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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宫词-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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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女子的荣华富贵,不过瞬息之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如常的平静之下,有什么格局已经翻天覆地变化,只是没有人清楚内幕,反倒愈发让人觉得惊恐。谢宜华虽然不喜萱妃,然而也没有多大过节,此时不免也生出伤感,一夜辗转难寐。

次日起来,因着整夜不曾安睡好,谢宜华的脸色有些欠佳,眼圈儿也似隐隐一痕浅乌颜色,看起来甚是憔悴。因此便想稍稍掩盖一下,吩咐新竹打开衣橱挑拣,只在颜色鲜艳的衣裳里找,怎奈素日少有,主仆二人足足找了大半日。最后翻出一件流岚色金罗滚边褕衣,是当日册封四妃制的,对襟中分样式,襟边刺有金线蝴蝶菊花暗纹,已然是最华丽的一件衣衫。

谢宜华对镜梳妆半日,挽了回鹘半翻髻,簪上一支金镶玉六棱镂空象牙钗,余下点缀几星点蓝嵌金的珠花,自觉已经足够华贵繁漪。新竹进来回禀云辇备好,遂吩咐了奶娘几句,起身前往泛秀宫看望皇贵妃。赶到椒香殿侧门时,迎面却见宫人簇拥着四公主退出来,神色不是很好,似乎带着些郁郁不快似的。

“寅雯,过来瞧你慕母妃?”谢宜华只做不见,上前笑问。

四公主懒懒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谢母妃,我看你也不用进去了。慕母妃身子不大好,方才等了半日,也没见醒来呢。”

“是么?”谢宜华随口笑应,目光却落在她旁边的明丽少女身上,想了半日,才恍惚忆起那是四公主的伴读,右丞相杜守谦之女杜玫若。不过一两年之间,竟出落的明眸皓齿、容华鲜妍,猛然之间见到,倒是让人微微有些惊艳之念。

新竹上前推了推,不解道:“娘娘,又在想什么?四公主都走了。”

“没什么。”谢宜华收回心思,挽着双叠烟色流苏上了台阶,让人进去通报了,见到慕毓芫时却并未安歇。不由心思微动,瞧四公主的模样不像撒谎,如此说来,竟是皇贵妃不愿意见四公主?然她不是多嘴的人,心内虽然想到,面上仍是不作声色,只是如常微笑道:“娘娘,觉得身子好些了么?”

“嗯。”慕毓芫应了一声,似乎不愿言语。

谢宜华便将皇帝的嘱咐说了,又道:“皇上说娘娘在病中,需要休息,所以让嫔妾协理一下,凡事还是要请娘娘的示下。”

“不用了。”慕毓芫似乎不愿拂她的意,勉强撑起身子半倚着,素白脸庞被身后芙蓉团花软枕一衬,越发显得没有血色。因而声音也是虚脱无力,略带沙哑道:“你原本就是水晶心肝的人,又比我淡静无念,行事自来妥当,往后自己看着裁定就好。”

谢宜华只得勉强应承,口上敷衍道:“也好,娘娘好生休养一阵。”

二人静坐了一会,也是无话。谢宜华便帮着双痕调弄汤药,因为慕毓芫的身孕,诸多药材都要避忌,故而只开了将息方子慢慢调养。因见慕毓芫只是闷闷无言,所以拣了些新鲜事来说,有一搭没一搭的,只是打发着时间而已。

少时小宫女捧上汤药,闻着便是甚苦,慕毓芫接过碗盏一气饮了,似乎没尝出什么味道来。刚喝了清水漱口,只见九皇子从外间进来,上前请了安,看了看药碗问道:“母妃,要吃一点松子糖么?”

慕毓芫稍微缓和神色,温柔哄道:“没事,不怎么苦。”

九皇子只是不顾,仍旧跑去外面寻了糖来,递过去道:“七哥喝药的时候,总爱吃糖,每次吃的糖,比喝的药还多呢。母妃,你也尝一块。”

“嗯。”慕毓芫拗不过他,只得含了一块。

“母妃…………”九皇子侧头打量着,小声道:“儿臣看母妃近日不高兴,每天都没有笑过,是有人欺负了母妃么?母妃只管说了,儿臣会保护母妃的。”

“双痕,带佑綦出去。”慕毓芫低头捂着嘴,强忍了一会,眼泪终究还是“簌簌”掉了下来,一颗一颗落在浅黄银泥飞云锦被上。原本浅莹明泽的颜色,被泪水洇的深暗起来,一点点渐渐扩大,落泪的女子却是几近无声。

谢宜华不敢出声相劝,待她默默坠泪好一阵,方才上前扶道:“娘娘,还是躺着歇一会。不管有什么烦心为难的事,娘娘都先且放一放。总是这么哭着,不光娘娘的身子受不住,对肚子的孩子也是不好。”

慕毓芫眼角犹挂泪痕,轻轻阖目道:“这个孩子,只怕是好不了。”

谢宜华忙道:“娘娘,何苦这样说?”

慕毓芫摇头不答,转眸看向仍未放晴的天空,天阴阴的,偶有一丝云彩亦是浅淡稀薄,满天都是一片阴霾之色。风仍然在吹,树上的残叶已经所剩无几,偏生有几片特别倔强,始终不肯落下,在冷风里孤零零的打着颤,透出无限凄凉。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十六章 锦衾冷ˇ 

明帝原本有些抱恙不快,又因着凉添上咳疾,整日处理政务便要耗费大量心神,因此对后宫嫔妃愈发冷淡。冬日的两、三个月里,大都在天禧宫独处,虽然隔三差五去泛秀宫坐坐,也并不曾留宿过。倒是朱贵妃分外勤谨,自皇贵妃病倒不理琐事后,数她位分最为尊贵,故而每日必要去探望皇帝一回,颇有担负重任不辞辛苦之意。

宫中的流言蜚语传的最快,不过数日,上上下下都知道风向有变,如今皇贵妃娘娘与皇帝怄着气,而朱贵妃年轻貌美、体贴圣意,渐有打破以往一人独宠之势。那些被皇帝冷落多年的嫔妃们,并为因冬日寒冷而沉寂,反倒渐渐活络起来,淳宁宫也一日比一日人声盈沸。

朱贵妃总算心满意足,心情愈畅,因而装束也比从前明快艳丽,脱掉外罩的桃红色金线压边羽纱披风,掸着身上细雪笑道:“皇上,臣妾特意折了几枝胭脂红梅,等会亲自插好,皇上不用出去也能赏梅。”

明帝倚在长尾龙椅上养神,闻言睁眼瞧过去,果见文绣手里捧着大束红梅,被窗外的霭霭白雪反光一衬,格外红艳夺目。因看朱贵妃满面期许之色,不愿太扫她的兴,于是颔首道:“开的不错,难为你如此细心。”

“皇上,今儿外面特别的冷。”朱贵妃将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又搓了搓,带着年轻女子的娇憨神情,轻声抱怨道:“臣妾怕别人折的不好,亲自过去挑的,这会手上还是僵硬不能动呢。”

明帝一刹那恍惚失神,怔怔凝目。

“好冷,臣妾的手都冻僵了。”慕毓芫捧着满手梅花,俯身放入青瓷瓮中,双手微蜷踏雪走过来,嫣然一笑,“旻旸,替臣妾暖一暖罢。”

“都说让你别动,还不快把手拿过来?”

“好……”慕毓芫眼中泛出狡黠光芒,含笑低下头去。将双手放在明帝嘴边等着呵气,忽然间趁着不备,从手中散开两把早先藏好的细雪,自领口悉数洒了进去,然后赶紧往后闪了几步。

那雪花遇到体温迅速融化,寒水浸着肌肤,明帝不由猛地打了个激灵,又气又笑追上去道:“朕早知道你不是好意,今天还想跑么?”

“啊呀!”慕毓芫呼了一声,只因冬日积雪深厚,退着踏步更是没留意,二人追逐之间齐齐绊倒,笑声灿烂,惊飞一地雾腾腾的素白雪花。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早就已经添满自己的心,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她的笑靥身影,教人如何能够不想起?一旦她抽身离去,整个人便仿佛被掏空似的,空落落的如同抓心般难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皇上?”朱贵妃等待良久,小声询问。

“嗯?”明帝微惊跳出记忆,稍稍迟疑了一会,侧首吩咐道:“多禄,去把朕的手炉拿过来,给贵妃暖一暖手。”

朱贵妃正要谢恩,只听帘外一串细碎脚步声传来,转身回看,原来是四公主领着人过来请安,瞧了瞧红梅道:“好漂亮的梅花,仿佛比去年开得更好些。”

明帝让人搬来椅子,含笑赐坐道:“你朱母妃亲手折的,还没来的及拿下去。寅雯插花最有眼光,今天也摆个新鲜样式,免得糟蹋了这些花儿。”

四公主招呼身边少女,起身笑道:“只要父皇高兴,儿臣自然尽力而为。”

朱贵妃看着二人穿过珠帘,回头笑道:“臣妾瞧着寅雯和杜家丫头,两个人甚是要好,整天都形影不离的,倒像是孪生姊妹两个。”

明帝稍有唏嘘,叹道:“佩缜不在,有人陪着寅雯也好。”

四公主去不多时便回,与杜玫若说笑着,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太监,正合捧着天蓝釉海水纹双龙耳瓶过来。内中梅花分两头对插,一高一低、彼此对映,原本太过红艳的梅花与素净瓶身相衬,反倒变得雅致宜人起来。

“果然,还是寅雯会搭配。”朱贵妃盈盈含笑上前,先赞了一句。

四公主笑了笑,拨弄着花枝位置道:“本来有个西番莲白玉双耳瓶,方才问人,都说中秋节时东西太多,已经收起来了。一时间怕是找不到,殿内只有这个颜色素净,谁知道也还不难看,只好勉强先用着。”退后瞧了一会,又问,“父皇瞧着如何?若是还有哪儿不妥当,儿臣再修整一下。”

“已经很好了,先放着罢。”明帝心意懒洋洋的,默了一会,“朕等会还要到启元殿一趟,不知道弄到几时,你们坐会儿就告安罢。”既然皇帝开了口,朱贵妃和四公主不便多留,稍稍说了几句闲话,遂一并起身告安而去。

明帝连跟前宫人也全部摒退,愈发觉得清净。自己找出新制的雪绢素纸,看着梅花微微出神,提笔思量良久,只堪堪写了四个字,便再没有心思继续写下去。于是撂下手中的玉管狼毫,推开窗扉看天空落雪纷飞。细雪一层又一层,恍若无物落在宫殿的琉金璃瓦上,悄无声息积累,渐渐将往日的盛景掩盖下去。

“皇上,侍读杜玫若求见。”

“什么事?”明帝不耐蹙眉,转念想到可能是四公主出事,不由担心道:“出什么事了,快让她进来。”

“皇上金安。”杜玫若穿过水晶珠帘进来,蹲身行了请安礼,微垂螓首道:“四公主方才走得匆忙,路上想起手炉找不着,因此让臣女过来瞧一下。”

明帝“哦”了一声,遂放下心来,侧首往高瓶旁边瞧了瞧,高几上放着一个钮金珠鹦鹉纹云头手炉,释然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个小丫头来拿就是,朕还以为是寅雯摔倒了。”

杜玫若欠了欠身,身上藕色锦绣裙摆柔软委地,声音也是轻软无痕,平缓说道:“这个手炉是从前皇后娘娘用的,四公主一直都很爱惜,臣女见公主甚是着急,所以赶着过来寻一下。”

“是么?”明帝留意瞧了一眼手炉,依稀有几分印象。

杜玫若自幼长在宫中,并不拘束忸怩,大大方方上前取了手炉,正要裣衽告退,恰时一阵冷风送进,将御案上的雪绢纸吹落在地。上面的字迹虚脱飘浮,完全不似皇帝平日刚毅有力的风格,只有“知谁与同”四个字,剩下一大片孤零零的空白。赶忙将手炉放在旁边,拣起来小声问道:“皇上,是在担心皇贵妃娘娘么?”

“嗯?”明帝心下微惊,不由仔细看了一眼。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谁与同?”杜玫若小声吟出半阙词,却在明帝目光下紧张的低下头,等了半日不闻声音,愈发显得惴惴不安。

“呵。”明帝笑了一声,听不出是何样情绪。伸手捻起雪绢纸,“呼哧”一声,胡乱揉成一个纸团,丢到旁边暖火熏盆里,转瞬之间便化成一痕灰烬。

杜玫若神色惊慌跪下,叩首道:“臣女胡乱揣测圣意,还请皇上恕罪。”

明帝负手转过身去,淡淡道:“没事,你跪安罢。”

冬雪渐渐厚实起来,不仅将宫殿树木掩盖成一色,连空气里的声音,也仿佛被那无形的白色妖兽吞噬,日子静得波澜不惊。泛秀宫因着皇贵妃养病的缘故,有些不如先时热闹,原先只有谢宜华照旧常来,另外便数沐华宫陆嫔来得最勤。皇帝得知以后,当着众妃的面嘉许了陆嫔,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因此嫔妃们虽然心思各异,前来探望的人数却又渐渐多起来。

谢宜华冷眼看着周遭一切,如常前来请安,加上如今协理着六宫事宜,每日逗留的时间越加更长一些。新竹上前让小太监进去通报,不刻里面便有人相召,走到内殿却见一对宫装丽人,二人齐齐蹲身行礼道:“见过贤妃娘娘,金安万福。”

“不用多礼,起来罢。”

那二人抬头起身,彼此模样十分相似,都是小巧脸面、乌圆眼珠,正是延禧六年入秀的杨氏姐妹花。彼时与萱妃一同进宫入选,若论在皇帝面前的情分,自然远远及不上萱妃得宠,差不多是被遗忘的两名嫔妃。杨氏姐妹位分低微,入宫四、五年都只是最末流的才人,如今萱妃已然逝去,二人却保全性命至今。到底哪一种遭遇更幸运一些,恐怕也要让人重新掂量了。

新竹待二人离去,方小声道:“皇贵妃娘娘一病,宫里倒似多出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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