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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毓芫并不知先时争执,只柔声劝道:“皇上,贤妃虽然犯下过失,可是看在他悉心照顾佑嵘、佑馥的份上,还望能够从轻处置。两个孩子都还这般的小,怎么可以没有母妃照顾?”
明帝清楚他话里所指,也知道谢宜华对待皇子公主甚好,但是先前余怒未消,声音颇为冷淡,“他既然敢私服禁药,不愿意有朕的子嗣,那就不配再为皇嗣之母!”
十一公主虽然是萱妃所生,但自小由谢宜华抚育,感情极深,此时上前抱住皇帝哭道:“父皇,不要再生母妃的气了……”
“皇上…………”
“这后宫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妃子。”明帝打断慕毓芫的话,看着膝前的年幼儿女,沉吟片刻道:“往后,佑嵘和佑馥就先由你照看。”
慕毓芫眉头微蹙道:“如今国中水疫横生、四方不安,正需要汉安王那样的辅国之臣,即便是为朝廷着想,皇上也该稍加宽待一些。”
“满朝都是忠臣,不缺他汉安王一个!”明帝想到午后的折子,心下不免另有一番安排,又道:“难道汉安王的妹妹犯错,就不该处罚?难道朕降罪了贤妃,汉安王就不再是忠臣?”
“皇上,如何这样说呢?”慕毓芫见皇帝并不动容,反倒何胡搅蛮缠起来,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渐低,“近来皇上总是咳嗽不安,何必再伤肝动气的?纵使不想听臣妾的话,也该保重自己身体才是。”
“好,朕都听你的。”明帝温和笑着,朝多禄吩咐道:“让奶娘带着佑嵘、佑馥到泛秀宫,朕先跟皇贵妃一起回去。”
“那贤妃……”
“不必再替他求情了。”明帝不容慕毓芫再说下去,将多禄唤进来冷冷道:“传朕的旨意,贤妃谢氏违禁宫规、恣意犯上,褫夺四妃封号,废为庶人!”
“……”慕毓芫欲言又止,终是无声。
明帝听他低头沉默,眸光水色也似乎有些黯淡,微有不忍,握了纤细的素手在自己掌心,微笑道:“走罢,朕还想喝你做的桂花糖水呢。”
“是。”慕毓芫不便硬违旨意,只得跟着皇帝上辇。
二人回到泛秀宫,皇帝却因前面政务繁忙,只及交代好皇子公主的安排,稍歇了一会便又走了。慕毓芫让人去学堂找到林太傅,给九皇子兄妹请过假,又把八皇子和十一公主叫来,几个孩子年纪相仿,不多会便玩到了一块儿。他自己当然坐不住,吴连贵早早预备好车辇,稍稍收拾衣装,一路急行再次来到锺翎宫。
因为谢宜华位分被废,已经不能住在锺翎宫主殿,掖庭令特意回禀过,所以暂时安置在清岚堂的东院。文贵人自然也得知消息,自西院迎出来请安,又道:“娘娘恐怕有所不知,方才贤妃娘娘与皇上争吵,也不知说了什么,听闻皇上很是生气。”
“好,我知道了。”慕毓芫在人前与他不多话,点了点头,吩咐道:“如今住在这儿的已不是贤妃,别叫错让人忌讳,往后你多加照顾着些,先下去罢。”
“是。”文贵人轻声答应下,转身告退。
慕毓芫让双痕等人在外等候,自己翩身进去。谢宜华正坐在榻边摆着棋子,抬头看见人,起身微笑道:“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神情里面不见半分忧虑伤感,与寻常无二,只是环顾屋内一圈,才略带歉意道:“刚刚收拾出来,都不知道让娘娘坐哪儿。”
二人平日时常对弈,慕毓芫拣了对面位置坐下,伸手捻起一颗洁白莹透的棋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棋子在空中顿了半晌,也没有落下,抬眸看着谢宜华的微笑,忍不住叹道:“本来还想着能够求情些许,你又何苦……”
谢宜华轻轻摇头,淡声道:“所有事情皆是由嫔妾而起,娘娘不必太挂怀,也不要再去恳求皇上,免得将娘娘也牵扯进来。再说,现在这样清清静静的,嫔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倒是更轻松自在了。”
慕毓芫不愿意接他的话,转口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摔得厉害么?”
谢宜华淡然微笑,“无妨,只是蹭破了点皮而已。”
“那就好。”慕毓芫点了点头,“早知道张昌源进来,应该让你事先回避的,阴差阳错,结果让宝妃看出不妥来。”
“那宝妃年纪虽小,心思却是深重,娘娘何必自责?”谢宜华反倒安慰他,想了一会又道:“再者皇上对他颇为宠爱,比起先时的萱妃、朱贵妃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看他此次对嫔妾,只要抓住一丁点儿机会,宁可摔伤自己也在所不惜,娘娘也得多防着点儿。”
“不消说,我自然都知道。”慕毓芫微微颔首,心内稍有微涩感慨,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轻声叹道:“从前萱妃、朱贵妃虽然圣眷不错,但是皇上总有尺寸,并非凡事都肯应允,也没生出什么大动静来。再看宝妃有孕那次……”说到此处,更是勾起往昔的旧火,“闹得人仰马翻、举宫不安,能够如此生事不息,说到底,都不过是皇上存心所为罢了。”
谢宜华轻笑道:“所以说,臣子家还是碌碌无为的好。”
慕毓芫不想在此上纠缠,带过话题道:“素日里,因为你抚育着佑嵘、佑馥,皇上还时常夸赞你,说是总算不负贤妃之名。再加上汉安王劳苦功高,皇上也颇为倚重,又不比云琅他们招人忌讳,多少都有些旧情分在其中。不知怎么回事,这次皇上却是半分也不肯松口,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君心难测……”谢宜华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笑了笑,“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又该多加上一层罪了。”
“你还拿自己开玩笑。”
“呵,娘娘别再皱着眉头了。”谢宜华转眸看向窗外,秋意浓厚,风里卷杂着些许临冬的清冷气氛,回头笑道:“想来皇上还在生气,宝妃必定会在身边多言,嫔妾没什么事,娘娘还是先回去罢。”
想起日间之事,慕毓芫忍不住冷笑,“此事皆由宝妃而起,当年你遣他回府,心里自然记恨着你,所以才生出这么一段事故。眼下这会儿,不知他正如何得意畅快,且由他乐几天,此事绝不会这么轻易过去了。”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四十一章 玉牙梳(上)ˇ
当日贤妃和宝妃一起摔倒,结果查出贤妃服药禁孕,导致被废为庶人,一下子从四妃之位跌落到最末,委实让人惊心动魄。而宝妃那边,则有皇帝三番五次的垂问,不论饮食、医药,都比从前更为精心周密。另外,也不知是嘉奖查出贤妃一事,还是心疼宝妃摔伤,皇帝甚至放出话来,只要宝妃有孕便可擢升为贵妃。后宫局势渐渐生变,淳宁宫的风头水涨船高、日益稳固,照今时发展下去,颇有要追赶上当年朱贵妃之势。
后宫上下不免议论纷纷,各有揣测思虑。慕毓芫对此不置可否,不管听到什么五花八门的流言,也都无动于衷,只是严令泛秀宫之人不可参与。早起预备去清岚堂,因为小皇子年纪尚幼、秉性娇柔,片刻离不得母妃身边,只好也抱着带了过去。
谢宜华自然是高兴的,忙拿了一个金黄馨香的大冬柚,放在榻上滚来滚去,含笑逗小皇子玩了一会儿。又说了几句闲话,方道:“这儿没人来往倒是很好,格外清静,只是空闲之时,有点儿想念佑馥他们。”
“委屈你了。”慕毓芫劝慰了一句,拉着他的手道:“不是我不记得这事儿,只是带着他们过来太显眼,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难免会传到皇上那里。我倒是不介意皇上说什么,只是担心对你不好。”
谢宜华颔首笑道:“是,娘娘想得周全。”眉间稍有浅淡惆怅,叹道:“虽然知道他们跟着娘娘,断然不会受委屈,不过身边猛然间少了人,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小皇子玩腻了手中的冬柚,仰面道:“母妃,小澜想要出去玩儿。”
“乖,再坐一会儿。”慕毓芫拣了块玫瑰芙蓉糕,递到小皇子手里,哄得他在旁边玩耍着,又道:“你养育佑馥他们一场,自然是难舍难分。等过几天,皇上那边气消得差不多,你便过来泛秀宫请安,我会单独留下佑馥、佑嵘,你们再好好的团聚。既没人打扰又免得闲言,如此可好?”
“嗯,这样更好。”谢宜华点了点头,转眸往东北方向看去,依稀可见淳宁宫的片片琉瓦,回头问道:“听说皇上打算擢升宝妃,果真如此?”
慕毓芫苦笑道:“呵,连你也知道了。”
谢宜华瞧了瞧他,劝道:“娘娘别太过担心,不是说要宝妃有孕才行么。”低头琢磨了一会,“不过也是奇怪,宝妃进宫已经两、三年,平时承恩不少,怎么会一直没有子嗣呢?恍惚记得,先时是有过一次身孕的。”
慕毓芫冷笑道:“那次么…………,倒也未必!”
谢宜华不解问道:“这是怎么说?”
“这事儿说来啰嗦,原本也没几个人知道。”慕毓芫抿茶润了润,缓缓道:“当日宝妃有孕,熹妃还过来抱怨了几句,说是觉得他张狂,怕以后母凭子贵更是气势压人。谁知没隔多久,竟然无声无息就小产了。”
“是,嫔妾也还记得。”谢宜华微微颔首,回忆道:“当时宝妃还只是贵人,不正因为那次小产,所以才被皇上封为妃位的么。”
“哎……”慕毓芫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道,当时还处死了一名太医?”
“嗯,听说了一点儿。不是因为没有保住胎儿,所以才……”谢宜华禾眉微蹙,迟疑问道:“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比不得你喜爱清净,却也厌烦旁人聒噪,所以平时都免了大家的请安礼。可是那段时间,宝妃却是日日过来请安。本来怀孕就该多加保养,再者我跟他原本不合,他本该小心提防着我才是,何故行为如此反常?后来,果然在泛秀宫里摔了。”
谢宜华诧异道:“这倒是不曾听说,难道说当日宝妃小产,是因为请安时摔倒的缘故?照娘娘这么说,岂不是他故意存心所为?即便皇上因此迁怒娘娘,不过是管教宫人不严,也比不得自己诞育皇子要紧,这样不是得不偿失么。”
慕毓芫淡淡一笑,“或许是我心怀愤恨不满,故意使人为之呢。”
“这……”谢宜华为人剔透明白,很快顿悟过来,“娘娘的意思是,宝妃当日根本没有怀孕,他是存心……”
“算了,不想再提起他。”慕毓芫微微心烦,摆了摆手。
“那就更奇怪了。”谢宜华似乎很是纳罕,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宝妃竟然从没有过身孕?与嫔妾不同,依他那般想获得圣宠的心思,应该急着怀上身孕才对,真是让人费解。”
慕毓芫轻笑道:“还好,不然只会更加生乱。”
对于此事,宝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从上次小产之后,皇帝担心其他太医的医术不佳,特别颁下旨意,今后凡是宝妃有恙,均由太医院首座张昌源亲自诊断。张昌源的医术可论国手,在他的调理下,宝妃越发养得面色红润、气韵宜人,只是没有半点怀孕的消息。
玉荷侧首觑了一眼,小声劝道:“娘娘还年轻,别着急把身子担心坏了。”
杜玫若对镜戴着头饰,两点金蝶振翅碎花侧压右鬓,镂空蝶翅甚是精致,由细若须发的金丝巧妙衔接,稍稍一碰,便颤巍巍的不住震动起来。盈盈金光映着雪色面庞,衬出丽色里的失落,对镜蹙眉道:“别再啰嗦了,把那对金百子如意镯子找出来,别耽误去请安的时辰。”
“是。”玉荷捧来朱漆八宝的手镯盒子,谁知找了半日,上下三层翻了个遍,却没找到想要的那对。抬头觑着宝妃的神色,期期艾艾道:“真是奇怪,明明前几天还用过呢。要不,奴婢去唤人进来问问?”
杜玫若不耐道:“回来再说,另外找一对戴就是了。”
通常早朝之后,皇帝都在醉心斋批阅折子。杜玫若平日常来此处,轻车熟路,自侧门小路进入院子,门口宫人蹲身请了安。稍等了一等,皇帝在里面传话宣进。谁知刚跨进内殿门槛,正撞上一个小太监出来,一时不防,两人不免稍微碰了一下。
只听“吭”的一声,小太监手里的墨砚掉在地上,镜砖平滑坚硬,墨研还在上面弹跳了两下。多禄大惊失色,慌忙跑过来拾起墨砚,见已然磕破一方小角,连声斥道:“蠢材,蠢材!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怎么回事?”明帝起身过来,看着多禄手中的墨砚皱了皱眉,挥手让他退下,脸上换了温和笑意,朝杜玫若问道:“先头墨砚研的墨汁不好,才说换一个用,就让这蠢奴才摔坏了。还好罢,方才有没有吓着你?”
杜玫若见皇帝当众关切,低头含笑道:“没有,倒是让皇上担心。”
明帝让人扶他到旁边坐下,侧首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冷冷道:“连个东西都拿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来人,带下去廷杖二十!!”
廷杖之刑轻可致残、重则废命,二十廷杖下去,纵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