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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手”将他一拦:“今天免费,路上我已听赵家女儿说啦。唉,大兄弟,干嘛和政府过不去?只有你吃亏的哟,聪明点,不要硬碰硬嘛。”,陈三怔怔,还是把钱递过来:“拿着拿着,你也不容易。”,“一把手”仰天大笑:“什么容易不容易?行医人自有行医人的规矩,收回去吧;陈三,日后有一天你发财了,再请我好好喝一台酒!”,“我记着,真有那一天,我请你老连喝八台酒,说定,说定!”,谈笑间,邻里们众星捧月般,将“一把手”送下了楼。
回到楼上,陈三迎向牛黄周三痛苦的说:“我二姐死啦,是被警察乱枪打死的,总共打了37发子弹啊,还要我家付子弹费。我二姐才25岁呀,就这样死啦?不明不白的死啦?”,眼泪从他眼中迸出,很快变成了洪流。二人忍着悲痛安慰陈三,陈三鸣咽摇头:“你们不知道我二姐哟,二姐平时最疼我,那次,那次托你俩捎回来的钱,我一直没用夹在本子里哟!”,周三道:“行啦别嚎啦,像个爷们儿吧;你要明白:陈芳不在了,二个老人全靠你啦……”
这事儿给了陈家致命打击,陈师傅本来还算强壮的身体,自此明显的衰弱下去,二年后的六十大限一到,不顾红花厂几乎所有头头们的劝勉和挽留,立即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地退了休,在家享清福;陈师母呢,走路更轻了话也更多啦,特别是和黄母在一块。二人公开在家里点起了佛香,家务事忙完就盘腿而坐,拈着硕大的佛珠,闭目喃喃,神游仙境;而陈三,这位陈家的希望和明日之星,原来顽劣贪玩,心不在焉;现在则一下班就回家守着日渐衰老的爸妈,拚命钻研刻苦学习各种修理技术……“这世道我早看清啦,都他妈假的,只有自己有本事有钱,才是真的!”他甚至对周三牛黄道:“我二姐就不该走那条道,看破什么红尘?造什么反?跟着混呗,妈的!看这个世道谁混得过谁?”
不知咋的,这年的酷热来得早,刚进入四月,天气就热得让人受不了。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那处处架着的高音喇叭,忽儿作古正经的叫着“批林批孔”,忽儿气极败坏的嚷到“批宋江投降主义”,忽儿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吼叫“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烦人的聒噪让人们烦劳的生活更烦闷,街上行人稀少,行色匆忙,局面又开始闹哄哄乱蓬蓬。
基层工区被柳卫东撤职后就一直潜伏着的那几个造反派头儿,立即闻风而动。先是结队上访,祥林嫂般到处血泪控诉混进革命队伍的反革命流氓份子柳卫东,对革命群众的镇压和迫害;随着报刊广播聒噪的什级,头儿们也越闹越大,在市公司和区公司内外刷出了大标语:“揪出××区房产公司还在走的走资派肖波涛!”,扬言要与“还在走的走资派肖波涛决一死战!”,大标语用黑色大字书写,肖波涛三个字倒着写打上了三个鲜红的叉。公司一夜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仿佛又回到了红卫兵的恐怖时代……
这天一早上班,牛黄就感觉到公司里气氛紧张,预感到要出事。
大标语牢牢的封住了办公楼唯一的大门,每个人进出都得蹲下弯腰从标语下钻过。对于这耻辱性的作法,各科室虽愤愤不平,可无人敢去揭开或撕碎那该死的纸条。行政办与车队库房等一线科室设在一楼,大标语横切拉过,透着阴森森墨汁的纸条刚巧就遮蔽了各科室窗口;风吹来,大标语就随风唰唰唰地飘动,像招魂幡一样,让每一个人心中阴森森和晦气。
怒目而视守在一旁的基层工区头头和召来的工人师傅及自己的徒弟,抱着膀子瞅着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时不时么喝:“肖波涛出来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打倒公司还在走的走资派肖波涛!”,“拥护中央决议,打倒还在走的走资派!”,甚至吼出了:“肖波涛下台,柳卫东回来!”,一时,办公大楼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小孩子们在人群里挤来跑去的,聒噪阵阵,哄笑四起……各科室已无法正常办公。
三楼党支部办公室,保卫科,劳资科、基建科和工会等头儿们围着肖书记,不要他出去;肖书记焦虑的说:“你们让我出去,我会给他们解释清楚的。”,“不行!”,“不能去呀!肖书记。”,“这几个怪胎对准你来,就是想把公司搞乱,重新上台。”,“给市局打电话,快打电话。”,赵主席抓起了电话机,拨通了市局,一会儿却脸色苍白的放下了电话机:“各、各位,市局要我们正确对待革命群众和理解中央精神,不要惊惶失措。”,赵主席蒙住了自己的脸庞……
四楼,工会办公室,小肖早抱头哭成一团。
黄干事和几个男女科员正在劝解,“哗”一块玻璃窗被石块砸烂,惊得众人呐呐不能言。
一楼行政办,小宣姑娘吓得尖叫一声,手上捧着的玻璃杯呯地掉在地上,跌得粉碎。牛黄安慰她:“别怕,有我呐。”,“你?你是副主任,不会也是还在走的走资派吧?”小宣惊恐万状的哆嗦着:“我不该来公司工作,我要回工区当我的抄写员,我要回工区。”,“哗”又一块玻璃窗被砸烂。围观的小混混们直叫:“再砸呀,砸烂了冲进去,冲进去,抢东西哟!”,危急时刻,肖书记站起来,拍着桌子叫道:“保卫科,快拿出警具用具,跟我出去,这还了得?我下命令就抓他几个;赵主席,再给市局,给公安局打紧急电话。”
当肖书记一行人出现在一楼楼梯口,牛黄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一步上前将那条大标语狠狠拦腰撕碎扔在脚下,阳光立刻泄满了各科室窗口,大门口亮了出来。造反者一惊,又见肖书记稳步迎面走来,立时呼哨一声围了上去……肖书记被几个人架住了胳膊,还想强迫捺下他的头;牛黄、王科、黄干事和其他科室干部则奋勇冲上去解救,混战中,二个造反者被铐了起来,几个同来的工人师傅被打破了头;牛黄、劳资科小鲜和车队王队长,额上也挂了彩……牛黄瞅见混乱中,黄干事狠狠的用电捧朝聒噪得最起劲的原二工区小王主任捅去,随着这厮的连声怪叫,向仍在办公室哭泣的小肖,证明了爱情的力量是无所畏惧的……
最终,肖书记被调离了公司。
由于“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表现不好。”,牛黄等一干人也受到了严肃处理。牛黄被下到三工区劳动,以观后效,那位被黄干事电得连声怪叫的原小王主任,坐上公司行政办公室副主任的交椅。公司各科室“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表现不好”头儿,都停职写检查,工资减少一个序号11块钱;自然,少量几个“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表现良好。”的头儿和以工代干,则给予晋升和转干,工资上浮一个序号6---11块钱不等。
小肖把毛著红封皮包裹着的《石头记》,偷偷还给了牛黄。
四楼工会办公室,牛黄当即翻开《石头记》,一封信夹在书中。翻开,是肖书记熟悉的笔迹:“……我在区房产公司的最大快乐,是结识了你这个小红迷;最大的遗憾,是你没有成为我的女婿;小牛,人生苦短,白驹过隙,多读书,读好书!坚定的朝着理想的目标前进,你将成为一个无愧于祖国和人民的新世纪主人……”,牛黄读完,将信紧紧地捧在怀中:如果说,派出所杜杀,是他跨入社会中第一个老师;那么肖书记,则是自己走向成熟中信仰和人格的启蒙大师。牛黄抬起了头,一扫多日被下放的颓丧和彷徨,露出了笑容。
小肖见牛黄转悲为喜,自然也高兴不已。高兴之下,禁不住又泪花盈盈。牛黄知道她为什么流泪?因为肖书记的信故意没有封口……“工作已上手了吧?”牛黄温存的望望她。小肖点点头。“我明天就到三工区工作啦,你要记得多保重,不可再使小性子。”牛黄感叹的摇摇头,叹:“你有一个多好的父亲啊!不像我老爸,严肃和高远得让人敬而远之。”,黄干事进来了,“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表现不好。”而被记过一次的黄干事,还是那么气轩宇昂。瞧见小肖面对牛黄含着泪花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有些醋酸和尴尬:“呵,呵,我来得不是时候呵。你们谈,你们谈!”,便想退出门。
“回来!”,不防小肖一声嗔呼,黄干事忙屁颠屁颠的转了回来。
“你们谈、你们谈?什么意思嘛?”小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难道说我就没有权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啦,就剩下你黄标一个男人?”,黄干事一时难堪得嗤牙咧嘴地:“哎,唉,你看你,你瞧你,说到哪儿去啦?”,“还狡赖?”小肖不依不饶,痛打落水狗:“看到我爸下台了?高兴啦?我早知道天下所有的男人都靠不住的。”,黄干事咝咝咝的像牙疼似挤着嗓门儿道:“纵使到了那天下,还有一个人靠得住,那就是我----黄标。”,牛黄不禁笑起来:“黄标呀黄标,瞧不出你自我感觉蛮还好哩?”,“开玩笑,过去我为爹妈活着,现在呢,我为我的小肖活着哩!自我感觉不好还要得?”
小肖眉开眼笑,用手指刮着自个儿腮帮:“没臊,谁是你的小肖?厚脸皮!”
那边厢,王科扯开了嗓门儿:“黄干事,私人电话。要不,让他等会儿打来?”,“我来接我来接。”黄标咚咚的跑出,迎面差点儿与赵主席撞上。“慌慌张张干什么?”赵主席不满道:“黄干事,你上班又跑到隔壁吹牛啦?”,黄标连声否认:“哪里哟?上次你给我提醒后,我早自觉啦,不信你问我们王头?”,“赵主席。”,“哦,小牛,明天报到?”,牛黄点点头。“要正确对待组织,不要灰心丧气;下去锻炼一阵子就会回来的。好好干,别给肖书记丢脸。呵?”
(未完待续)
二十五、牛砖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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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牛黄成了三工区主任周三的兵。
老房邻里与儿时朋友兼同班同学的二人,继执勤排和收容所后,又开始了一起上下班。牛黄意外来到自己身边,他的明达直快与自己的深藏不露恰成最佳组合,周三如虎添翼,高兴之余二人联手,将一个占公司人数最多,工作量最大的三工区,搞得虎虎生色,模样大变。与此同时,基层工作琐碎事务多,二人每天到下班几乎都是四周漆黑一团,回到家,草草吃饭洗漱后,就上床休息;因为明天一早又得起来忙忙碌碌。
老爸老妈和周伯知道又二人在一起工作后,高兴却有些担心:话说人长性长,牛黄与周三性格脾气都截然不同,不能再像小时那样啦,久了或许哥儿俩会变成冤家?坏了两人多年的友情和两家的和睦。听烦了父母们的聒噪唠叨与耳提面命,周三便将工区底楼两间库房合一,腾出了一间作为二人的宿舍,又对家里编了个借口,二人便欢天喜地的住了进去。
牛黄慎重向周三提出:要一沉到底,拜个师傅真正学点本事,他烦透了那种整天与人打交道斗心眼的办公室工作。周三说:“还不是一句话么?说,你看上了那个师傅?我叫来就是。”,牛黄道:“叫来怕不行吧?还是我自己去拜请嘛。伍师傅怎么样?”,周三沉吟道:“技术倒是整个公司数一数二,就是脾气有点怪哟。”,“重要的是技术,依我看,今后的中国恐怕还是要以学技术和有真本事为主,那些吵吵嚷嚷革什么命的,终要退出历史舞台。”,周三做个鬼脸:“那以后做坐公室的就必定要淘汰罗?干脆,我们二人都去学技术算啦!”
最后,牛黄同意周三的提议:以三工区办公室助理身份拜师即学技术又为工区工作云云。
在牛黄诚心诚意的请拜下,已有三个徒弟的伍师傅,同意接他为徒,前提有二:师傅说啥做啥、每星期孝敬师傅一壶白酒(约二斤半)。拜师酒喝过后,牛黄就正式跟着师傅上班了啦;当然,还肩负着暗察民情和辅佐周三的重任……
第一天上班,牛黄就被师傅吼了。
拎着师傅的工具用具按时来到工地的牛黄,刚放下手中沉重的工具,就听见师傅一声闷喝:“回去!”,牛黄以为师傅在喝别人,不在意。又是一声闷喝:“回去!”,旁边的二师弟捅捅他:“叫你哩。”,牛黄忙回头,“你这是来抹泥巴呢?还是来坐办公室?”,师傅捏捏大徒弟塞在自己指缝间的烟卷,也不望牛黄道:“抹泥巴呢,就换换衣服。点上!”大徒弟忙擦亮火柴,凑到师傅嘴旁。牛黄脸红到耳根,好在这工地离宿舍不远,便忙忙地跑回换了衣服。
师傅把工作大致交待后,砌起一米高的砖墙基,左右墙角麻绳一拉,顺手捡起二块木屑往麻绳上一夹,招呼道:“二徒和四徒砌墙,顺着这条线往上砌;大徒和三徒跟我上梁。”,师傅领着他俩往屋脊上爬,二徒吊儿郎当的拿起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