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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 by 吐維(toweimy)-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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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子低着头解释。女王尽可能冷静地看着他,脸上表情有些抽慉,  

「辛维,」他好像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跟我过来,我要话要和你慢慢说,关于小越。」  

现在回想起来,罐子都会觉得,虽然他一生几乎都活在惊滔骇浪里,?激刺?的事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他本来以为那时的自己,不管是多么惊人的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  

但是那真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还有人性的黑暗与残酷,给震憾到脑子空白,连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谎……」好容易恢复中文能力,罐子只能无力地呓语:  

「你说谎,虞诚!你不甘心Knob被我抢走,所以编了这种谎言来骗我对吗?」  

他从椅子上激动地跳起来,抓住女王依旧结实的肩膀。但女王只是严肃地望着他,语气有些感伤:「我从他十四岁就收留他,除了他母亲,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这些事情的人。」罐子用掌抹着额发,把手肘支到膝盖上,双眸难以致信地瞠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可是Knob他的身上……」  

「我几乎花了大半积蓄,让他进医院做长期治疗,这孩子至少有两年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刚进去时浑身都是病,像个被人扔到阴沟里的洋娃娃,他妈扔掉他时他只有十二岁,在收容所里还继续被游民性侵,我再晚一点发现他,他可能就没命了。」  

女王叹了口气,仿佛也失去了力量般,坐倒在沙发上,转头看着仿佛石化般、一动也不动的罐子: 

「我去收容所做慈善演出的时候,他就坐在最前排,看我们演出童话故事。你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瘦得就像根骨头,整个脸颊都是凹的,肋骨每一根都看得见,身上也都是伤痕。即使如此,他却是最捧场的一个,收容所里的其他人,都像是失去生命力一样,可有可无地看着我们的演出,但只有他……」  

女王看着罐子宽阔的背,仿佛不忍心般抿了一下唇,  

「演到什么有趣的地方时,他就拍手大笑,感人的地方时,他就跟着哭。每一幕戏结束时,他就兴奋地一直拍手,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后来我下戏到了后台,他还凑过来和我攀谈,」女王好像想起那时的情景,眼眶泛着微红,  

「他……用着少得可怜、也有点笨拙的词汇,拼命地跟我说,他有多喜欢刚才演的戏、他觉得那出戏有多棒之类的。这么……小小的、好像一捏就要碎掉的孩子,他看着舞台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他演一辈子。」  

女王吸了口气,表情又恢复原来的严肃:「后来我就常去找他,表演布偶戏给他看。又问了所长关于他的身世,看他对戏剧又好像很有兴趣,我就收养了他,让他进特殊学校念了一点书,那孩子一直到十几岁,才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识字。」 

他看着整个阴暗下来,坐在沙发上发颤的罐子,又苦笑了一下, 

「你不要看他背剧本总是很慢,遇上困难的字还要查字典,他是拼了命的学,才能像现在这样看懂中?做。文?为演员,他像是本能就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做一样,只要让他听过一次全剧的台词,他就能够靠记忆覆述出来,但一直到现在,他还不太会写中文字,」  

女王轻叹一声,「特教学校的?师老?说,他已经错过了语言教育的黄金年龄,以后也只能有限度的进步而已,小越对这件事一直很自卑。」 

罐子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双目因爆怒而出血。他握紧了拳头:  

「他妈在哪里?你他妈的那个女人在哪里?你告诉我,虞?师老?!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在她脸上狠狠揍一拳!不,把她揍扁!」  

女王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他,「辛维,没有用的。他母亲抛下他以后就不知去向,我想小越也不会想再和她扯上关系。」 

他看着罐子逐渐茫然、仿佛脱力般的眼神,望着他重新在沙发上落坐,才开口: 

「就算现在找到他,小越已经受伤了,再苛责她也无济于事。辛维,以前他只有我,我尽全力弥补他所失去的时间和青春,但是他现在有了你,虽然我不愿意承认… …但是你是比我更能拯救小越、给他真正幸福的人。」 

他仿佛真的有些不甘心似地,咬了咬涂了紫色口红的唇, 

「辛维,你要好好地待他,我想他无法和你?爱做?,是以前被不断性侵留下的恐惧,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我想他自己也很惶恐,恐怕也很内疚、很自责。你不要怪他,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接受你的。」 


罐子咬住了唇,咬得死紧,直到流出了鲜血也浑然无觉, 

「虞?师老?,我是人渣,」  

他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声音像在沙盘上磨擦般,绝望又干涩: 

「虞?师老?,我真的是个人渣。」  

女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良久蹲到他身前,看着他被泪水沾湿的颊,涂了指甲油的手,缓缓搭上他厚实的肩,沉重地按了按:「既然知道,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地珍惜他。」他忽然勾起一丝唇角,站起身来背对着罐子,  

「就像他自己演的,他这jian货,就只剩你这个人渣了。」  

直到很多年后,Knob离他而去后,罐子仍然会想起这时的情景。 

他忽然想起,女王那时候的表情,其实很温柔,又很哀伤。仿佛交托了一件很珍贵、很易碎的事物到他手上,却又犹豫不决,最后发觉自己不得不然的那种沉痛,直到现在,他的肩头,都还留着女王当时留在他肩上的重量,像烙印一般提醒着他的荒唐。  

「不过你们会不会太快了啊?才交往不到一年吧你们。」  

「虞?师老?,你活在哪个时代啊?现在连还没交往都有人上床了。  

「是这样吗?是你太禽兽吧,辛维。」  

「男人都是禽兽,总比禽兽不如好。」  

他也还始终记得,他转身离开时,女王叫住了他,和他说了一句话,至今犹言在耳: 

「辛维,不要让我后悔把小越交给你。」  

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慎重地点下了头,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Knob参与的那场夏季制作,轰动了整个戏剧学院。  

整出戏结束时,观众全都起立鼓掌。特别是Knob穿着白色的国王戏服,害羞地出场谢幕时,整个剧场像是要烧起来一般,连山下都听得见如雷的呼声。夏季公演多在大阶梯旁的露天剧场举行,月光洒在淡色的布景上,也洒在Knob苍白的颊上。  

罐子就坐在第一排看着,他看见Knob的脸上,还留着些微激动的泪痕,对着观众绽开了笑容。 

所有人都为Knob疯狂地欢呼着,还有女生流下了感动的泪光。没有鼓掌的只有罐子,他只是痴痴地站在舞台下,痴痴地看着,看着Knob从未敛起的笑容。  

女王的话在脑海里闪过,却又霎时化作了一股暖流,钻进罐子始终冰冷的心。 

冷热交杂的结果,心隐隐地痛着,却又隐隐澎湃着。  

他是何其三生有幸,在这个一路颠簸、荒唐的人生里,遇到一个降落在他掌心,伤痕累累的精灵。他没有向他许愿,他却给了他一切。  

他还能冀望什么呢?只能也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这个精灵了。  

罐子把Knob从乱轰轰的庆功宴中,硬是劫了出来。剧组的人还要Knob和女主角接吻,连交杯酒都端出来了。开什么玩笑!罐子一边忍着青筋,拦腰就把Knob抱上了计程车,一堆学院的同学还跑到门口,像在送新娘礼车般地挥手大笑着,  

「喔喔,元配出马了!」  

「新郎来抢亲了,要好好疼爱我们的国王啊!」  

回到公寓里,把还穿着戏服的Knob放下来。 Knob的情绪还很嗨,像每次他下舞台一样,他抱着罐子不放,挥舞着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  

「罐子~」  

他高兴地叫着。自从两人吵架后,Knob都叫他「辛维」 ,只有在Knob心情很好时,才会反覆叫罐子这个他自创的中文名字:  

「罐子罐子罐子罐子——!」  

他兴奋地叫着不停,罐子又好气又好笑,「是是是,罐子只有一个,不用叫这么多次。」他温柔地把Knob放倒在沙发上。 Knob就漾着微醺的笑,对着罐子挥了挥手中的文件,笑着说道:  

「罐子,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他看Knob说得认真,就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文件。 那像是剧本一样的东西,但是上面全是英文,  

「是剧本!很棒的剧本!」Knob干脆地说,他翻起身来,双目发光地看着罐子:  

「这是剧组的学姊给我的剧本,他说在国外有演过一次,但是是小剧团演的,而且没有演完,所以还不是很受注目。剧名叫作什么……Scissors upon the……哎哟英文我不会念,总之翻成中文是『剪刀上的蘑菇』,我看过一段录像带,真的很棒!」  

他比手划脚地舞动着,把剧本从罐子手中拿回手上,  

「就是啊,大意好像是说有一个男孩子,他有精神疾病,所以他看到的世界……」  

「好了好了,你不是刚演完戏吗?这么有精力,剧本的事待会儿再说,」  
 
 
他把剧本又夺了回来,随手扔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在Knob身边坐倒了下来,压着沙发,把他困在椅把旁看着他,Knob也好奇地看回去:  

「怎么了?罐子。」  

「你今天也很棒。」罐子凝视他一会儿,语带双关地说。  

Knob像个被褒奖的孩子般笑了起来,略微低下了头,  

「不错厚,剧组其他人也很棒,你没有参加真可惜。我有看到你哭了。」他刮羞似地用指尖戳了戳罐子的颊侧。  

「所以我要跟你?爱做?。」  

罐子语出惊人地说,蓦地抓住Knob来不及逃离他颊畔的指尖,把整只手抓到自己的胸口,紧紧熨贴着。Knob感觉到罐子的心跳声,快得饶有节奏,每一声都像邀请的钟,升高着两人间的气温:  

「做、做……呃,可、可以啊,只、只是……我还穿着戏服……」  

Knob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又不想让罐子看出来的样子,他掩饰似地撇过头,作势要回房间换衣服,却被罐子抓住了脚踝,整个人往后拖倒回沙发上,  

「哇呀!」  

罐子俐落地跳起来接住他,把他柔软的黑发接在掌心,Knob整个人掉进他怀里。罐子的体温火烧似地,眼睛更像营火一般,燃烧他每一个还在作用的感官:「不是我上你。」他笑了一下,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了头,  

「是你上我,Knob,我要你占有我。」  

Knob诧异地看着他,眼睛慢慢地张大。 半晌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屁啦!」  

罐子终于暴怒出来,Knob笑的实在很夸张,他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看了一眼罐子通红的脸,又扶着沙发的椅把继续笑了一阵。罐子被他晾在身后,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有、有什么好笑的,我是很认真的耶!」  

Knob回过头来,他抓着椅把,手还因为忍笑微微发抖着,他望着罐子渐转严肃的神情,「咳,呃,我……我不是在笑你,」他看着罐子漆黑的眼睛,又闷着唇笑了一阵,笑得苍白的颊上染上一抹微红:  

「只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罐子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我……听女王说了,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Knob会脸色大变,甚至跟他翻脸。但是Knob却只是点了点头,  

「喔,你已经知道了啊。」竟无多大反应。  

「那是真的吗?」罐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就是……你母亲逼你做的事情。」  

「嗯,如果是虞?师老?跟你说的,那应该都是真的吧。」 

Knob安静地说着。罐子蹲到他身边,伸手挑起他的下颚,那双像星晨般美丽的双眸中,没有一丝眼泪,也没有一点激动,只是温驯地看着他。仿佛在陈述的是别人的事,Knob的眼神,平静得令罐子心悸: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望着他的眸一会儿,伸手把他单薄的肩拥进臂弯里:  

「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因为说了,你一定会问我很多问题,我已经跟很多社工讲过这些事了,其实也没有他们想像中那么受创,他们却会把我当作很可怜、很受伤那样,一直安慰我,事实上就算我很难过,也不见得想和每一个陌生人大肆宣扬。我不希望你听到之后,也和那些社工一样,因为我还是原来的我。」  

Knob好像有点疲倦似地,卧在罐子的怀里,抿了抿苍白的唇:「而且……上次发生那种事,如果我说了,好像在跟你辩解什么一样,我不喜欢这样。 」  

他简短地回答。罐子忽然觉得心酸起来,又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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