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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胡说!!”双痕喝斥了一句,回头道:“娘娘,萱妃说的都是胡话,千万别理会她,奴婢这就让人送她回去。”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萱妃冷冷看了一眼,转身出去。
“娘娘……”
慕毓芫恍若未闻,只是慢慢打开八宝锦盒,果然躺着一枚龙眼大的蜡丸,轻轻拈在手中,是旧蜡的油润稍涩之感。到底,里面会藏着什么古怪呢?手上一点点施力,却听殿外一阵略快的脚步声,吴连贵进来回道:“启禀娘娘,四公主昨夜起了高烧,折腾到现在还没有退,皇上已经着急赶过去了。”
“昨夜?”慕毓芫蹙眉疑惑着,将蜡丸放回盒子递与双痕,示意她拿去收好,方才问道:“既然是昨夜高烧,怎么今儿才传出消息?太医呢,什么时候去的?”因受皇后临终遗命所托,比起寻常皇子公主,对四公主自然要更关心一些,但四公主毕竟已经及笄,因此也说不上特别亲热。
“昨儿半夜,太医就已经去了。”吴连贵一脸小心翼翼,“听说,原本让人来泛秀宫禀过,只怪后门的小子偷懒没回,娘娘别生气,奴才已经把他们都捆了。”
“有这种事?”慕毓芫甚是吃惊,更多的则是动气,只是眼下顾不上责备人,略整理了一下衣襟,“你先让人去备辇,回来再收拾那起奴才!”
吴连贵赶忙上前搀扶,指着外边道:“车辇已经备好,奴才陪娘娘过去。”
当初皇后临终之时,皇帝承诺要亲自抚育四公主,因此没舍得交与后宫嫔妃,选足双份的奶娘宫人,安置在凤鸾宫偏殿映绿堂内。四公主生辰是八月中秋,今年刚刚行过及笄礼,照例该要正式册封,只因前段皇帝忙于青州战事,故而才稍微延迟了些。泛秀宫距离帝后寝宫都甚近,从月韶门穿过去,不过稍微一段路程便到,映绿堂的宫人见是皇贵妃鸾车,赶忙齐齐上来行礼。
慕毓芫自有一段往事,皇后既然已经不在,自己轻易不会来凤鸾宫,平时也只是常召四公主到泛秀宫,或是一同在御花园内赏春而已。此刻看到映绿堂的匾额,仍忍不住稍微驻足,略微沉默一会,遂领着吴连贵等人进入内殿。明帝正坐在床榻旁边,手里握着一方新汲的丝绢,轻柔搭在四公主额上,温和问道:“寅雯,觉得凉一些没有?”
“父皇,儿臣已经好多了。”四公主轻轻点头,抬眼看到后面的慕毓芫,不知想起什么,只是微微垂了眼帘,并没有再开口说话。
“什么时候来的?”明帝似乎感觉到身后气息,回过头来,“寅雯刚服了汤药,太医说还得捂一会才行,等到稍时出汗便好。”
“皇上,臣妾来罢。”慕毓芫亲自汲了一条丝绢,展开平折成四方形状,让明帝到旁边椅子歇坐着,自己替四公主擦拭着,“寅雯,稍微忍耐一会。眼下已近冬月,太过贪凉反而容易积寒气,只消不断取点凉意,不让虚火烫得你难受就行。”
“嗯。”四公主抿着嘴唇,轻声应道。
慕毓芫看着四公主的神情,欲要说点什么,却又当着众人有些不便,默默汲了几次丝绢,一点点替四公主凉着额头。忽听帘外一阵请安之声,却是朱贵妃赶过来,今日穿着荔枝红半月纹窄身褕衣,内衬玉兰色中衣,云鬓上簪一支金嵌红宝石灵芝钗,越加显得唇红齿白、容色鲜妍,比起少时娇憨更添几分妩媚风韵。
明帝免了她的礼,说道:“殿内的人太多,坐坐就回罢。”
朱贵妃脸上笑容略暗,很快复原如初,起身瞧了瞧四公主,关切问道:“寅雯,这会儿可还烧得厉害?方才刚知道,竟是昨儿就起病了。”
四公主反手扶着额头,回道:“也没什么,不过夜里着了凉。”
“可怎么今天才得知?”朱贵妃问了一句,又道:“想来是底下的人懒怠,眼见四公主脾气好,竟没有及时去跟皇上回禀,实在该拖出去打死。”
四公主似乎烧得说不出话,慕毓芫有条不紊默默换着丝绢,宫人们更是低头鸦雀无声,殿内顿时有些安静下来。明帝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像是觉得不对口味,侧首皱眉吩咐道:“多禄,去换一盏新茶来。”
“多总管,还是我去罢。”侧旁响起清脆甜美的声音,众人都回转头去,却是一名十四、五岁的藕色宫装少女,上前裣衽道:“公主常喝的各色茶叶,素日都是臣女放置保管,别人去只怕一时找不着,稍等一会便好。”
明帝略看了一眼,颔首道:“也好,你跟多禄去罢。”
“玫若……”四公主换了个姿势,朝床外侧卧一些,“我觉得嗓子痒痒的,你顺道取些金桂蜜糖来,兑上温水,给我喝一盏润会嗓子。”
“知道,三分蜜糖。”那少女跟四公主相视一笑,彼此间私藏着小秘密,只用递个眼色便知道,十足闺阁小儿女的模样。
慕毓芫留心看过去时,杜玫若已经转身出去,恍惚之间,只觉一双明灿灿的大眼睛晃过,纤秾合度的背影,行动间已有几分窈窕婀娜之姿。于是低头笑了笑,抬眸看向明帝道:“方才那个,(奇*书*网^。^整*理*提*供)是寅雯的侍读杜玫若罢。平日里不常见着,总记着是跟寅雯一般大的孩子,转眼间已经是娉婷少女了。”
“可不是么,孩子们长得太快。”明帝摇了摇头,似乎颇有感触一笑,“寅雯今年及笄,寅馨更是已经嫁人,再过一两年孩子都有了。朕就算想瞒得年轻些,也是不成,倒是你怎么不见变过,还是和从前一样。”
“当着孩子们的面,皇上何必拿臣妾打趣。”慕毓芫随话笑了笑,回头吩咐小太监道:“水有些浑浊,再去打一盆新的来。”
朱贵妃拿绢子拭了拭嘴角,嫣然笑道:“皇上说得全都是实话,娘娘的容颜举世无双、无人能及,竟然十年如一日,宛如嫔妾当初见到娘娘之时。等再过十年,也嫔妾不知老成什么样子,娘娘若是有好法子,也传授一些给臣妾罢。”
“皇上、娘娘,请先用茶。”杜玫若领着宫人进来,恰时将话打断。
慕毓芫含笑接了茶,揭开茶盖拨了拨,正是素日常喝的仙居碧绿,再瞧朱贵妃手里的,亦是她爱喝的湄江翠片。不免对杜玫若留了一份心,觉得此女心思甚细,只是彼此并不算相熟,只是颔首笑道:“难为你了,人人的口味都记得。”
明帝听她如此说,不由瞧了瞧自己的茶盏,是一盏淡绿透莹的清茶,吃惊笑道:“果然不错,你怎知朕此时想喝这个?”他抬头看向杜玫若,眸中颇有些好奇。
杜玫若将桂花露递与四公主,低头轻声回道:“往日皇上来瞧公主,都是上的清溪玉芽,正好前些日子得了一盒,今儿才刚打开的。”
明帝笑道:“是么,朕倒是不记得了。”
朱贵妃饮了一口茶,笑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会记得这等些微小事。既然今儿人聚得齐全,不如晌午一块儿用膳?把祉儿和嵘儿也叫过来,给他们姐姐问个安,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也不错。”
慕毓芫心里有事,听她如此说,稍稍思量对明帝说道:“皇上,想必方才是刚早朝赶过来,前面多半还有正经事,不如去忙完再回来。臣妾在这里陪着寅雯,再让佩柔把孩子们叫来,等会寅雯稍好些,就在内堂摆张小桌子用膳。”
“嗯,也好。”明帝微笑颔首,起身招呼多禄跟着。
果然不出所料,朱贵妃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床前问了四公主几句,赶忙笑着追上去道:“皇上,左右也是顺路,不如臣妾陪着一起出去?”
小宫女掀起水晶珠帘来,明帝闪身穿过道:“嗯,一块儿走罢。”
慕毓芫略欠了欠身,目送明帝等人离开,回头对杜玫若道:“辛苦你了,带着大伙儿先出去歇着,晚点你也一块儿用膳。”
“是,谢娘娘关怀。”杜玫若屈膝行礼,招呼小宫女收拾茶盏退出。
“寅雯……”殿内独剩二人相对,慕毓芫的声音又轻又柔,拉起四公主的手握在掌心,柔声问道:“昨儿你父皇跟我没过来,是生气了么?”
四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声回道:“没有,慕母妃别多心。”
“寅雯,可还记得从前生病的时候?”
四公主抬头看了一眼,静静默了一会,“当然记得。十岁那年,寅雯身上出黄水疹子,只因实在痒得难受,便忍不住用手去抓、去挠,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好皮肤。那时候,是慕母妃日夜守在身边,取冰水为儿臣镇痒。”却渐渐有些哽咽起来,“六天六夜,也不曾离开寅雯半步……”
“呵,还记得就好。”慕毓芫微微一笑,替她掖了掖锦缎绣花软被,“不论从前、如今、将来,只要寅雯生病了,慕母妃依旧会守在你身边。昨儿是小太监疏忽没回,我与你父皇都是才知道消息,回头一定重重治他们的罪,快别再委屈了。”
四公主眸中水光朦胧,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难道,慕母妃还哄你不成?”慕毓芫看着她一笑,见四公主欲要解释,含笑摇了摇头,将她捂在被子里,“别动,等着药散开好出汗呢。你是个聪慧明白的孩子,只消记着平日的情分,就断不会被那些流言所蒙蔽,只当是我多此一举。”
四公主忙道:“慕母妃待儿臣,一向都是很好的。”
“很好么,倒也不敢说。”慕毓芫转眸看向细薄莹绿的窗纱,窗外树枝上挂着零星残叶,透过窗纱看去,叶子似乎还带着新翠绿色。再往西面远远眺望,依稀能看见泛秀宫的飞檐卷翘,缓缓转回头道:“皇后娘娘才是你的生母,我自然是赶不上她,只是平日有祉儿、佑綦和棠儿的,必定也记得有你的一份。再者,你一天大似一天,将来自有驸马爷心疼你,也轮不到慕母妃再操心。”
四公主原本还在点头,突然听到后面的话,不免将原本发烧的脸烫得更红,着急咳嗽道:“儿臣还在病中,慕母妃就只管拿着取笑,回头让父皇评评理……”到底还是年幼害臊,声音渐渐细不可闻。
“好了,不说了。”慕毓芫连忙笑着哄她,站起身道:“你好好睡一会儿,等会出了汗,起来沐浴换身干净衣裳,人就清爽多了。”
到了晌午时分,帝妃几个再加上皇子公主们,以及留下的杜玫若,九个人只得坐了一张长桌,席上菜肴也很是丰富。明帝和慕毓芫居上首,朱贵妃带着八皇子居下首,东侧是四公主和杜玫若,西侧则是七皇子兄妹三个,席间小孩子甚多,因此你争我抢显得分外热闹。慕毓芫却没什么胃口,略微吃了些菜,喝了半碗冬笋乌鸡汤,更觉暖融融的生出困怠,与明帝闲话几句,便领着双痕先行回宫歇息。
众人回到椒香殿寝阁,慕毓芫很有些懒洋洋的,然而心中事情太多也睡不着,于是只在美人榻上半躺着,取下一本旧书随手翻看。双痕在边上取了木樨花露,就着温水兑了大半盏,走过来道:“娘娘,你且歇会罢。回来的时候,不是一直说头有些疼?这会还看什么书,不如盖上被子睡会也好。”
“是有些疲乏,心里却是静不下来。”慕毓芫将书撂在小几上,端起木樨花露,饮了两口有些蹙眉,抬头笑道:“不知怎么了,往常也不觉得甜腻,今儿喝着只觉心里闷闷的,还是换一盏清茶喝罢。”
“娘娘你啊,是心里事情太多。”双痕依言去换茶,取了个米色青花釉茶盅,拣了几片整叶扔进去,头一遍先过水,然后方才严严的盖实放好。
慕毓芫看着她调弄茶水,想了会说道:“说到茶水,我倒想起上午的事来,那个杜玫若心思很细,不像是个单纯的孩子。寅雯的脾性有些固执,也不是很懂事,比不得寅馨从小早慧,身边跟着那样伶俐的人,倒是让我有些担心。”
双痕颇不以为然,收拾书卷说道:“娘娘就是平日太操心,所以弄得心血虚亏,睡不安稳自然头疼了。若是不喜欢那丫头,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出去就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何必思量那么多?”
“要打发她出去自然容易,只是寅雯又该多心,倒好似我有心为难谁似的,况且那丫头与我又没瓜葛,何苦去惹人嫌?”慕毓芫索性起身下榻,自己取了杯盏,掀开茶盅便是一股清香之气,突然蹙眉道:“双痕,我怎么有些头晕?你过来扶一下。”
双痕赶忙上来,着急道:“娘娘,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可能刚才起得太猛。”慕毓芫笑着摆摆手,由双痕扶着躺回榻上,还自我嘲笑道:“早上还说呢,看来真是年纪不饶人。”
“娘娘少说笑了,等奴婢去叫太医来瞧瞧。”双痕一脸正色,转身出去。
不多时,俞幼安领着两个小医官叩见,留下人在外头,自个儿进来隔帘把脉。慕毓芫见他沉吟了好一会,不免也有些担心,因此问道:“难不成,还是什么大症候?你只管说实话,不必遮遮掩掩的。”
俞幼安闻言笑了笑,起身行礼道:“是大喜,娘娘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