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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侯说:下好馆子吧。
李勇说:那些地方吃的不过瘾,肉味不厚道。
于是几个人拐了几拐,去了那家常去的泡馍店。
黑漆漆的墙壁,黑漆漆的桌子,黑漆漆的凳子,浸满了肉香。
楚建明不说话,霍家委也不怎么说话,只有闻天海和吴少侯话多。
边上几桌人,和他们招呼了,有认识李勇的,跑过来塞了钱。
那些人的眼神碰撞着,心情复杂着,横扫天下的人又回来了。
李勇问了潘云飞黄老歪消息,闻天海说没有人见过,估计还没回来。吴少侯此时也塞给了李勇一百来块钱。
吴少侯说:李勇,我去了趟缅甸,跟几个老油条去贩玉,你才我碰上谁了?
李勇抬眼看着他。
吴少侯说:昨天我就告诉天海了,这个人你认识。
李勇看着他。
吴少侯说:你们和拐拐四枪战时候,有个满脸胡吧?
李勇说:你见他了?
吴少侯说:我们在老街吃饭,碰上一个中国人,他听见我们说话,就过来了,说是老乡。
闻天海说:后来他们说起这边的事情,结果都是道上的,那家伙就炫耀的亮了底。
吴少侯说:我告诉他,拐拐四死了,刘九斤也活不过五一,他笑笑。他说他还要回来。
李勇说:老拐是被我们干死的?
吴少侯说:不是,自杀了,公安过去了,老拐先把一个兄弟击毙,然后自杀的。
李勇看一眼楚建明,楚建明耸耸肩。
李勇问闻天海:风声现在还紧不紧?
闻天海说:过完年好点了。咱这边事情不就那样,两紧,节紧,运动紧。
李勇说:爱国他们呢?
闻天海说:也回来了,前几天我见了,高四儿还没踪影。你不知道,那一阵抓你们抓疯了。
李勇说:靠他妈咋这么确定是我们。
闻天海说:哈哈,人家是干啥的,再说你们团伙集体大逃亡,傻子也知道是你们干的。
李勇说:日,爱国可没去。
闻天海说:我听白杰说,爱国已经排除了,枪战时间,他和一伙人在另外一个地方,有多人看到了他。
吃完饭,几个人出来,闻天海把吴少侯拉一边,背过脸,把吴少侯口袋里钱都搜了。
李勇和楚建明要走,闻天海把一把钱塞给李勇。
吴少侯贴心口还有钱,此时楚建明站在一边,闻天海霍家委在和李勇说话。
吴少侯悄悄拉了楚建明。
此时薄薄的阳光射一缕在楚建明脸上,楚建明转过头。
吴少侯飞快的把一把钱塞进了楚建明裤兜。
楚建明有些疑惑。
吴少侯说:我知道你是谁,大胡子讲了,你就是端冲锋枪的那个。
楚建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吴少侯说:这事我谁都没讲,你放心。
后来楚建明再没和吴少侯一起过,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楚建明,吴少侯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险象环生的江湖,吴少侯把握的很好。
有些事情,一辈子烂肚里,看着是为别人,其实是为自己。
分手后,李勇和楚建明去了几家澡堂,他们要找狄爱国。
李勇说:不想麻烦他了,可是没办法。
楚建明说:那就麻烦他。
李勇说:哈哈,爱国这种人,生下来就是叫咱们麻烦的。
楚建明说:爱国有难,扛死帮他就是。
李勇说:这次坚决不让他花钱了,钱咱自己想办法。
李勇找狄爱国,是想让他托托关系,狄爱国公检法路熟,也许能通到陕西那边。
终于见到了狄爱国。狄爱国听后,说,找陈锋吧。
79)
夕阳西下时候,陈锋在学校打篮球。正是春冬交替季节,仔细看去,校园的柳树枝头有一蒙绿在上面了。
风也不再是那么硬。
陈锋穿着退色的秋衣,和几个同学在球场里奔跑跳跃。
一些背着书包的低年底同学在看。
远远的,一个扎辫子的姑娘,拿本书,背诵着什么,不时抬头朝这边看一眼。
姑娘很漂亮,有陈锋的地方,最近不时有这个姑娘的影子出现。
几个学校的混子冒出来,打一个很老实的学生,两巴掌,那个学生满脸指头印。
然后混子抢过篮球投了几下,走了。
同学看着混子背影说:这是学校最厉害的几个坏人。
陈锋擦把汗说:有一种坏人专打好人,有一种坏人专打坏人。
同学说:第二种坏人不错。
陈锋说:有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同学说:谁?
陈锋说:哈哈,开玩笑呢。
陈锋感到有眼光罩过来,看过去,远远的,那个姑娘正看着他。
这时学校大门口出现三个青年人影子,一个穿深色风衣的正和看大门的比画,两个披军大衣的站着。
陈锋脸色略微有些意外,对同学说有些事情,披上衣服过去了,毛衣绑在腰里。
狄爱国擂了陈锋一捶,陈锋回了一捶,几个人出了校门。
你们咋知道我在这儿?陈锋边穿毛衣边说。
我还有不知道的?狄爱国说。
前面一面断墙,几个人到了后面。
陈锋觉得那个个头不高的长发青年眼光非凡,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也是好兄弟。李勇说。
此时楚建明独自往里走了两步,背朝他们蹲了下来。
你们不是在逃吗?陈锋说。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还有消息?狄爱国说。
我也是后来听说的,我日,越弄越猛了。陈锋说。
找你有点事。狄爱国说。
说。陈锋说。
此时天色黯淡,一小溜风在墙角里走,楚建明蹲着,陈锋狄爱国李勇站着。陈锋好象感到有些冷了,把军棉袄穿上。
陈锋甩了下长发。
一个声音传来:哈哈,又见群英会。
几个人看过去,见断墙处,矮个子余三正捋着八字胡,笑眯眯的。
后面是几个很年轻的孩子。
我日,三哥。狄爱国说。
余三大氅一抖过来了,摸出卷成茶叶桶那么粗的十元钞票,也不查,一摞一摞,塞给了李勇和陈锋。
还有一个。狄爱国说。
余三过去将钞票拍到了楚建明身上。
陈锋把自己钞票塞给了李勇。
我现在要这没用。陈锋说。
抽时间请你们喝酒。余三说。
你现在开始领童子军了?狄爱国说。
我日,正好你在这儿,你给他们讲讲。余三说。
讲啥?狄爱国看着那几个孩子。
非几吧缠着我让我教他们技术活,都是我家门口的,跟我一路了。
我日,人家是找你学艺。
我还有事情,你几吧给他们讲讲基本的,我讲不清。
狄爱国惺忪的眼睛又看向那几个孩子,招招手,几个孩子过来了。
学这个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狄爱国说。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掂包支队政委狄爱国,你们好好听。余三说。
几个孩子显然听说过狄爱国,马上肃然起敬。
有掏烟的,狄爱国挡了。
你们先用一个月的时间,观察人,去热闹地方,去商场里。啥也不要干,就是观察人。等你们学会观察了,才可以去走第二步。
狄爱国摸出555烟,一个孩子快速给他点燃了。
你们观察两种人,一种是买东西的人,练眼力,看他们谁身上有货。再一种人要特别注意,这种人和买东西的人不一样,他们不看商品,光看人,不看商品光看人的人,他妈的不是小偷就是公安。小偷和公安也好区分,小偷盯货,公安盯眼。学会了这些,你就有退路了,你就基本安全了。剩下的嘛,让余三教你们吧。
哈哈,听见没有,你们先去玩一个月吧。余三说。
几个孩子先走了,余三看出他们有事,又说了几句话,也走了。
狄爱国对余三背影说:三哥,听说你最近找个女的,很漂亮。
余三头也不回说:漂亮啥,酒窝长在眼睛下。
狄爱国对陈锋说出了找他的原由,陈锋眼光扑朔着,有一会没说话。
(80)
资深嫖客在一些场所比谁都正经,比如夜总会,大家坐一起,他决不摸小姐。他要的是彻底的。贼也一样,道行深的贼,和资深嫖客一样。扒馍篮,扒一个是一个,不乱扒。八十年代的贼讲究的是平安,很少跟失主拼。失主灵了,钱还给你,哪怕再多给你,讲究个度。如果案值超过三万,一般没人敢要,刑法没改之前,三万是鬼门关。后来乱了,但相当一部分人依旧遵循这个游戏规则,这个规则可进可退,亡命的毕竟是少数。比如卖大烟的,很多是抽大烟的,这样处罚起来就轻。道上普遍认为,如今的摇头丸和K粉不成瘾,只要成分纯正。这也许是一种经验,也许是以讹传讹。这些事你听听罢了,千万不可信,否则终身遗恨。
说到抽大烟,就要说到干结,好象孪生。抽大烟的人因为不能排泄,肚皮上能摸到一排排的疙瘩,犹如子弹袋。他们需要经常吃排泄药,大剂量的。如果还不行,就用手抠,抠出来的大便硬如卵石,可以击人。也可以去医院打针,那么一通排泄过后,恐怕是最快乐的时光。
马建立说过,抽烟什么时候最快乐?解出大便时。
言归正传。
陈锋当时什么也没说,从那断墙处走了,风把他的头发刮起来。
狄爱国挥挥手,楚建明站起来,跟在李勇狄爱国后面,也走了。
他什么也没说。李勇说。
他去办了。狄爱国说。
一个多礼拜过去了,陈锋那边没有消息。狄爱国给他说好了,要有消息,去我家给我老母亲留个话。就在他们决定再次找陈锋时,发生了一件事情,把这事给茬了。
小红袍有个邻居,叫水痘。水痘也是二十郎当岁,阔嘴大眼。水痘的名声是连带出来的,因为他是小红袍邻居。人们说起他,都这样介绍,小红袍邻居,于是许多人知道了他。
其实小红袍和他没瓜葛,要非要说有,那就是小红袍没成名时,夏天的夜晚,大家坐在门前的凉席上乘凉,摇扇子。
水痘发迹是一个巧合。他那一阵往广东跑,往广东跑他是想偷渡澳门。他有两个朋友已经偷渡,暴雨倾盆时,冲过去,就这么简单。人的命,天注定,也许如此。他几次没有偷渡成功,最后一次还被拘留了。拘留所里有和他一样原因的人,就给他讲故事,讲那边的号子,进去时要先称体重,出来时不能轻了,轻了可以告他。他越听越要偷渡了。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发迹史是从进号开始的。释放那天,有人让他捎出去个包。
里面都是钱,你出去了随便抽,只要把包交给人家就行了。托他的人说。
出来后他打开包,果然不少钱。他又合上了,他没拿一张。没拿不为别的,他觉得没用,这钱到那边是废纸。这天又是个大雨倾盆,他决定交完包马上偷渡。
结果交包的时候对方看上了他。
对方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在茶楼碰的头。
水痘一边心不在焉看着窗外,一边喝茶。
包的里层还有个东西,窄窄的,大小如烟盒,密封着。水痘没发现这个东西,他也懒得发现。
水痘后来一直也没搞清那里面放的什么。
盒子上箍着橡皮筋,插一纸条。中年人打开纸条,上面这样写着:钱数是九百,你查一下,如果少了,你就要检查一下这个盒子。
中年人查了钱,一张不少。
中年人就看上他了。
中年人问他是哪里的,他如实相告。中年人问他下一步准备怎么走,他说偷渡。中年人笑了,说偷渡为了啥,他说为了吃香的喝辣的。中年人用力拍了他肩膀。
中年人说:我是金融系统的,你家那边有几个同系统的我认识,而且有个关系特别好。他手里能动大笔的钱,想搞生意,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他告诉我几次了。
水痘说:那又如何。
中年人说:你去帮他呀,你马上也成有钱人了。
水痘说:我?
中年人说:因为你没拿包里的钱,所以我推荐你。
水痘本来是偷渡的,阴错阳差,他又回来了,回来就投资搞了个当时市里面最大规模的音乐茶座。水痘撑场子,银行那个幕后。
音乐茶座有乐队,有歌手,有舞蹈。还是以卖酒菜为主,客人们边欣赏边吃喝,生意火暴。
这天戚孬蛋收拾完生意,找人喝酒,一直没有找到。
戚孬蛋卖烧鸡已有时日了。他家解放前卖烧鸡,而且当时小有名气。有配方,戚孬蛋觉得这么晃下去也不是个事,就卖烧鸡了。
他烧鸡的味道果然很好,往往是傍晚就卖完了。他不多煮,卖完给大家留想头,这也是经营之道。
这天下着毛毛雨,路灯昏黄。戚孬蛋关了铺子,塞一兜油钱在街上乱转。
在一个大牌楼那里,黑漆漆处,两个人站在那里,烟头闪烁。
戚孬蛋走过去,喊一声:黑孩儿。
黑孩儿和六指朝他脸上喷烟。
吊样。他骂。
戚烧鸡。黑孩儿说。
我日,你也知道了?他说。
请客吧?六指说。
正犯酒瘾,走,我安排,去金兰湾吧。
今兰湾是哪里?
新开张的音乐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