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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毓芫身子并无大碍,但因张昌源说两、三个月才能恢复,也不便太着急,只做出一点点好转的样子。一直挨到六月里,才开始偶尔在庭院内活动。这日天气晴好,加上前夜下了一场雨,空气更是清新,也稍稍洗去夏日炎热暑气。慕毓芫不愿四处走动,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消夏,九皇子中央练习射箭,十公主待一轮停止便去拾拣,兄妹二人玩得十分高兴。
小皇子已经一岁余,因着早产的缘故稍显娇小,也有着早产儿的聪慧,早在年前就已经开口喊人。眼下虽不会太长的句子,却能分清楚身边的人。此时正扑在慕毓芫的膝盖上,手握一柄小巧的彩漆拨浪鼓,奶声奶气嚷道:“母妃,咚咚,咚咚……”像是觉得甚是有趣,玩了大半日,仍爱不释手的握着不放。
“小澜,好玩么?”慕毓芫俯下身微笑,握着小手摇了摇。
“好……”小皇子咯咯轻笑,将拨浪鼓举得更高一些,两端小球尾部饰有五彩丝结穗,正映着湛蓝澄澈的晴空,在清风中柔软的左右旋转飘动。
眼前影像交叠重合,慕毓芫仿佛看到多年前的情景。那小小的秋香色身影,总是成天粘着自己不放,因为贤妃逗他拿走佛手,还淘气的抓破了贤妃的脸。纵使时光如水般流逝,哀伤如云烟般渐渐淡化,然而自己的心底,到底还是生生被挖去了一块。从前的欢声笑语、轻斥喝笑,也跟着那个孩子一起消散,如今再回想起来,也只有越想越是心痛罢了。
“母妃!”十公主在旁边拍手,大声嚷道:“母妃快看,九哥哥射中靶心了!”一面说一面跑过来,笑着逗小皇子道:“小澜,再来摇一摇拨浪鼓,给九哥哥加油!”小皇子自然听不大懂,不过见姐姐欢喜非常,便跟着一起笑,手上也听话的摇了起来。
十公主更是高兴,连声笑道:“小澜乖,以后都听姐姐的。”
“奶娘,过来看着小澜。”慕毓芫侧首吩咐了一句,起身走到前面,取过九皇子手里的精致弓箭,“佑綦,射箭的时候一定要快。”她稍稍蹲身下去,纤长的牡丹红百尺裙尾拖曳在地。抬头凝目于丹红靶心,“嗖”的一声飞鸣,羽箭脱弦飞出,与九皇子那支稍偏的羽箭紧紧相贴,正正钉在红心当中。
十公主笑道:“呵,母妃射的更好。”
“最近总是教佑綦射箭,倒比原先熟练一些。”慕毓芫将弓还给九皇子,俯身矫正他的姿势,指着靶心道:“佑綦,取箭、搭弦、张弓、脱箭,四个动作要连贯敏快,两手力道要稳,才能又快又准射中对方。若是慢慢僵持着,手上便容易发抖不稳,等到敌人的箭飞过来,那就更不用再射了。”
“是。”九皇子点了点头,认真道:“儿臣记下了,平时一定会好生练习。”
“慕母妃,金安如意。”安和公主自侧门进来,杏子黄的薄纱半袖,内里浅洋泥暗纹中衣,当中金珠线穗腰封,下束桂合色玉叶缠枝纹云英长裙。脸上峨眉淡扫、胭脂初晕,通身装饰精致明快,比起之少女时更显得贵气大方。
“是寅馨呐。”慕毓芫打量了一眼,知其前来有事,遂挽着安和公主往内殿去,微微笑道:“如今你也长大了,有家有去处,也不常见到了。”
“慕母妃说笑了,寅馨心里还跟从前一样呢。”安和公主稍后一步,让慕毓芫先上台阶,在身后含笑扶道:“前些日子进来,慕母妃一直身子抱恙,儿臣倒是早想陪着说说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今儿得空,那就多坐一会儿。”慕毓芫嘴上笑着,挥手摒退了内殿宫人。
果不其然,安和公主先闲话了一会,很快便将话题转到巫蛊一案上,神色稍稍有些着急不解,“既然别人有害慕母妃的心,若是再念及昔日情分,姑息不断,只怕将来又会养成新的祸患,那时岂不是让人后悔?”
慕毓芫轻摇手中团扇,送出细细的清凉微风,不疾不徐道:“寅馨,你的想法和意思我都明白,毕竟从前的时候,朱氏有着皇上的迁就宽容,让你母妃受了不少委屈。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急不得。”
安和公主稍微忍了一忍,叹道:“慕母妃一向心慈意软,待人待事宽厚,如今父皇等着你来决断,可不能太过仁厚。”
“哎……”慕毓芫摇头微笑,“若是想由我特意前去进言,让你父皇狠下心肠,那就不必再想了。你父皇若真有心要断,早就断了,又何必等我醒来再处置?”
“是,儿臣也明白。”安和公主颇为惋惜,想了会又道:“此次查抄朱家一事,父皇已经全权交给驸马,若是……”
“寅馨,万万不可!”慕毓芫当即打断她,停住手中绢扇正色道:“陈廷俊先是你父皇的臣子,然后才是你的驸马,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这一点!他前去查抄朱家,乃是奉你父皇的旨意,并不是因你的情谊,所谓食君禄、忠君事,驸马可不是你的臣子。你的那些念头,往后想也不要再想,以免惹出别的是是非非。”
安和公主默然道:“是,儿臣太沉不气。”
…………她可不是藩王之女,由得旁人捏扁搓圆。慕毓芫将涌到喉头的话咽下去,只是淡淡道:“如今的朱氏再落魄潦倒,那也是八皇子的生母,是你父皇宠爱多年的妃子,更是先皇后的亲妹妹!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参合进来。”
“难道就这么算了?”
“呵……”慕毓芫嗅着花香轻笑,咀嚼着安和公主不甘的神色,望向庭院内的宜人景色,缓缓吐道:“别着急,我心里自有主张。”
延禧十二年七月,贵妃朱氏因指使他人制造厌偶,以巫术诅咒皇贵妃身体安康,祸乱后宫、妇德尽失,其行为已是罪大恶极。因念及诞育有八皇子,故免去极刑之苦,特旨赐御酒一壶,身后不得葬入妃陵。八皇子年幼无依,还未弱冠成人,后妃中有贤妃谢氏品性淑德、精力充裕,因而接八皇子入住锺翎宫代为抚育。
新入宫的秀女们还没等皇帝临幸,便先经历如此大的变故,前几日还趾高气扬的贵妃娘娘,转眼化作一缕芳魂消散。这翻天覆地的真实一课,不可谓不深刻,因而一时之间,后宫女子几乎是人人自危。原先还有人对林婕妤闲言碎语,经此一事,似乎都明白帝王恩宠终有时,后宫里突然无声安静下来。
“娘娘,前面就是锁春殿。”
所谓锁春殿便是冷宫,设在东西六宫以外,远离了皇帝能路过的地方,终年也无人光临。管事太监原本百无聊赖,抬头见到皇贵妃的鸾驾过来,忙赶上来陪笑道:“皇贵妃娘娘金安,今儿是来……”
“你带着人先出去。”双痕扶着慕毓芫下辇,上前塞了一角赤金给那管事,“皇贵妃娘娘路过此处,顺道看看里面的文绣姑娘。一会便走,没有吩咐任何人也不能进来。”
“是是,奴才懂得。”管事太监喜得眉开眼笑,连忙后退。
大约是在黑暗中呆的太久,蜷缩在墙角的玫色宫衫女子有些畏光,在慕毓芫进门的一刹那,下意识的抬袖挡了挡眼睛。慕毓芫缓缓蹲身下去,拨开她长日不梳的乱发,掏出丝绢拭了拭,轻声唤道:“佩柔……”
“是你?”朱佩柔认出人来,眸中又惊又恨,咬着嘴唇颤抖了半晌,忽然猛得推了一把,“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来做什么?”想来是诸多情绪混杂,有些语无伦次,“我要见皇上……,你快让皇上来见我!是你,一定是你……!快把他们都撵开,不要拦着我……”
“我狠毒?”慕毓芫站起身退了两步,平静笑问:“朱二叔让你转送香炉,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早把情谊斩断了,整日高兴的等着我疯癫,然后取而代之,难道这样做不狠毒?佩柔,你觉得呢?”
“你,你…………”朱佩柔一脸不可置信,瞪大晶亮明眸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么后来……,你根本就没有生过病?”她的眸色时而清楚,时而恍惚,怔了半日像是有些明白过来,“那些日子,你都是在演戏……”
“戏?”慕毓芫自嘲轻笑,“那也未必,没疯也差不多了。”
“我要见皇上,我要杀了你……”朱佩柔疯狂般大喊,欲要站起来往外冲,却被吴连贵一拽掼倒在地,半日也起来不得。
双痕闪身挡在前面,淡声道:“文绣姑娘,皇上是不会见你的。”
“文绣姑娘?”
“对,就是你。”慕毓芫拂开双痕,淡声道:“贵妃朱氏违禁触犯巫蛊一事,已经饮下御酒离世,如今住在锁春殿的你…………就是文绣。皇上要对天下人有个交待,不过念及先皇后的情谊,所以由本宫决断,密旨留你一条性命下来。”
“文绣……”朱佩柔喃喃自语,瘫软坐在地上。
“皇上怎么会见一个宫女?”慕毓芫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外拍手,立时进来两个体格健壮的宫女,“本宫特意带来两个人,往后好好服侍你。外面还有二十个宫人,都是泛秀宫从前空闲下来的,留着也是无用,所以全都拨到锁春殿做事。”
“皇上,姐姐……”朱佩柔抬头见慕毓芫往外走,连忙上前扑住她的裙角,大声哭道:“芫表姐,原谅我一时糊涂、不懂事,只要让我出去,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迟了。”慕毓芫顿住脚步,却丝毫不为所动。
“芫表姐……”朱佩柔死死拽住裙角不放,泪水将脸上灰尘冲花,“你就看在姐姐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吧!姐姐她去的时候,你答应过姐姐……,你亲口答应照顾我的……”
“呵,你现在想起你姐姐了?”慕毓芫笑得浑身轻颤,俯身看着地上女子,“从前只要我一提你姐姐,就总说我是在压你,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论是不是我心甘情愿,如今的你,总归还活在这个世上,也不算辜负你姐姐了罢。”
“芫表姐,你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再来害死我么?”慕毓芫扶住她的脸庞,正正直视问道:“假使今天我今天真的放过你,扪心自问会不会来杀我?”望着那掩饰不住恨意的明眸,轻轻松开了手,“如何,你也骗不了自己罢。”
朱佩柔缓缓低下头,无力的重复道:“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抱住慕毓芫的腿,哽咽痛哭,“芫表姐,看在你跟姐姐的情谊上……”
“跟你姐姐的情谊?”慕毓芫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不错,我跟你姐姐是有不少情谊……,不对,是太多了!只可惜……”弯腰一点点掰开裙上的手,附在耳边轻声道:“你们姐妹俩…………,我一个也不原谅!”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二十九章 韶华ˇ
锁春殿里藏着的秘密,渐渐传开。虽然对外说是囚禁着文绣,但区区一介宫女,又有什么本事得此宽待?再者宫中之人,哪个不是最善揣度能事?因此没过几个月,宫中上上下下都已知情,只是无人敢公开多嘴找死,皆是心照不宣。
而请求宽恕文绣的人,正是恍恍惚惚大半年的皇贵妃。朱氏一族已倒,先前又对皇贵妃下巫蛊谋害,众人不免觉得此举用意甚深,后面必定极尽折磨之事。然而事情出人意料,锁春殿每天的饮食、起居等等,竟是按照宫妃标准行事,也没传出什么蹊跷的听闻来。只是有一点特别,锁春殿的宫人全跟哑巴似的,任凭朱氏如何哭闹撒气,都绝不在她面前说半个字。
到了秋末的时候,多禄私下奉命探望过一次。软禁在锁春殿的朱氏,虽不至于面色红润、精神清爽,但也看得出一直待遇优厚。皇帝听完回禀,很是自责,觉得不该疑心皇贵妃的为人,从此再不提起。
“原来……,还是娘娘想的深远。”双痕钦佩的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皇上再也不会想起锁春殿,连提也不会再提,总算让人少担心一层。”
慕毓芫原本在逗着小皇子,闻言松了手,招呼奶娘进来抱出去玩,脸上慢慢收敛笑意,“当初文绣拼死去求情,那一段段皇后的往事何其动人?皇上因而犹豫不定、左右摇摆,最后将旨意留给我,还真是想得不错,不论善恶都不与他相干。既然他们绝义在先,那就怪不得我断情于后!”
“可惜,到底还是留下她一条命。”双痕甚是无奈惋惜,叹道:“纵使她再不好,八皇子也还是皇上的儿子,等到将来长大……,难保不又是一个祸患呐。”
“八皇子还早,先瞧着锁春殿那位罢。”
冬月某日,吴连贵悄悄进来回禀。朱氏因为不得出门、无人言语,一连数月脾气暴躁不安,致使精神渐渐萎靡,如今连日常琐事也不能自理。直到此时,双痕方真正明白过来,那些优待和严命,原来自有一番深意在其中。
先时慕毓芫用计扮疯,每每皇帝过来探望,只做柔弱情状,致使二人反倒比先前亲近许多。随着“病情”的好转,慕毓芫心中百事纠结,又没有借口掩饰,二人关系再次隔阂生疏起来。而仲冬里的一件大喜事,却让帝妃二人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