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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好没有。其实我有点担心,瑜他……说要去旅行的那一夜,我偷偷跑到他房间外,竟然看到他拿着一把像是枪的东西,呃,我是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但是他很认真地在操作,他把火药填进去,又试了试扳机,做着类似的准备工作,」
习齐静静地听着,肖瑜拿着枪,在山坡上指着他和罐子的情景,又重新浮上脑海: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有猜想他会不会是要自杀。如果瑜这样做的话,我一定会马上冲进去制止他。」肖桓苦笑了一下,
「但是瑜把弹匣放进去,等到放满了,又拿着枪发呆了很久,他就这样坐在那里,过没多久,却忽然把子弹全部卸出来,抛散在桌上,然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他就这样不停的哭,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大哥这种哭法,他……好像遇上了很难过很难过的事,还把子弹全挥到了地上,又趴回桌上哭了起来。」
习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很不甘心吧,瑜哥,你一定很不甘心。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对他这种坏孩子,还是狠不下心来处罚,瑜哥,你好傻,真的好傻:
「后来瑜一直都没把子弹再装回去,还把他们全收起来丢到抽屉里,我才安心了。就算要自杀,没有子弹的枪应该没办法自杀吧!小齐,怎么了?我讲这个吓到你了吗?唔,对不起,我真的很没大脑,」
落地窗里的肖桓搔了搔头发,抱歉地说着。
习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连鼻子也堵塞着,眼睛和鼻子都是热的,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离眼前的街景、肖桓的声音,也跟着模糊了:
「……总之,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就是了。多加了一点班,倒也还过得去,哈哈,只是没了瑜,我也得每天吃便利商店了,我现在正在想要不要买个食谱之类的,自己学些家常菜呢,毕竟一直靠大哥也不行嘛!」
肖桓说着,感慨地叹了口气,「……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很依赖那个人啊。难怪那个时候你会比较喜欢瑜,要我是你的话,应该也会这么选择吧!」
他难掩遗憾地说着,随即又圆场似地笑了一下:
「我在说什么啊,怎么又跟你提这些事,唉唉。」
习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吐着息。肖桓把下颚支到柜台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下,才重新开口:
「小齐,你知道吗?三年前……就是瑜试图自焚自杀的那时候,是我跟着他到医院去的,截肢的决定,也是我签署的,」
不可思议地,习齐发觉自己对这个话题,竟不再感到抗拒。只要是肖瑜、只要是和肖瑜有关的声音,他都好想触碰、好想一再地倾听,
「可是瑜他,在推入手术房前忽然醒来,看到我在旁边。小齐,你知道瑜说了什么吗?他竟然求我杀了他。就像这样,抓住我的手臂,抓得紧紧的,像个小婴儿一样看着我,流着眼泪,插着鼻管对我说:桓,我求你,这辈子就求你这么一次,杀了我,不论用什么方式。」
想起那时的情景,肖桓像是鼻酸般地擦了擦鼻尖,左手扯住右手臂,彷佛在模拟当时的情境,
「我……没有答应他,我跟他说,小齐和小斋还需要你,我也还需要你。瑜就忽然抓狂了,他那时候已经烧得没法动弹,却忽然从床上滚下来,疯狂地抓住自己的管线,想要把那些东西拔掉。后来是好几个医生、护士一涌而上,替他打了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下来。」肖桓苦笑了一下,
「小齐,我想瑜他一直恨我,因为是我的决定,让他在地狱里多待了三年,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待下去。」
习齐想起习斋重伤时,他在手术室外隐约听见肖瑜向肖桓说:『我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总是和我作对的弟弟来帮助我。』他一直听不明白,现在一想,多半是指这件事。肖桓听他没有反应,笑了一下又继续说:
「我有时会想,小齐,如果我那个时候杀了瑜,说不定会对你比较好,你就不会经历这些恐怖的事,也能够快快乐乐地渡过这几年。让你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而不是瑜,要是我再狠心一点、再果断一点……」
他似乎说不下去般,习齐远远看见他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周围也红了起来。有个同事走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从哽咽中挤出一丝笑容,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后来瑜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双脚,人却还活着。我很担心他又会发飙,所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见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如果那时候,在我身边的是小齐就好了。』。」
肖桓吸了口气,
「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时,瑜就常讲这句话。有时候你被我们……折磨得太过份,晕过去的时候,他也会看着你说这句话。小齐,你不要笑我,我总觉得瑜他,似乎一直很想……死在你的手上。」他说完,马上又自失地一笑:
「哈哈,不过这怎么可能嘛!像小齐这样心软的人,对象又是瑜,就算那时候你真的在旁边,小齐也下不了手吧!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还比较有可能……」
「我杀了瑜哥!」
习齐忽然大吼了出来。眼泪让他看不清玻璃里的肖桓,只隐约看他直起了身,愣了一下:「什么?」习齐再也忍受不了,也不管这是清晨的大街上,他对着手机、对着街道,对着这个世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出声:
「我杀了瑜哥!我杀了肖瑜!是我亲手杀的!我亲手把瑜哥从山崖上推下去的!听见没有,我杀了那个男人!肖桓,瑜哥是我杀死的!」他抖到差点咬断了舌头。
肖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杀了……瑜?小齐,你在说什么……瑜他又还没有……」习齐打断他的话,拿着手机继续狂吼着:
「他死了!肖桓,你这个白痴!他根本不是去什么旅行!他早就死了!已经死一个礼拜了!死得血肉模糊,还被我埋进土里!他死了,桓哥!瑜哥死了!」
泪像疯了一般涌出眼眶,像要说服自己般反复叫着,嘶吼着。肖桓的脸色慢慢变了,但语气仍然难以致信:
「等一下,小齐,可是你们……你和瑜……」
「他来找我!肖桓,你不是说过瑜哥绝对不会放手吗?他来找我了!来找我回家!还带着没有子弹的枪!所以我杀了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他!肖桓,你听见了吗?你的小齐根本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孩子,一直都不是!是我杀了他,全是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地哭叫着,在灯柱旁蹲坐下来低嚎。肖桓已经推了椅子,抓紧手机,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小齐,你在哪里,你人在哪里?」他急切地问。习齐哭得声嘶力竭,缩在街道旁不住抖动:
「桓哥,我杀了瑜哥……我杀了你的大哥……我杀了他……瑜哥死了……瑜哥他死了……怎么办……瑜哥他死了……」
「你在哪里?小齐,是在学校吗?我马上就去找你,今天是你的公演日吧?瑜他一直圈在月历上记着,所以我记得。你不要动,不要做别的事,我马上去找你,小齐,你听到了吗?我马上去找你……」
习齐看见肖桓转过了身,冲出了健身房。门口拉起铁门的同事叫了他一声,他却像是浑然无所觉般,往停车场的方向奔去。
习齐从灯柱旁站了起来,双腿还在发着抖,慢慢拭干了眼泪。又凑近了手机:
「桓哥,我是属于罪无可逭的,对吧?」他含着泪笑着。
「什么?小齐,你在说什么?」肖桓越发惊慌。
「桓哥……我不爱你,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但是桓哥,你是个好哥哥,比我要好太多的哥哥,桓哥,或许有一天,我们都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有机会做兄弟吧,做最友爱、感情最好的兄弟,在一个圆满的家庭里,和瑜哥还有小斋……」
「喂,小齐?你在哪里?喂,小齐?小齐!……」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停顿音,肖桓拿着手机站在街头,一时竟茫然了。
习齐跑过了好几个街角,一直到没有人的角落,才有办法蹲下来发颤。
他手上仍然抱着那个玻璃蘑菇罐,就像他仅存的财产一般,被他紧紧揣在怀里。
他把手机抛在地上,把脸颊贴着冰凉的罐壁,肖桓又打了好几通电话来,但每通都被他切断了。现在的他,没有脸再去见肖桓,就连听见他的声音,心都像被刀刨过一样,痛得无以复加,也内咎的无以复加。
而且他不能原谅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有奔入肖桓怀里,寻求他安慰的念头。
他想起罐子的话:你的背后,一定有还在等你的人。以及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愿意原谅你、接纳你的人。
肖桓,求求你,不要原谅我。
不要再一脸笑容地看着我,对我说:不是我的错。
如果可以的话,请生起一把火。把我从头发到足趾,一点也不饶地烧光,看我在烈焰中惨叫、哭泣,受尽痛苦、高声忏悔,在人群的围观中屈辱地死去。然后把我残破不堪的焦尸,丢弃在垃圾场的角落,供人践踏、供野兽分食。
最后当我什么都不剩时,请把我埋起来,埋进谁也不知道的冰冷土地里,就让我待在那里,生生世世细数自己的罪过。
因为我就是这样对待肖瑜,对待你最敬爱的大哥。
地上的手机又响了,习齐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猜想又是肖桓打来的电话,他想干脆把手机关机,就把手机拾了起来。
然而看见来电显示时,习齐却吃了一惊。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肖桓,而是习斋。他最挂念的弟弟。
习齐几乎是马上按了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喂,小斋?小斋吗?」有那么剎那,习齐的心颤了一下。他想着该不会是肖桓打电话给习斋,把他杀了肖瑜的事全和他说了,所以习斋打电话来兴师问罪,来责问他为什么这么残忍,竟下得了手杀为这个家奉献一生的肖瑜:
「小斋?小斋?」
虽然忐忑不安,习齐还是决定面对。在习斋面前,他没有办法逃避。
然而他叫了很久,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响应。手机里传来奇怪的杂音,声音彷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习齐隐约听到什么「所以现在……」、「你觉得你……」之类的对话声,声音激动,竟像是在争吵。因为距离很远,所以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习斋的声音。
习齐的心脏狂跳起来,一度恍惚的神志也跟着清醒。出了什么事?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东西或人不小心按到播号键,在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拨给了他。
是习斋又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他又从楼上摔下来,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状况?
他想起之前,自己说要去习斋的学校看看,安全是否无虞的时候,习斋曾经大力阻止过他。他越想越可疑,只是后来事情纷沓而来,竟然他一时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所学校果然有鬼,习斋摔下楼的事情并不单纯。
他摇摇晃晃地从街角站起,看过那卷录像带、和肖桓坦白之后,习齐反而变得平静一些,也勇敢了一些。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有毁了罐子的戏的念头了。
那个男人既然用生命去成就这出戏,那他就应该一起守护。他要在那男人最后的记忆里,留下自己最辉煌的身影。
然后,等到戏演完之后,Ivy下了舞台后,再和Tim一起……
但是在演戏之前、在终结一切,他还有事得做,还有人需要他。
他在滨海的公路上招了公交车,他曾经去过一次习斋的学校,因此多少记得路,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那所山坡上的小学校。
那是个悠静的地方,从公路上往上看,可以看见类似教堂的建筑。古老的校舍静静坐落在蓊郁的树林间,外观和一般高中差不多,从市区远望的话,还可以看见学校教堂的钟塔,顺着山坡下来就是市郊的东海岸,风景十分壮丽。
习齐还记得,半年多前第一次带着习斋来这里报到时,他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他还欣喜地抱住习斋,对他说:来到这里,你就可以好好读书了。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你也不必再受伤了。
但习斋还是受伤了,而且一受就是无可回复的伤。这让习齐再一次为自己的愚蠢,无力地讪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