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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生,咱俩可算是神交已久了啊。我是侨务办公室的罗海刚,说起来,咱们五百年前都是一家,无所谓谢不谢。”
罗海刚刻意省略了革委会的前缀,又大打本家牌,立时博得了罗老锅兄弟的极大好感。当下,与罗海刚客套的那人态度坚决地要求罗海刚留下,由他做东,邀请罗海刚共进午餐。
丁大力看着被搀扶进去的罗老锅,以及笑容满面接受邀请的罗海刚,要说心里没有失落感,那是在骗人。只不过,失落的同时,又为师父能与家人团聚,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然后,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静悄悄一个人坐车回家了。
路上的时候,丁大力猜想,可能师父在晚餐时间,或者明天,会来找他。即便丁大力把师父找他的时间预测够早的了,却没想到,找人的会来得这么快,几乎就在他刚到家门口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也紧随而来,细一看,出租车正是之前停在侨办招待所的两辆华沙牌轿车之一。
罗海刚非常神勇地从车上跳下来,连拉带拽把丁大力拉上小轿车,一边拉还一边埋怨:“我的小祖宗,你可真够狠心的,就把你师父一个人扔招待所了……”
丁大力看到后座坐着的一人正是罗老锅的兄弟之一,赶紧的先招呼说:“伯伯您好,您是师父的弟弟吧?”
“我叫罗国光,是大哥的大弟,我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个叫罗国电。”那人很是矜持地点着头,上下打量了丁大力一番,又忽然问道:“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丁大力心谤不已,这人怎么这样的态度……而已经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罗海刚,倒是帮着介绍说:“这位丁大力小朋友是最近两年当中,唯一和罗国声同志有来往的人。”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簇新闪亮的“精神工”表,罗海刚又一阵慌张,把衬衫的长袖挽了下来,遮住这处上午时分还是光洁溜溜的部位。
丁大力会意一笑,罗海刚忙前忙后帮助罗老锅寻找家人,说实话,收一块手表也是对得起他的劳动,甚至于平心而论,一块手表还远远不足以补偿其在整个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或许恪于纪律,罗海刚在公众场合所收礼品需要交公,但在私底下,丁大力认为,他完全有资格接受这份礼品,当然,他也不会去做举报、告发这种不齿之事。
“也不完全是这样,师父烧的一手好菜,我也就是馋嘴,贪图师父那点手艺。”丁大力笑着顺了罗海刚的话说下去,却发现本来仰靠在后车厢座椅上的罗国光,忽然就坐正了身子。
“大哥他……这几年过的这么艰难?”数年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朋友主动与其接触,罗国光虽然没有经历过此种遭遇,却也有足够的理解能力,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凄惨落魄,而不知不觉中,看待丁大力的眼神也有了柔和的一面,觉得这个小孩子未必就是贪图所谓海外关系的便宜。
丁大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艰难是一定的,可这话又不能这么说,毕竟今天是他们家人团圆的日子。不过,丁大力显然忽视了罗国光的决心,正当他还在思考怎么回答的时候,罗国光已经急切地要求去生产队里罗老锅居住地看一看。
罗海刚很为难,这种要求很难拒绝,而显然,对于罗老锅的家属来说,又确实不方便让他们接触到罗老锅艰难的一面。
罗国光显然注意到了罗海刚的为难,急切说道:“罗主任,我们打算在侨办招待所多住两晚,房钱一律用美金结算……”
丁大力目瞪口呆,这算哪门子的行贿,罗海刚会答应才见鬼了呢。岂知今日丁大力真的就是见鬼了。“行,那就去看看……”罗海刚满脸喜色,一口就答应了罗国光所求之事。
罗海刚似乎看出了丁大力的不解之意,不免讪笑说道:“县里有文件规定,我们侨办招待所有侨汇创收任务……”话说到这里,丁大力就完全明白了,简单的说,侨汇收入既是国家的收入,也是县里财政的收入。
比如说,国营招待所一间单间房的价格是两块八毛钱(以前是一块三,现在已经涨价),如果以美金付账,需要按照官方牌价一比一点五的比率收取,而收取的美金上缴国库,国家却是按照一比二点八结算,每一美元的侨汇,县财政可以赚取一块三毛钱。而每一个美元内中所蕴含的一块三毛钱的附加价值,无不是罗海刚的政绩,也难怪罗海刚要喜上眉梢了。
接下来,轿车直接开到了打谷场上,三人下车,不一会儿来到牛棚隔壁。
罗国光的脸上霎时变得苍白,手指不停地颤抖着,随即,泪珠滚滚而下。
罗海刚与丁大力相视苦笑。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后不会这样了……”丁大力好不容易想起这么一句话,罗海刚也连声应和。
罗国光的情绪很快也平复下来,拿出照相机,想要把自己兄长落难时的居住地拍照拍下来。罗海刚急了起来,扯住照相机,说道:“罗先生,这里是不对外开放,整个立荣公社都不对外开放。如果你一定要照相,不但我有麻烦,就连你也会有麻烦……”
丁大力也说道:“国光师叔,罗主任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是为你好。”
“对,对,为你好……”罗海刚擦了擦额头,心说你要是非拍照,我拼了手表不要,也要把照相机砸了,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罗国光不再坚持,只是回去的路上,特地让司机开车绕着他们罗家老宅兜了一圈。
罗家老宅的外墙早已不见当初的荣光,老宅宅院里所居住的,也已经与他们罗家家人完全无关。透过车窗,鸡鸣狗吠与孩童嬉戏组合成了一幅和谐的农家乐场景,而这场景,却让罗国光整个人陷入深深地哀愁之中。
第七十八章 师父之决定
车子又到了侨办招待所。罗老锅脸上的气色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一看见丁大力,就忍不住埋怨他丢下师父不管。丁大力讪笑说:“师父,你们家人团聚,我一个外人不便多掺和。”
“什么外人……”罗老锅板着脸,然后拉过自己的两个兄弟和一子一女:儿子长得和罗老锅一般高,长相也有七八分相似,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灰色西服,一副金丝边眼睛,显得有浓浓的书卷气;女儿则要洋气得多,波浪卷发,喇叭裤,容貌也挺秀丽,美中不足的是一双眼肿的厉害,破坏了应有的姿色。
罗老锅的两个兄弟,看上去要比罗老锅年轻太多了,罗国光看上去也就是五十出头,罗国电也差不多这个岁数,兄弟二人的身材比罗老锅的子女相对要胖些,可见这一家子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罗老锅异常严肃地说:“大力是对我磕过头的,这两年,过年的时候,也只有大力,给你们的妈、还有嫂子,磕过头……没有这孩子,可能我就这么一直疯疯癫癫的,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把大力当成自己人。”说到最后,罗老锅几乎是声色俱厉。
丁大力很不好意思地说:“给师娘磕头也是应该的……”却不料师兄师姐泪水涟涟拉着他一个劲感谢,倒是有些明白过来,毕竟当年一别已成永隔,这两年,差不多是自己在替他们尽这份义务,有前后这么大反差的态度也不足为奇。
晚饭是在侨办招待所定的酒席,很丰盛,名烟名酒,普通人一般都买不到,但对于华侨却是例外,有定量供应。所以,一顿晚饭,不独丁大力满意,罗海刚更是满意。
吃完晚饭之后,罗老锅把罗海刚和丁大力单独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反倒把自己的家人关在房间外。
丁大力忍不住问师父的年龄,得知才五十八岁,不由得一阵心酸,如果光从外貌判断,罗老锅的年龄与七十多岁的农村老汉几乎等同,难怪俩兄弟与一子一女,每次目光落在他脸上,总要黯然落泪。
丁大力又帮着师父给罗海刚泡了一杯茶水,猜想师父可能要和他们说去留的问题。果然,当罗海刚和丁大力一落座,罗老锅当即问道:“罗主任,像我这样的侨眷,留在老家的话,在住房方面有哪些政策?”似乎是明白二人有关他为什么留下而不走的问题,罗老锅又说:“国光和国电都很能干,当年我和老婆子给他们的十几根金条和两万多美金,他们开酒楼、开工厂,生意还算红火,我们罗家现在也算是亿万富翁了……”
罗海刚连连咋舌,发觉丁大力面不改色,倒是羞惭不已,示意罗老锅继续说下去。
“国光和国电可能有些瞎操心,生怕我这个做大哥的到了香江,把他们的生意都接手过去,今天他们兄弟已经分别暗示了两次……两个叔叔待小君和小竹也不错,小君名下有两间工厂和上千万的房产,他本身还在米国的哥大进修研究生;小竹管理着十几家酒楼,个人存款也有好几百万……我最挂心的就是这俩孩子,既然他们过得都还不错,我就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现在这样挺好,想来看我这个大哥就来,咱们兄弟几个还可以开开心心随便聊聊,就怕人过去了,兄弟都没得做……”
二人恍然,丁大力觉得还是师父想得深远,罗海刚则不以为然,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只能暗叹可惜了。
“按照政策,被挤占了的华侨或侨眷自住房,应该退还……这一点罗老先生尽请放心,我们各级政府一定会想方设法劝退挤占房屋的农户,到时候,准保还给你们原滋原味的罗家大宅。”罗海刚解释着华侨发政策,作为侨务干部,这些政策信息熟得不能再熟了,真可谓信手拈来。
罗老锅摇头说:“怎么好意思赶别人走……”
“房子还在,想要得到资金方面的赔偿……很困难……”
罗海刚还以为罗老锅要钱,却不料罗老锅的思想境界非常高,直接问自建住房的问题。
“不是赔偿,国光和国电也不缺钱,就是想自己造房子。”
罗海刚又是喜笑颜开,看他表情,还以为造好了房子是送给他似的。
丁大力师徒二人对于罗海刚莫名其妙的兴奋都大为不解,而一旦听了罗海刚所说的,倒是有点明白了。
根据规定,农村侨户侨眷自建房,按标准供应所需的木材、钢材、水泥、玻璃,关键一点是收取侨汇(外汇)。现在市场上钢材每吨693元、水泥每吨73元、石灰每吨43元、杉木木材每立方米91元,九五砖每万块300元,八五砖每万块260元、瓦片每万张1530元……如果以罗家老宅的原有面积重新建造,美元侨汇按1:15兑换成华元,再用这部分兑换了的华元购买建材……罗海刚的数学不怎么好,但也知道对于县财政来说,每一个美元附带有一块三毛钱的差额,加起来,这绝对是一笔几万元的收入。
罗老锅苦笑着说:“就我一个老头子住,大力偶尔来陪陪我,用不着吧房子造得那么大吧?”丁大力点头表示赞同,并要求师父给他单独留一间面南的房间。对此,罗老锅当然含笑答应。
罗海刚倒是有些失落,忍不住做思想工作,说道:“钢筋、水泥、木材等等这些建材,普通人想买根本就找不着门路,好歹您多囤一点,将来要扩建、或者有农户要造房子,上门求购的时候,您老不也可以加价出售,赚点小外快嘛……”
“别,罗主任,逮着了可是投机倒把……”丁大力忙道。
“咳,这是侨汇买的……”罗海刚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底给露了出来,咳了几声以示掩饰,又道:“总之,国家现在外汇很紧张,对于一切创汇行为,都采取鼓励政策……大力小朋友你可能也早知道了,兔毛就从一般商品调整为二类商品了,就是为了鼓励出口创汇。”
这一点丁大力也相信,想了想,也劝说罗老锅多预备一点建材,他家也准备起房子,到时候,手里的钱是够了,建材方面却没地方买,不可就冤死了嘛。
罗老锅也算是从善如流,笑纳了徒儿与罗主任给的意见。商量完毕了之后,这才开门,让等候在房外的家人进来,接着,当着丁大力与罗海刚的面,向家人宣布了长期在国内定居的决定。
这个决定理所当然遭到了子女的反对,就连两个兄弟,从感情上出发,也是劝解兄长到香江去定局,可无论家人如何劝说,罗老锅却一意孤行,说什么也不去香江。
儿子小君以为老父不习惯香江的气候,又劝说罗老锅去米国居住,可罗老锅还是不答应。这下好了,罗老锅的家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丁大力身上,一方面认为是丁大力灌的迷魂汤,另一方面,又希望丁大力能够开口劝说劝说。
丁大力就说:“师父他老人家最挂念的就是你们四个,现在,你们都很好,师父也就安心了……至于说师父他要留在这里,不愿意离开,我想,是因为他每当走出门,就能看见河对岸的师母……”
罗老锅摸着丁大力的脑袋,缓缓点头。
小君急急忙忙说道:“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