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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管事还问她说:
“小姐需要袋子吗?”
她一个寒颤,垂下头默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眼巴巴地等到容遇回来,又是一个灯火阑珊夜未央。
他还是一脸的讶异,“你还没走?”
“容遇,我没银子,连马也被烧了,你让我怎么走?”她一脸的委屈,不忿。
“裴管事,马烧了?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好生照顾小姐的么?”他脸色不悦,裴管事连忙垂首,告之马发瘟之事,容遇淡淡的说:
“既然是这样,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坐下来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起茶来,“那你现在打算……”
“你不肯借银子给我,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虽说山庄闷了点,但是好吃好住,有下人使唤,逮着机会还可以偷一匹马包两件衣服偷走下山……
算盘只能这样打了,也可算为下策中的上上策。谁知道容遇却说:
“我不肯借,自是有人愿意借。曹大人的二公子曹楠,定会慷慨解囊。”
对啊,流芳猛然想起,可是现在怎么会见得到曹楠呢?容遇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又说:
“曹公子说不定明日就会上山庄来把你接回去。”
“啊?”她讶然。心有灵犀也不会通的如此之快吧!
“现在繁都人都知道,曹公子已经是顾六小姐的未婚夫婿了。你不问他借,又问谁借?”他幽深的黑眸落在她惊愕震动的脸上,丝毫不觉意外。
“我什么时候变成曹楠没过门的妻子了?”
“驸马大婚的那夜,顾学士亲口许的婚。另外,莫北关被西戎人入侵,驸马顾怀琛已于第二天早朝自请带兵二十万奔赴边关平定北方动乱。算算时间,大军已经出发,你若想再见他一面,这个时候快马加鞭三个时辰到了潼州,才有可能赶得上。”他合上杯盏,一字一句地盯着她问:
“你,要去吗?”
“你骗我!”流芳的呼吸忽然有些不顺,“顾学士为何这么急着将我许婚曹楠?顾怀琛明明才新婚,为何第二天便自请上边关?还有,你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我并不以为你是刚刚才知道的这些事!”
“你不是说要走,要离开顾府吗?既然你已经不再是顾流芳了,这些事,是否告诉你,何时告诉你,重要吗?”
流芳一时语塞,容遇又重复问了一句:
“你,要去追上顾怀琛的大军吗?若现在还不动身,以后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前线凶险刀枪无眼……”
“我若是追上了,就等于把我和他的事公告于天下了是不是?曹家也定然不会就此作罢,届时你仍可从中渔利,这桩婚事怕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吧?容遇,你真是其心可诛!”她的脑瓜子忽然从迷糊中觉醒过来,她觉得一定就是这样的……
容遇讽刺地看着她,说:“如果这样想会让你自己好过一些,你尽管这样想好了。顾学士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续对你怀有非分之想,于是忍痛把你许给曹楠;顾怀琛不愿见你与他人共效于飞,又或许别有用心,才会这般踊跃地领军出征。你以为我容遇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顾学士知道了?流芳身子颤了颤,跌坐在凳子上。
“你急于摆脱顾六这个身份,你真能摆脱得了么?问你要不要去追顾怀琛的大军,只是想告诉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继续这样逃避伤怀,还不如惊世骇俗一回。可惜,你这样的表现,实在让我失望!”
容遇眸中一片冷漠深沉,离开之前的话语仍如风刀霜剑一般冷硬刺人。
“你自己好好想想,除了顾六,你还能是谁?!”
她要去追随顾怀琛吗?她现在所能想起仍然是穿在他身上时的一裘大红吉服,和举着觞前来祝酒时的情景。即使她追上了他,她和他之间还能如以前一般心无芥蒂,和悦相许?
他要走了,他已经走了。万里迢迢,不知相见何日,顾流芳,你要去追吗?
焚玉山庄的书房内,裴管事给正在看书的容遇换去已经冷了的茶,容遇头也不抬地问:
“准备好马匹和银两了吗?”
“公子,已经备好了。”裴管事脸上仍是平静的表情,可是心里却纳闷。明明是公子那日走的时候交待他若是让她下了山,半年的薪酬都不用领了,害得他提心吊胆地处处盯紧可又不能着迹,幸好那匹马抵不住药力,听话地四蹄发软口吐白沫,不然真不知道用什么借口阻止她离开。
可是现在,他居然备好马在山庄门口,等着她离开?
容遇看着书,心思却全不在书上。他只是在想,若她真离开山庄追上顾怀琛的大军,这样,也很好……
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曹家或是十三公主一追究起来,顾怀琛这驸马,这兵马元帅的位置,还坐得稳么?他手中的二十万大军兵权旁落,即使不是三皇子的人,日后想要易主,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她,与他远走天涯,无须再伤心难过,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留了她两天,终究是矛盾。
明明是很完满的计划,毫无遗漏的打算,走到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异样的噪音,叫嚣着要停止。{奇}他极力想要忽略这样的声音,{书}理智地想要按照原本的轨道去走,{网}于是干脆把这个问题踢到她的脚下。
她选择了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容遇放下书,走出了书房。
竹风轻凉,吹帘影动。别院的厢房里,流芳怔怔地蜷着身子坐在床上。
她不喜欢容遇每回都一副天下尽在掌控之中的样子,他仿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她寻找不到两个人相处的平衡点。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容遇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对的。
就比如,她不该,因为顾怀琛的事而想要放弃顾流芳这个身份。
来到了这个世上,她就是顾流芳,不论承认与否,她的身体发肤,都是属于顾流芳的;既然灵魂不是,那就按自己的方式活着吧,那也无妨。只是,她仍然是顾流芳。
这是她的位置。
正如在前世,活了二十个年头无忧无虑快乐自在的苏桑,苏韩和秦盈的女儿,就是她的位置。
顾宪和学士府,是她在这异世唯一的亲人和家。如果要离开,她也希望,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真的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生活。
抛开了这些所谓的羁绊,拥有了更大更广阔的空间,也许自己会活得更加的自在,可是也意味着,她在某一方面变得一无所有。
因为喜欢上自己的哥哥,而赌气离开,连她自己都鄙视这样的自己。
一裘白衣,出尘磊落的他,若是不能忘记,那就记着,记一辈子也无妨。反正,老去之后,喝下一碗孟婆汤,前尘旧事烟消云散,记得好不记得也好,殊途同归而已。
相见的最初,相识后的投契,眉目间淡淡的情意……
他和她之间的往事,想一想都很美。这,就够了。
强求,然后受伤。这样的经历她不想再重复一次,她其实是个胆小鬼,不但怕受伤,更怕心底的疮疤无法复原。
阳光从朱色漏窗斜照进来,照出鹤嘴炉上一缕漫灭轻烟。容遇走进厢房,丫鬟已经把青色纱帐挂起,只见枕上一头青丝如墨,长如流瀑,她抱着丝被睡意正浓,被上墨染的秋芙蓉娟然婉约,映着她白皙的双颊,微微上扬的嘴角,多了几分难得的娴静恬美之感。
容遇挥挥手,让丫鬟退下。
他坐在床沿俯身看她,两人的眉眼只差半寸的距离,气息相闻。她鬓边清淡的兰花气息似有若无地缭绕着他,从鼻端沁入脏腑,似要魅惑人心。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眼看那半寸的距离就要消失。
这时,她的眼睫毛轻轻一动。
他笑了,直起身子坐正,说:“你输了。”
流芳懊恼地睁开眼睛,“你这叫骚扰知不知道!有这样叫人起床的吗?”
“下回在聪明人面前装睡,记得不要眯起一条缝来偷看!”
流芳气极,干脆拿被子蒙头,翻身,不去看他。
“不后悔?”
“后悔啊,我那二千两银子白白化了水!”她说。
明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事,容遇又说:
“今天回顾府?”
“不回,我赖死在这里了!”她野蛮地说。二千两银子啊,她得在这里大吃大喝好一段时间才挣得回一半的本钱呢!都怪容遇,让她喝什么酒!
“那一个月后,你在这里出阁?”
流芳一把翻开被子,就差没有直跳起来了,她坐正身子头痛地说:
“谁说要嫁了?你喜欢曹楠,你去嫁他好了!”
“我听说,月前还有人主动问曹二公子何时迎娶她过府?”
流芳沮丧,可怜巴巴地拉着容遇的手臂,说:
“你帮我想个法子退了这门亲事好不好?我是阿醺,你的表妹,你也不忍心见我为了赌气嫁进曹家吧?”
“你不是很擅长助人退婚的么?”他深觉好笑,伸手捏捏她的下巴,“承认赌气不对了?那你说说看,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表哥施以援手,流芳承了这个情,自然就欠了表哥一份情。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流芳自当还表哥这份人情。”
他起身负手踱步,沉吟片刻,然后回头看着她说道:
“顾流芳,若是欠我容遇的不还,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可记住了?”
他幽深的黑眸此际溢着点点笑意,薄唇微弯,嘴角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接着便转身离开了厢房。
那样不加藻饰天质自然的笑容落入流芳眼里,她不禁暗暗一怔,随即又释然,嗤笑自己的多想,容遇就是一只千年狐狸精,什么时候让人看过他的真面目来着?
顾流芳,他什么时候不算计着你,就已经万幸了,你还想他心无障碍坦诚以待?
两天后,流芳回到了顾府一心居。容遇让人送了几管大小不一的细竹管来,还有一根长如竹签的线香,送东西来的丫鬟对流芳说:
“容公子吩咐小婢转告小姐。曹二公子的母亲是曹尚书最喜爱的三夫人,平日嗜好不多,但逢初一十五便会到附近的普光寺上香。三夫人最疼公子,最不喜不洁之事物。”
说罢拿起细小的竹筒点起线香,线香放在竹筒口上须臾,便快速地把竹筒按到手腕上。
再拿开之后,手腕上便现出了豆子大小的殷红印记。
小婢盈盈一福身,便退下了。
半月后,便传出曹家嫌弃顾六小姐身有痼疾,坚决退婚的传闻。
其实不是传闻,是事实。当上香的二夫人听得顾六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希望佛祖保佑自己身有疾患这件事能隐瞒下去时,真的是震动得天都几乎要塌下来了。她还“很不小心”地看到了顾六布满红斑的脖子和手臂,连丫鬟都在议论自己小姐这个初一十五才发作的疾患不知道会不会遗传到下一代。
甚至还说,当初的当初顾学士酒醉时没看清楚,醒来后发现那丫鬟竟有此疾患,不由得大怒,从此以后置若罔闻,因此那丫鬟生下顾六后便羞愧而死了……
种种传闻如欲来之山雨,转眼间成满城之风絮。
这门亲事终于如了她的愿,不了了之。
而顾六的剩女血泪史,这时才正式华丽丽地开幕。
第五十章 秋日余响1
半年后 弦歌清馆
弦歌清馆的大厅之内,搭建起一新奇的舞台,左边是杨柳岸杨柳依依,右边却是闺中高阁,朱栏玉阶。上空一轮银月,映下斑驳月光,中央只有一片水光潋滟,河岸尽是凄凄芳草雾气氤氲。
远远望去,只觉似幻还真,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
台下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宾客,一半是冲着名伶宋小楼来的,另一半人却是两眼睁大了看着这个相当逼真的舞台,眼里尽是惊艳与不可置信。
繁都最近无大事,西戎之乱已经渐渐平息,惟一造成轰动的就是彰元帝要为玉芝公主选婿,屹罗和东庭的几位王侯世子纷纷到繁都来求亲,甚至战败的西戎,也递上了和书,请求和亲。而据说一直倾慕玉芝公主的玉音子渐渐在口风上落了下乘,既非王侯世家,又无显赫背景,除了玉芝公主极好音律外,他再无半点优势。
另一件小事虽小,可是影响却甚为广泛。画罗子沈京的画斋半年前开始一种叫连环画的书,小小一本图文并茂,讲的都是传奇故事,其中以《柳毅传书》和《红拂女》流传最广。尽管里面不乏离经叛道之说,可是繁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热于追捧津津乐道。
甚至有戏班将之编成戏文,四处登台演出。
作者是谁,却不得而知。
弦歌清馆二楼的雅阁两扇朱窗被人推开。一身蓝色长衫的沈京望着楼下黑压压的人群摇摇头说:
“这宋小楼的名气可真不一般,听说他是屹罗凤渊先生惟一的入室弟子,来繁都不过仅仅两天,竟然造成如此大的轰动。”
“你不也是很厉害?”楚静风懒洋洋地斜靠在贵妃椅上喝着茶,笑道:
“听说宋小楼是因为很满意弦歌清馆新搭建的这个舞台,才愿意多逗留两天的。阿京,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