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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伍师傅敢接。这就是师傅虽已过花甲仍在第一线工作带徒,脾气和酒瘾都很大的缘故。
师傅站在房前仰起头,眯缝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视铺着大块青瓦的房顶。燃半杆烟功夫,师傅发了话:“中间顺左第二排,三根全得换。”,大徒一掀衣服脱了个精光,二徒三徒跟着也脱了衣服,三人赤膊上阵,顺着高高的跳板,一步一步的向上爬去。牛黄刚想跟上,被师傅喝住:“老四,你今天负责在地上打条,我先回家喝口茶去。”,师傅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完全不管正在给高空房梁换檩条的几个徒弟,这就是艺高人胆大的师傅!
瞅着在房顶上游弋自如的师哥们,仅负责在地上向空中送新好檩条的牛黄,自愧不如。感叹间,房顶传来大徒的叫声:“老四,檩条!”,牛黄忙举起长长的新檩条向房顶上送去。凌空举起十米长的檩条,举的人要有很好的稳力扎得下庄子,否则檩条一凌空,重心必向一边砸倒。好在几个月来砌砖抹灰上房的锻炼,让牛黄有了较好的稳力,他一咬牙,一块块檩条晃晃悠悠的举向空中。房顶上的人接过檩条,又一声大吼:“让开!”牛黄和看热闹的人刚散开,几块换掉的烂檩条呼呼凌空扔下,砸得三合土地面噼噼作响,迸起漫天灰尘。
(未完待续)
二十六、官复原职
虽是便餐,可经师母之手,几大海碗往桌上一摆,满满是就是佳肴美食,香味扑鼻。
酒过三巡,师傅说话了:“大家敬老四一碗。”师傅带头举起土碗,满满一碗散装啤酒晃晃荡荡:“老四这人,没说的,干!”,“干!”几条嗓子吼叫,一咕嘟嘟一气喝喝尽,相互亮亮碗底。牛黄很感动,从不喝啤酒的师傅为自己破例,实在难得。“你哥三个,瞧着啦,老四成材啦。人家从官任上退到砖工份上,没丧气吧?孔夫子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四就是明证。”师傅说着,又令师母:“满上满上,大家再敬老四一碗,干!”,“干!”声震屋脊。春兰颤悠悠的端着海带汤进来,特地放在牛黄面前:“牛黄哥,喝点汤,莫喝醉了哟。”
春兰紧挨着大师哥坐下,二徒和三徒不干了:“兰妹子,挨到我坐嘛。”,“挨到我坐!”,牛黄发现大师哥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居然当着师傅师母伸出左手搂住了春兰肩:“呔,醋啦?有本事出去找一个呀?”春兰花抿嘴一笑,朝二徒和三徒扬扬眉说:“你俩眼高心花呀,挑吧挑吧,谨防当光棍。”,“对!你俩好生听嫂子教训,一个没开苞,一个老油条,还嫩哩!特别是油条老二,不要见一个爱一个,用情要专一。要学我,发现了合适美丽和温柔的就紧紧儿粘上,直粘到她离不开你就行。咱们师兄一场,要不要我给你俩传经送宝?”,二徒和三徒禁不住失声大笑:“哟,大师兄也咬文嚼字的雅起来啦?”,“报纸和广播上说的嘛!”
“去!”春兰幸福的推推他宽厚的背脊:“谁离不开你?臭美!”
师傅吊斜着眼睛瞟瞟陶醉中的大徒弟:“你也要有点出息,别见了春兰就骨头酥。你看老四心都放在工作上,哪像你们尽放在娘儿们身上?女人嘛,有就行,没有也可以;男人要有事业有技术才行,否则,女人跟着你喝西北风?过去咱水泥工行道中讲:‘一把砖刀吃天下,一张抹板娶婆娘。’,现在虽说世道变啦,但你没本事,娶了的婆娘也会跑,不信看嘛!民国二十五年,那红遍行道的秋一砖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师傅,我们都要结婚了,就是一家人啦,说些吉利的嘛”眼见得师傅又要开始唠叨,大师哥忙哀求道:“师母,你看嘛。”
师母连声道:“死老头子,就不会说得吉祥如意的?好好!不说不说了,吃饭,吃饭!”
牛黄恍然大悟,难怪上几次就发现大师哥见了春兰就怪怪的,都发展到要结婚了。哪像自己一天只是埋头工作、闭门读书?真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嘿、嘿嘿!
二徒举着酒碗对牛黄说:“多谢老四帮我写检查,可我已感谢过你了,你知道不?”,“你感谢我什么?不再闯祸就行啦,对不对,师傅?”,“实话告诉你吧,老四,你家那个牛三经常找我借钱,我从没要他还过。”,牛三找你借钱?牛黄瞪起了眼睛。“不信吧?”二徒得意的笑了:“不仅向我借,而且找周主任也借,也从没还过。怎么?你真的不知道这些?”,二徒挥挥手:“不说他啦,你要回公司当官去啦。记住咱们哥几个,以后犯在你手里,也留留情哟。”,“犯在你手中,就要狠狠整治,莫留情。”师傅道:“黄荆棍下出好人,严法有顺民。”
回到宿舍,牛黄问周三,果真如此,一时,牛黄气得脸青面黑。
牛三长大了,比牛黄小三岁却比牛黄高一截。长大了的牛三,竟如老妈小时所言,越长越偏。不仅人长性长脾气长,而且好吃懒做好逸恶劳,见了钱就像见了亲爹娘。牛黄当然知道这是家里自小骄生惯养滋养的毛病,可眼看得牛三一天胜似一天,变得贪婪无情,与父母一样除了痛恨和咒骂别无他法。那瞧着人脸色长大的牛三却越来越猖獗,父母已不会再给钱,就找邻里们借,找朋友们借……终于都借遍了,再也借不到了,就开始偷鸡摸狗的偷家里的东西卖,被老爸发现,次次捆绑起来打个半死,仍顽强不屈勇敢地再偷……
很少回家的牛黄,决定回家一次。
周三找工区附近的商店帮忙弄了一条“经济烟”,二人下班后就坐车往家里奔。“给你讲过的呀,不要借钱给他,你可好,明知是肉包子打狗,来一回借一回。”车上,牛黄气鼓鼓的埋怨周三,双手抱在胸前,双脚直直的蹬在前排座位边沿上,烦躁的瞅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周三咧咧嘴巴:“我还不是看在你的面上?唉,老房一同长大的,谁知变成这样?”,“不要借啦,再借,就是害了他。这道理你不懂?”牛黄无力的说:“你也没几个钱,不能白白扔到水中。只有断了这条路,才是帮助他。你不要再害他啦。”,周三自我解嘲:“表错了情呗。”
老房停电,全楼龙罩在黑暗里,零散的烛光点点摇曳,更添冬夜的寂寥。
摸进自家,老爸老妈就着窗外微薄的夜光,并排坐在黑暗中。牛黄问:“怎么不点烛?”,老妈站起来伸伸懒腰:“点什么点哟?又没有事,吃饭没有?”,“吃了”,牛黄随口回答,想问牛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风风雨雨,老爸老妈老啦,人老啦,就渴望安宁和平静,可家里,牛二参军在北国,牛三又如此混帐和无赖……即或讲了又怎样?除了咒骂和痛恨还什么呢?牛黄把烟递给沉默不语中的老爸,已缺烟的老爸喜出望外地接过,一迭声的说:“多少钱?我给钱。”,“三块五!”,接过老爸给的钱,牛黄坐在床沿上慢慢的喝着开水,望着黑幕中的父母和自己那张睡了二十几年的大床,一时,大家都觉得无话可说。
少时就与父母无多少话讲,现在成人后,仿佛二代人之间的话更少了。
老房渐渐长大的孩子们和渐渐变老的父母们,现在都成了沉默寡言的人。不过才晚上八点多钟,楼上几乎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一代人长成了青年,思虑开始替代轻浮;下一代人还没有出生,年轻的人大都外出工作了;于是烛光摇曳中,只听得见陈师母和黄师兄喃喃的念经声;“学习雷锋好榜样,照到哪里那里亮,爱党爱国本事强,立场坚定斗志扬……”是过去的工宣队长现在的红花厂六级钳工黄父在唱,唱着唱着就掺杂着别的歌词仍不屈不饶的把歌唱完,是他唱歌的特色。“爸,水热了,你洗脚吧!”是丫头的声音。“二丫头呢?”一阵水倒进盆的声响中,是黄父略带嘶哑的问话。“到同学家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好久回去哦?”,“……”,“你也是,老大不小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嫁过了,有点气就忍着。事事都像在家里,哪能行?当年你妈也像你样子,动不动就回娘家,结果还是得回来。”
“爸!”是丫头压抑的哭声:“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还说不得,一说就打人。”,“唉……”黄父叹道:“我当初就说这小子缺心眼不同意,你倒好,一哭二骂三上吊,现在怎么办?都是爸害了你呀,爸要是有钱有权,你还能这样受气?唉,这样吧,明天我要和他认真谈谈,骂骂这小子。折腾过去折腾过来,一家人天各一方,也不知你五弟六弟咋样啦”,“听说六弟失踪啦!我上礼拜去二监看过,五弟瘦削了一些,可精神像好多啦。那个叫鲍玉兰的农村妇女还给他天天送饭哩。”,“鲍玉兰还在那里?”,“租了房子住着哩,说是要守着五弟出来,唉!”,“唉!难得她有这份心啊,我们作爹娘的都当他死了。只是苦了这玉兰这孩子,改天合适时,你请她来家里玩玩,也是黄五这孽障前世修来的福份。”,“爸,那你老慢慢洗,我就回去啦。”,“夫妻不记隔夜仇,回去吧,快回去。”
枯坐一会儿,牛黄道:“我回去啦。”,“好。”仍呆在黑暗中的老爸老妈没有多余话。
“周三”牛黄走到周伯门前叫道:“我们走!”,“出去了。”举着烛光的周伯慢腾腾走出来,道:“刚才出去的,说是让你等一会儿。”,牛黄恍然大悟:肯定是会二丫头去啦。牛黄便坐下,与周伯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周三回来了,叫上牛黄二人就走啦。
牛黄回公司报了到,仍任行政办副主任,唯一的办事员是小肖。
肖书记终究没有回来。紧跟着,“揭批帮四人份子”运动开始了。肖书记赫然位列其中;还有一人----三工区主任周三。说是身为三工区头儿的周三,对四人帮份子小王主任深为同情,鼓励其下属跟着四人帮份子摇旗呐喊,事后又大力掩藏……这事儿又得从二徒身上说起。
生性好动喜欢张扬吊儿郎当的二徒,是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家伙。当时,二徒醉心于小王主任每天五毛钱现金补助和上台后提他当干部的许诺,便不顾师傅和师兄们的劝阻,参加了公司“揪还在走的走资派”示威活动,颇风光得意了几天。谁知风云突变。事后,专案组虽没集中审查他,却勒令他停工检查。可以想象连自己名字都写起困难重重的他,如何懂得自己犯了什么政治路线错误?结果还是周三帮他动笔涂涂抹抹,再以“工区人手紧需要他干活”为名,才勉强交了检查书,上了工……现在,周三就成了帮四人份子。
公司党支部姚书记一声令下,周三便被停职,勒令到公司保卫科交待自己的问题。
保卫科,周三和七八个参加了示威的工人师傅及其徒弟,懊丧而烦躁的的坐在冰冷的铁凳子上,正在听“××区房产公司揭批帮四人份子学习班”副班长,公司保卫科科长原保卫科干事黄标同志的训话:“……不交待就是与人民为敌,小心你们的花岗石脑袋,我们粉碎了四人帮,还怕粉碎不了你几个顽固份子?想试试吗?”,一个胖乎乎的师傅举起了手,黄标威武的一瞪眼:“好,你说。”,“我不知道应该怎样算是帮四人?是哪四个人哟?黄班长能提示提示吗?”,“昨天不是给你提示了吗?怎么今天又来啦?你那天跟着么喝摇旗子就是帮啊,你还不明白?”黄标气恼的拍拍桌子:“少装蒜,快交待!”,“我,我当时只是路过嘛,大徒说看看热闹,就被他们往我手里塞了二面小旗子,我只当好玩,没想到”,“啪”黄班长一掌拍在桌上:“看看?有这么看的?还举着二面旗子,行啦你行啦。”,“没,只有一、一面。”
胖师傅吓住了,慌慌张张的越分辩越慌乱,惊恐万状之下,鼻涕眼泪一齐来:“鸣,我三代贫农哇。我当时是去帮朋友砌墙哇,人家备的烧鸡卤猪耳和老白干我都还没得及吃哇,鸣!”,没想到他这一哭,又牵出桩大事来了。黄标得意而惊奇的叫起来:“帮朋友砌墙?嘿嘿,胆大包天,这不是干私活是什么?难怪公司下达的任务总完成不好,原来你心都用在干私活上啦?”,胖师傅呆住了,身边的三个徒弟也抖开啦。“没有,我没说,不,我没有干私活。”胖师傅再笨,徒弟们再蠢,也知道干私活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这些年大呼小叫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人人的耳朵都听起了茧,这可是个更要命的罪孽啊!“记下,快记下,这可是他自己亲**待的。”黄班长兴奋的搓搓手,命令才调到保卫科的小干事记录在案。
牛黄接完市局的紧急电话,又把小肖记录的内容认真核对,才拎起话筒拨通了姚书记,仔仔细细的作了汇报。“是明天上午来吗?”姚书记听了,再核实。“对,明上午10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