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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野性-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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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寂静的夜色中有一片热闹去处,这是一片挑着汽灯的馄饨摊,散落一地人影。

边缘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小青年,穿着拖鞋,一只光脚放在凳子上,呼噜呼噜喝馄饨,头上冒汗。

这小青年十六七岁,个头不高,略显瘦弱,扇风耳,貌不惊人。只是他那偶尔划出的一道眼光,会使你莫名的心惊起来。

这是一道孤独而宁死不屈的眼光。

黑孩儿晃过来,在他对面坐了。

一笼馄饨,一碗蒸饺!黑孩儿喊。

本来黑孩儿和这个小青年发生不了任何事情,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可是黑孩儿骂了一句。黑孩儿看到高四儿几个在那头,不能对着高四儿骂,就对着小青年骂了。

他骂的声音很大:日你祖宗!

小青年抬眼看黑孩儿,黑孩儿正看着他。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吃我的馄饨,你吃你的馄饨,大家萍水相逢,你骂我干啥!小青年呼的把桌子掀了,一碗馄饨正掀在黑孩儿脸上,崭新的衣服一塌糊涂。

黑孩儿跳起来将他拦腰抱住。

黑孩儿一身牛力,摔交没吃过亏。喝馄饨的都看过来,高四儿几个也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只见两个人扭到路边黑影处,一时间辩不清是哪个被倒背过来,四仰八叉摔在地上,接着又被摔了一次,就不动了。夜色中一个人影飞快的遁去了。

高四儿他们面带微笑,他们认出爬起来的那个是黑孩儿。

黑孩儿羞愧的也遁入夜色中。他压根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小青年摔起人来这么干脆,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小青年后来一出道,就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六指家是平房,他已经进入梦乡。黑孩儿拍窗户把他惊醒了。

六指头上缠满了纱布,面孔淤肿。十五瓦的小灯照着凌乱昏暗的房间,黑孩儿把手里的脏衣服丢到了床下。

你几吧放了。六指说。

放了。黑孩儿说。

这么快。

黑孩儿眉飞色舞的就把经过讲了。

最后黑孩儿说:靠他奶奶,夜里牢门打开,几个干部骂咧咧进来,我以为完蛋了,原来他们是骂号里其他人的!干部说听反应他们对我待遇不好,进去扇了上铺的东北人两耳光,哈哈哈!

六指说:你能,钻了他们空子,他们不敢问局长的,不管是不是,先买个好再说。

哈哈,明天还能落五百块钱,东北人给我写了个条。

我发现你这货只要一得意,就不管别人了。

咋不管别人?

你妈比你咋不问我头咋烂了。

我不是等你自己告诉我嘛,你妈比看你那吊样。

靠他奶奶,韩小打的,巴运动大头他们一伙。

黑孩儿一听这些人,岔开了话题:我晚上也被打了,在馄饨摊,妈的比他把我打翻时骂了一句听着象四川口音。

明天去拿钱给我一半,我正没钱。

给一半就给一半。

那年月宾馆不多,住的人也不多,住宾馆对多数人来说还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就象火车,卧铺凭级别,飞机更不用说了。

黑孩儿和六指第二天穿戴一新,顺利的去宾馆取走了五百块钱。当时房间里坐着四个东北人,看了条,也没问,很爽快。

电梯里两个人就分了钱。

黑孩儿说:你是二百五。

六指说:你自己不是?

白花花的太阳晃眼,天空如洗一般蓝。这一道街因为扩路,树被砍掉了,绿荫没了,天空就豁了口子。

黑孩儿和六指手搭凉棚,走在坑洼中,汗一会就帖了身。

路遇左玉梅。

左玉梅打把遮阳伞,头上微微细汗,拿个手绢在擦。

黑孩儿笑:玉梅姐,你穿这身真丰满。

六指不认识左玉梅,上下打量。

左玉梅也笑:唉,现在这世道,人一到了年纪,生活一落魄,女的基本丰满,男的基本瘦。

黑孩儿说:玉梅姐会落魄?

左玉梅说:日,老娘没有生活来源,咋不落魄。

黑孩儿说:六指,这是玉梅大姐,跟爱国铁关系,云飞在她那里住。

六指说:大姐好。

左玉梅说:不给你们说啦,我去办点事,再见两个老弟。

出了这道街,又是一片绿荫,两个人感觉凉爽了些。

六指悄悄扯了黑孩儿一把。

前面一个台球室,门头上挂着一些彩灯,彩珠子的帘子被人一挑,出来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有光膀子的,有穿背心的,都是螃蟹样走路。

打头两个青年,明显是双胞胎,区别是一个长发,一个平头。两个人都是鼓眼珠,蒜瓣鼻子,阔嘴。仔细看来,长发奸诈,平头凶顽。

呼啦啦就过来了。

六指把黑孩儿扯到路边,避开了他们。

谁呀?黑孩儿看着那帮嚣张的背影。

西关的,长头发是陈万里,平头是弟弟,陈万明。六指说。

听说过,据说陈万明可亡命。

陈万明背着案子,在逃,陈万里现在在劳教场,是小哨组组长,可以随便出入。

咱俩去十五中吧,看那妞在不在。

放假了哪在。

人家补习。

十五中坐落在绿树环抱中,因放了假,里面很安静,一个老头在门口扫地。

黑孩儿和六指在学校门口蹲了。

反正也没事。黑孩儿说。

两个人把烟你一根我一根的抽,比赛套烟圈。

一串笑声,几个小姑娘在校门口出现了。

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个头很高,拿个篮球在拍。

女孩子身上都湿漉漉的。

路过黑孩儿他们,被黑孩儿喊了声:傻妞。

高个子的小姑娘把篮球抓住,眼睛瞪了起来:傻孩儿,你说谁?

黑孩儿和六指相视一笑。

说你。黑孩儿说。

你再说一句!

哈哈,人小面丑脾气大。六指说。

那篮球呼的就冲六指砸了过来,六指一挡,篮球飞了。

六指跳了起来:妈的比我夯死你!

姑娘叉着腰:你夯一下试试,看你那吊样!

六指咆哮一声,被黑孩儿抱了:六指,跟傻妞犯不上这样。

姑娘说:你才是傻妞,姑奶奶叫双姐,不叫傻妞!

六指骂:滚你妈的比!

黑孩儿挥手:走吧走吧,你这样下去找不到老头的。

走就走,谁稀罕找老头!

黑孩儿不打女人,他不打女人是因为爱女人,他基本看见一个女人就爱,但每一个女人都不爱他。

(19)

傍晚时分,黑孩儿和六指领着一个姑娘从路那边走过去了。姑娘穿着鲜艳的短袖短裤,和六指有说有笑的,看的出来,黑孩儿比较生气,拉在后面抽烟。许多女孩都这样对待黑孩儿,让黑孩儿又爱又恨的,无意中就保持了若即若离的距离。

但这些女孩又离不开黑孩儿,黑孩儿使她们不受欺负。

无论是家属区,还是学校,黑孩儿往那一站,小混混们望风而逃。

前些年黑孩儿戴军帽,戴军帽的黑孩儿看起来野的彻头彻尾。

黑孩儿那时侯就敢亮三棱刮刀了,瓦蓝瓦蓝的。

路这边一个人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人是曹过,他那张肥猪脸阴沉着,老鼠眼乱转。他在买烟,烟摊上放面镜子,他照了照,一脸杂面星扑面而来。

他高大肥胖的身躯朝一条布满青苔的过道走去。

那次和刘七他们吃饭,他被余三一帮子给打了,睾丸踢裂一个。

今天他是索赔来的,和余三约好了。

地点就是过道里面的一间民房。

这户人家的老人吸水烟,余三正拿了水烟枪呼噜呼噜吸着玩,旁边散坐着三四个兄弟。

地面是磨凹了的青砖,几只母鸡在走动。

今天还没下蛋,日他娘。老人说。

我家养的鸡这阵子光下双黄。一个兄弟说。

你家喂的啥?老人说。

蚯蚓。兄弟说。

那是。老人出去了。

曹过进来了,余三一指,曹过朝一把凳子坐去,凳子发出了吱哑哑的受重声。

五千不可能,你一个蛋子值那么多钱?余三说,他依旧呼噜着水烟。

可我今天长六千了。曹过说。

曹哥,你也是老前辈了,都是社会上玩那么多年了,办事情要有个斤两。我可告诉你,滚刀肉那一套放我身上吃不开。

余三,今天你肯定要给我六千块。

呵呵,我还是那句话,两千块,你爱要不要。

你给不给!

曹哥,别发脾气,咱不是谈事嘛,我不发脾气的告诉你,只给两千。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给我六千你是我儿子!

哈哈,你是不是神经了?

你准备当我儿子吧!

曹过起身出去了,屋里此时还没开灯,宽大的背影穿越门框时,把屋里遮的一下黑了。

余三乖乖的给了曹过六千块钱。

曹过再一次进来时,屋里的几个人都傻了眼。

此时昏黄的灯光亮着,余三几个慌忙站了起来。

曹过后面跟进三个人,抱着膀子,面色冷漠。三个人中间那个是小红袍,左边妇女腚,右边山本五十六。

曹哥这么大年纪了,不容易,你给他六千。小红袍说。

余三就给了曹过六千。余三虽然有钱,但身上哪有那么多,一个兄弟跑出去凑的。

等候中,小红袍几个站着,余三几个也只好站着。

小红袍不抽烟,他抱着膀子,饶有兴趣的看墙壁上横挂的一幅书法。

是毛泽东的一首诗词,气势磅礴。

一个兄弟倒茶,没人喝。

几个人离开时,余三送了很远。

他问小红袍:听说你们不是出去了吗?

小红袍说:可以出去,也可以回来吧。

余三说:弟弟,我咋也不明白你会帮曹过。

小红袍说:你求我我也会帮你。

分手时,余三把几百块钱塞给了小红袍。

曹过要给小红袍一千块钱,小红袍不要。

小红袍说:这是帮你忙,我不能要,平时你给我到可以。没有平时,哪有今天。

曹过说:我给你们安排个地方住吧。

小红袍说:不用,这两天还要走。

曹过说:前两天我听说,你去年枪扫西关老虎他们那事也给掀出来了,老虎同伙归案,咬出了这件事。

小红袍说:随便,老虎后来咋样。

曹过说:听他们说植物人了,你还不知道啊?

小红袍说:没功夫打听这些事情。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起了一阵风,曹过目送着他们几个,风把小红袍的长发吹乱,他用力甩了甩。

曹过把钱藏回住处,身上揣了五百,去找刘七了。案那事,他一直托着刘七找关系。

刘七一帮子在家门口附近啸聚,也没啥事情,就是啸聚后在街道上横行,调戏一些过路的姑娘,收拾一些看着不顺眼的人。

曹过骑着自行车赶来,见了他们,把自行车扎在院子里。

一帮人蜂拥着移动了。

路灯下许多打牌的,几乎每盏路灯下都有,也都是些混子和闲人。刘七他们路过时,和打牌的开一些粗鲁的玩笑。

到了岔路口,马建立三个人骑着一辆车晃悠着过来了,见了刘七他们,扭转车把就跑。因为转弯转的急,三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刘七过来踩住了马建立:钱呢?

马建立又烂了头。本来刘七没想打他,马建立说你找陈锋要钱,刘七他们就把他修理了,一个小个子用弹簧锁把马建立头上凿了几个窟窿。

马建立当天晚上就气急败坏的找了陈锋。

陈锋这天晚上回家了。

父亲出差,母亲看到他眼睛一亮,又沉了脸,继续她手头的工作。母亲坐在里屋的桌旁,那盏散发着温馨光芒的台灯还是陈锋做的。

妹妹刚回来,在水池上哗哗洗脸,不理他。

姥姥掂着小板凳跟在陈锋后面。姥姥在楼上的走廊里乘凉,那时侯走廊是露天的。

乘凉的人看到陈锋,表情复杂。当时月光照在陈锋脸上,陈锋神色淡漠。

陈锋要给姥姥拿板凳,姥姥不让。

到了家门口,陈锋转过身,无言的抱了姥姥一会。姥姥的泪水就落下来了。

陈锋坐在床上,低垂着头,一只手在凉席上摸。凉席已用多年,中间睡出一块深色。上面几块补丁,周遭用布包了。

姥姥坐他对面,拿把扇子,轻轻给他扇。

陈锋把上衣脱了,赤裸着胸膛:姥姥,别扇了,我不热。

姥姥站起来,前身后背的仔细看。灯泡是十五瓦的,姥姥看不分明。

陈锋说:姥姥,我好好的,进去没有受苦。

姥姥又坐了下来,又给陈锋扇风。

妹妹穿堂而过,去了里屋。

陈锋缓缓抬起头,端详起姥姥来。姥姥也端详着陈锋,两道目光交错,一道年轻而犀利,一道迟缓又慈祥。

渐渐的,陈锋的眼光柔软。

我一夜一夜睡不着。姥姥说。

我没事。陈锋说。

你妈也睡不着,半夜里翻来覆去的,听到她好多叹息。

她不会。

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姥姥,以后别为我操心了,我学不好了。

我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你哥,你妹,还有你。

我哥回来没?

回来又走了,回学校读书。他说你要是愿意,去北京住一阵,现在大学放假,他们寝室好多空位。

我不去。

你去吧小锋,离开这里一阵,你妈在给你联系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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