高大挺拔男人如此的无助,如此的依赖别人,宁可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可是她不愿意落泪,被他觉察到是无益的,只会影响到他的信心。眨干眼里的水雾,她尽可能以活泼的语调开始了闲聊。渐渐地,室外新鲜的空气和她轻松的讲述,令他也变得轻松起来。依稀恍惚,宁可又重新看到了那个曾经与自己无数次深夜漫步街头的项毅。
那次的散步他们走得并不远,但感觉很不错。有了这样一个良好的开头,外出散步就成了经常的事情,从一周一次变为三四天一次,又从三四天一次变为每天一次;从傍晚发展到了白天,又从沿河小道发展到了闹市商场……宁可陪着项毅几乎走遍了整个城市。
随着与外界接触的增多,过去那个项毅在一点一点的复活了,胆量也越来越大了,不仅敢独自下楼去买包盐什么的了,还提出了自己去散步的要求。
“就我自己,你就别陪着我了。”他踌躇满志的。
“可是……”
“放心吧!我能行的。”他竟轻轻地哼起歌来:“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他能够变得这样的豁达,应该让她由衷的高兴才对,可不知道怎么地,她心里却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她总觉得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倒像是在竭力证明什么似的,不然,那神色间为什么有牵强闪过?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我要嫁给你
第八十五章我要嫁给你
所以,项毅虽然表现得自信满满,但宁可还是悄悄地跟在了后面。她知道这样做不太好,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实在是不放心啊!现在她对项毅,这个失明的项毅,心里不仅仅有着女性的爱意,还有了一份属于母性的温柔,便牵肠挂肚的怎么也放不下了。
这一路,项毅走得是颤颤微微、跌跌撞撞的,宁可的一颗心也是颤颤微微、跌跌撞撞。有好几次,她都不禁要冲上去扶扶他了,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高度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敢稍有疏忽。
走的时间长了,项毅渐渐地适应了情况,脚步虽然还有些踉跄,但并没有别的危险状况了,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有空揉揉那睁得已经干涩的眼睛了。可是,就在她这一走神的功夫,前面的项毅却不知怎么地就跪倒在地上了,正在满地的摸索着什么。
宁可再也忍不住了,顾不了暴露不暴露,急忙就跑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她一叠连声地问:“有哪里受伤了吗?”
大概是因为她的声音过于的慌急,都变得有些不像是她的了,项毅竟然一时没有听出来,就礼貌地向她道着谢:“谢谢!谢谢!我没有什么的。”
“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呢?”
“我没有摔倒,我只是在找东西,我的……”他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你是宁可!是宁可吗?”
她只好承认。“是我。我是……是出来买东西,经过的,并不是……”
他并不以为意,脸上有感激。“你是不放心吧!”
“我不是怀疑你不行,我只是……”
他摇了摇头,打断了她并不高明的解释。“不用说了,快帮我找找。”
“找什么?”
他满脸的焦灼。“是我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戒指,你见过的。”
他一说,宁可就知道了。那枚戒指她相当的熟悉,见过不止一两次了,那明显是女人的饰物,他却不离身的戴着,想来是一件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可他从来也不告诉她什么,她也不便去问,只在心里暗暗的猜度着它的主人,是何姗姗呢?还是林晓露?想到后者的可能最大,她的心头就有几分泛酸。此刻,又看见他急成这样,心里就更有些不是滋味了。
咬了咬嘴唇,她还是认真地找了起来。只一眼,她就发现了那枚戒指,它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距离是那样的近,可他却那么辛苦地收寻了半天,结果还是徒劳。宁可不禁叹气了,残废真是人生最大的无奈!最大的悲哀!
挂戒指的那条链子已经断了,项毅便将它握在手心里,紧紧的,生怕再次遗失似的。
“放心,不会再掉的了。”她试探地,“它————很重要吗?”
他的脸转向了她,似乎想倾诉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在回去的路上,项毅变得很沉默,不论宁可说什么他都是心不在焉地笑笑,并不答话,像是担着极重的心事。他这个样子令宁可有些担心,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禁沉默了。
在这异样的、凝重的沉默中,他们终于回到了家。
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因为项毅刚好就在电话旁边,便顺手接了。
“宁可,是找你的。”他的脸色怪怪地。
听他这一说,宁可就知道这是德国来的电话。她回国以后就开始全心全意地照顾项毅了,几乎是不与任何人来往的,项家的电话号码也只给了杰夫,别的人是找不到这里来的。
电话是杰夫打来的,除了关心她近来的生活情况,就还是那个老问题了:什么时候回德国去?
“这边的事情还没有了,短时间是不能去看你们的了。”宁可仍然推脱着,“我一切都好,你们就放心吧!”
又聊了一些家常,宁可这才收了线,在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她发现项毅正在满脸专注的倾听着,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是一有德国来的电话,他就会是这样一副神情,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似的,有点————如临大敌。
“是你的哥哥?”他的声音也有些紧紧的。
“是的。”
“他————”他顿了顿,最后才挤出一句:“哦,算了。”
她以为他还会询问些什么,然而他没有,只是显得更严肃了,像是在思考着某个难解的问题,那对失明的眸子一直瞪着,让人觉得是那么的高深莫测。他也不像平常那样总是要听她弹上几曲才肯返回房间去休息,而是一曲《步步清风》还没有弹完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令宁可有些不安,他怎么了?是在不高兴她的跟踪吗?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但他肯定是不对劲的,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夜,已经很深了。
宁可躺在床上,仍然辗转难眠。她并不是不困倦,却怎么也合不了眼。项毅那奇怪的神气老是让她心情不定,思绪起伏。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一声急迫的叫喊惊动了她:
“不要!不要!”
声音是从项毅的房间发出的,宁可心里一阵紧缩,鞋子也顾不上穿就跑了过去。
项毅就住在她的隔壁,又因为他特殊的身体情况,他的房门便没有上锁,一向只是虚掩着的,她不过用了几秒钟就到了他的房间。灯是开着的,她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他蜷缩在床上,虽然蹙着眉,不是那么安稳,但并没有别的状况。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看来,他这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什么梦,在说梦话而已。
走过去,宁可关掉了房间里的那盏大灯,打开了他床头的小灯。尽管这灯光对毫无视觉的他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但她心理上还是觉得过于的黑暗是会影响到他,每天晚上总是会来替他调好灯光的。她不想在照顾他方面有一点点的疏忽,即便是这疏忽他无法发现。
照例地,她为他整理了一下枕头、盖好被子,又坐在床沿上静静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准备离开。可她刚刚站起来,睡袍就被一支手紧紧的拽住了: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是项毅。他并没有醒过来,双眼兀自闭着,眉头也锁得紧紧的,一颗头在枕头上辗转个不停,汗水也正涔涔而下。很明显,他这是在被某个可怕的梦魇纠缠着。
“项毅!项毅!”她轻喊:“你醒醒,醒醒!”
于是,他醒了,但还是有几分迷迷糊糊的,他徒劳地用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又伸出手来想抓住些什么,宁可忙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并安慰的捏了捏。
“宁可?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了?是做了一个噩梦吗?”
“哦。”他失神地,“是噩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我梦见……”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住了嘴,呆呆地出着神,那汗水仍然一滴又一滴地在滚落着。
她为他擦着额上的汗。“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醒了就没事了。”
“不会没事的,不会的!”他悲哀地摇头,“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灯光虽然幽暗,宁可仍然看到了有一滴豆大的泪珠顺着他那男子气概的脸庞缓缓的流了下来。她心疼了,强烈地心疼了,一时间就忘了所有的顾忌,把他那凌乱的头搂在了怀里,一遍一遍地抚摩着、亲吻着。
“没事了,没事了。”她安慰着,“我在这里,我就在你的身边!”
他苦涩地摇头。“你不会总在我身边,你终究要离开的。”
“谁说我会离开?”她拉起他的手来感觉她,“你摸摸,我不是在这里吗?这不是我吗?”
他被动地触摸着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摸着摸着,他的手就不再是那样轻柔了,而是剧烈的颤抖起来,脸色像喝醉酒似的越来越涨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了。猛然地,他紧紧的抱住了她,嘴唇就压住了她的,带着某种贪婪和欲求疯狂地辗转着、吮吸着。
这亲吻像是一把火,点着了冷冷的空气,也点着了宁可。开始她还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在抗拒着他,渐渐地,她瘫软了、顺从了、沉迷了,不由自主地用手环抱着他,呻吟地迎合着他,生平头一次,她和一个男人如此狂热地舞蹈在这情与欲的边缘。
就在她感到自己燃烧得快要溶化的时候,项毅却突然一把推开了她。
“你走吧!”他喘息着,“你快走!”
她一惊,就从旖旎的梦中醒了过来。
“你快走开!”他的声音嘶哑了,明显地是在努力压抑着。“快离开!快离开我!”
“你……不要我?”她有些受伤地。
他却答非所问:“你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也能够自己到外面去了,你该放心了,不用再留在这儿,明天就回德国去吧!”
“你要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