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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起来,老二在我耳边厉声喝道:’站住!把钱和证件交出来!’
我吓得一激灵,像被点了穴一样,心里那个骂,他妈的,有这么吓人的么。我慢慢转过头,却发现老二睡得很香,一脸的幸福,看看其他人,也没有响动,呼噜照打牙照磨。靠,原来是说梦话。我心想,山东出响马,古人诚不我欺也。
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我和秦卿的控制范围。经过我故作儒雅邀她把臂共游玉渊潭,经过我借过马路之机厚颜牵上了她的小手,再看过几次电影,那时我还能够看到抛物线的形状,等到经过了那次地震,我已经吃惊于斜率的计算结果了,乖乖,直线升温哪。嘿嘿,我们离双宿双飞缘悭一线而已。这一切,使得我在电话里邀请鲁文的时候脱口而出,鲁文,我的夏天来了。鲁文愣了一会,继而在电话那头嘎嘎贱笑,还学着成都口音跟我说,你个瓜娃子哟,你完了!
鲁文是我的死党,在高中的时候,他至少自觉自愿地向我提供了两年的理科各科的抄件原本。这小子原本是一副高材生的刻板形象,被几个女生嘲讽过之后,立马转向另一极端,热衷于和班上一些问题少年厮混。等我坐到他的身边之后,马上我们就结成死党。因为这事儿,好讽喻的班主任还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就对了,人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龙自然要和龙呆在一起,龙干吗和老鼠混成一伙?鲁文私下和我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简直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翻版。我没好气地回嘴,你想也别想,就你这副德行,即使立马去做了变性手术我也不敢要啊。
鲁文来的那天,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稍有缺陷的是,鲁文同样有着男人的劣根性,在异性面前找不到北,一个劲地把我以往羞于见人的东西翻了出来。在杯来盏去之间,惹得秦卿掩嘴直笑,捉狭的眼光飞来飞去的。
首先点到的是胖胖的化学老师。其实,现在的行为艺术比起我们的严老师简直像小把戏。他提醒我们要多动脑,要脑筋急转弯的方式就是:胖胖的身躯毫无征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讲台一端冲到走廊的尾端,然后猛地转身,大喝一声’咣当掉头’。开始几次把我吓得魂飞魄散,金庸的小说根本来不及收起来,后来,慢慢习以为常,也不放在心上了,反正他在转身之后还会冲到黑板那边去板书。危险总是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临,当一只毛茸茸的手伸过来,慢慢拿走我的小说的时候后悔已经太晚了,我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的一脸狞笑,’嘿嘿,谢朗,狼来了的故事你外婆给你讲过吗?’
然后,点到的是政治老师。那段时间,我们对文革非常感兴趣,我和鲁文一起看梁晓声的《一个红卫兵的自白》,收集毛主席像章。后来,我们乘着政治老师板书的时候,在教室后面换上绿军装,戴上红袖箍,可我们正在挥舞着武装带摆造型的时候,政治老师转过了身,一下子双方都呆住了。我们差点闯了大祸,政治老师就那么浑身打着摆子,慢慢地瘫在了地上。
等等等等。鲁文说得嘴角泛白,我是如坐针毡。
等到我忍无可忍,开始自卫反击。这小子想必忘了,那年他和他的小甜甜晚上去烈士陵园幽会,不幸遭遇安徽民工拦路抢劫,把他的零用钱、手表、舞厅入场券洗劫一空,他的小甜甜在慌不择路的逃窜过程中还摔了个狗啃泥,咯了门牙。结果,这对劫后余生的小两口要凑钱上医院,黑灯瞎火地是来找我救急的。而经过几次校方家长联手的侦缉搜缴行动之后,我还替他掌管着奸夫淫妇往来的书信,随口念了几个毫无意义的词语,足以让他悻悻作罢。
送走秦卿之后,我和鲁文到后操场继续喝啤酒。这个家伙一直翻来覆去地唠叨,你个瓜娃子哟,你彻底完喽。他吓唬我,撇开全国人民对上海人的颇有微词,上海姑娘都是把身边的男人当作洋娃娃的,热衷于向她喜欢的方向改造。你再也别想留胡子了,你的头发太长,衣服穿得也太乱七八糟,你再也别指望玩什么深沉、颓废,而且上海姑娘往往都有洁癖,最讨厌的是懒汉邋遢汉。不过,假如有一天我到你们家来蹭宿,你小子可不许翻脸不认人把我一脚踢出门外。你就准备当你的模范丈夫吧,鲁文就这样结束他的长篇大论。在他的描述中,我的前景一片黯淡。我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不管怎么说,一切的开始总是美妙的。
属于我们的精彩,早已经不复存在——黄舒骏《改变1995》”
正文 七
“第四章 对酌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米兰·昆德拉
我坐在窗前抽烟,一支又一支,看着渐渐暮色苍茫,看着对面楼群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房间里黄舒骏的歌声在不断地重复、重复。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在Winamp里面只放了这么一首《改变1995》。这其实是一首非常悲伤的歌,弹指挥去间是那世事变迁的沧桑,不变的唯有厚重的回忆。并不是我特意挑了这么一首令人感伤的歌,然后把自己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然后不能自拔。我不需要这样。太多的悲伤之后必然是大段的思维麻痹,仅有一片茫然而已。我只是觉得,有人在耳边不停地说话,这种感觉挺好的。
‘铃——’
我的手机已经老实了好几天,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居然是鲁文。看来他的耐心不错,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等电话铃响了第七声之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我的情感顾问,我准备了一顿大餐,等着你来救赎我这只可怜的迷途小羔羊……’
‘等等,等等,我先去加件衣服。好家伙,阴风阵阵啊。’
‘你来——嘛,来——嘛,好哥哥,等你哦!’
这家伙居然变本加厉地发起浪来,真让人受不了。’打住,说,哪里?’
‘江苏路愚园路,湘菜馆。我已经到了。记住,是兄弟交心,不许带你的小亲亲,这丫头,老想吃穷我……’
‘好了好了,我马上过来。’我苦笑着合上电话。到底是谁救赎谁?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打算向鲁文大倒苦水。
赶到湘菜馆的时候,还真让我吓了一大跳。手抓小龙虾,香辣猪手,牛蛙干锅,炒时件,西芹百合,六瓶青岛啤酒一字排开。看着笑嘻嘻的鲁文,我说了一句蠢话,’这么大的阵仗,你不是又打算拉我数星星吧?小倩,不对,这回应该是小蕾蕾,小蕾蕾,谁说天上的星星数不清,哥哥今晚一定把它一颗颗的都给你数清喽。’
‘哪能呢?也就是唱唱最近比较烦。我说,你这么看上去那么憔悴啊,是不是最近我那亲亲嫂子欲求不满?这可不行,我回头一定得说说她,国家政策还不让竭泽而渔,开采绝对不能过度!’
‘我说,你怎么发了一脸的青春痘,小蕾蕾是不是压根就没让你进房间吧?居然冲我好一通发浪,够得上仙霞路的水准哦。’
好了,酒过三巡,打成平手。我一通猛吃,原先觉得和客户的应酬确实烦,现在少了它,肚子里早就在抗议缺少油水了,更何况这几天已经从一日三餐精简到两餐,甚至一天一餐,更何况从下午四点起来以后一直没有进食,早就饥肠辘辘了。
我忽然发现鲁文在那里闷头抽烟,神情凝重。
‘谢朗,你是抗战八年的老兵了,你说,爱情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鲁文的嗓音嘶哑而干涩,听得我心头发紧,难道我的好兄弟也和我一样,遭遇了同样的困境?不会啊,这俩人在哥几个面前一直是一副夫唱妇随的活宝样。可我想想自己,不由得又心下黯然。我和秦卿在八年里红过脸的次数不是同样屈指可数么,闹得最厉害的一次还是早在上学的时候,她说和我在一起没了自我,好么,秦卿为了找回她自己和我冷战了长达两个星期。
我艰难地咽下喉头的虾肉,故作轻松地道,’你要去问老八路,你们折腾了八年,到底是在和谁干仗呢?他肯定会给你一颗花生米。你这么问我,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东,我还真答不上来。因为爱,所以爱,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我可不会说,你也不乐意听。哎,你不会那么酸吧,快三张的人了,别一副纯情童子鸡的模样。只有QQ上的小妹妹才会老是一本正经地问别人,相不相信网恋啊,你怎么看爱情啊,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想要求证些什么。要不,哥哥下个《爱情是什么》让你研究研究,补补课,或者《流星花园》也成,就是俗点……’
‘谢朗,别胡扯,我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鲁文一脸不悦地打断了我的话,顺手扔过来一颗三五。
‘别,我越来越抽不来外烟了,我们还是各抽各的。说吧。’
鲁文反而沉默了下来,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我替我们俩都满上了酒,端起酒杯,在鲁文的杯沿上轻轻一磕,还没等我说话,鲁文倒来了情绪了,他回过头来,’来,谢朗,走一个!’
鲁文一口气喝干了整杯酒,将空酒杯举到我的面前,直视我的双眼闪烁着泪光。
我叹了口气,也干掉了面前的酒,好象食道并不存在一样,啤酒直接倒进了空空荡荡的胃里,胸腹之间冷冰冰得让人难受。
‘这两天我把过去看过的两本书又过了一遍,《晃晃悠悠》,还有《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弃》。你也肯定看过的。《晃晃悠悠》里边周文和阿莱在结识八年之后分手的,嘿嘿,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成都》里边,陈重也是七年后和赵悦离婚的,然后一直堕落,直至横死街头。你不要和我说这都是小说,这些给我的感觉都是那样的真实,触手可及的真实啊,就好像是在说你我的故事。别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本来已经打算好明年五月黄金周就结婚,可我对我们的将来越来越没有信心。每天回到家里,就好像一潭死水一样,话题越来越少,除了大眼瞪小眼,只有电视的声音在响。别人给我支招,出去看看电影吃吃饭,还有旅游,我都试过了,可我发现是治标不治本啊,怎么说呢,我发觉问题的关键是我已经对孙蕾没有感觉了,没有激情。我觉得自己在慢慢滑向深渊,却束手无策。今天早上醒来,孙蕾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看着我,吓了我一大跳,她很平淡地问我,是不是已经不爱她了,我居然目瞪口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谢朗你说,爱情是不是骗人的玩意儿,是不是就像陈重说的那样,只是荷尔蒙分泌的副产品而已。你和秦卿在一起也有八年了吧,大家都看你们俩活得蛮滋润的,我特想听听你的想法。喂,你倒是说话啊!’
我的心一阵阵的刺痛,茫然地看着鲁文,仿佛间,他那不停翕合的双唇在我面前渐渐远去,渐渐远去。
真是兄弟啊,我居然在做和他一样的功课,从昨天起,我已经开始重新阅读《围城》了,这算不算是用别人的大脑思考呢?
‘鲁文,你真不应该问我。我的答案只能误导你,让你更沮丧。因为我正在和秦卿打离婚。’
这声音是那么的遥远,根本就不像是我发出来的。我想如果在以前,我可能会问他,那么失去孙蕾呢,他鲁文会不会觉得离不开孙蕾,他的生活中根本少不了孙蕾?但是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回事。是为了博取同情?赢得共鸣?我想,这个问题哪怕是我自己都无法回答。
鲁文不敢相信似的瞪着我。
‘什么也不用说了,都在酒里了,来,走一个。’
‘呃,好,好好好,干杯。’鲁文慌不迭地举起酒杯,’那和你家老爷子说了没有?’
我苦涩地摇摇头,’喝酒,喝酒。’
鲁文几口把酒给喝干了,拍拍我的肩膀,脸上堆出生硬的媚笑,’谢朗,你还是给我分析分析,我最喜欢听你分析了。’
‘爱情是什么并不重要,恐怕你想不明白的是你所想要的爱情是哪一种吧?’
鲁文连连点头。我心想,未必有那么夸张吧,你小子只是怜悯我,有点兔死狐悲的味道罢了。
‘我最近看书,发觉有一种方法非常有效。如果你不能准确定义某种东西,比如神灵,比如爱情,那么不妨一一列出你所期望的它应该拥有的一些特质,然后再加以总结整合,答案应该不远了,至少离你心目中的答案差相仿佛了。’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不如你先说,我来补充。’
‘相互补充吧。那就开始。我觉得爱情首先是一种来源于心灵的吸引,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