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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雄信相信徐茂功的人品;却支持李密的建议;所以两头都不讨好。本来他也不想提这些没意思的事;但今天腿上一疼;说话就立刻没了遮拦。
〃单二哥;你这话说得可不合适。北海郡可是有十万义军来着;十万义军的结果如何;你可是亲眼看到了!〃谢映登从后边赶上来;慢声细语地反驳。
一边说话;谢映登一边给单雄信使眼色。徐茂功所在位置与单雄信这里相隔并不太远;如果单雄信一直嚷嚷下去的话;对方肯定能听见他的牢骚。虽然徐二当家心胸宽阔;但在众喽啰面前;他也必须保护自己的威严。
况且徐茂功的观点已经得到了事实的检验。起初前来救援北海义军时;很多将领对义军的战斗力充满希望。十万大军席卷北海;即便再不济;也能坚持上三、五个月吧!谁想到大伙刚走到半路上;就听说北海义军被人家赶出北海了。等大伙到了岱山脚下;发现传说中十万义军只剩下六千;而官兵只有一千正规兵马;其余全是临时拉来凑数的民壮。
〃他们起事才几天;咱们可是折腾两年多了。如果开始就多招些人训练;还会训练不出来。况且北海郡那帮滥人怎么能跟咱们瓦岗军比;他们之中哪有可堪为将的!〃单雄信把自己的声音略为压低了少许;不服气地辩解。一方面他期待着瓦岗军能迅速发展壮大;一方面他也瞧不起北海群寇那种徒燈火書城獨家首發有数量;没有战斗力的军队。偏偏两种本来有矛盾的发展观点在他嘴里能得到完善的统一;反过来调过去都貌似甚有道理。
〃单二哥;北海英雄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他们被秦叔宝打了个措手不及!〃徐茂功身边前方有个骑着红马的头目折了回来;低声向单雄信和谢映登二人说道。同时;他悄悄用马鞭指了指跟在徐茂功马屁股后的齐国远;示意单、谢二人不要过于刻薄。
齐国远现在是真正的光杆大当家;身边一个弟兄都没剩。此刻在人家背后数落北海英雄没本事;实在有落井下石之嫌。况且此人上了山后就等于瓦岗军的一分子;骑红马的头领不希望今后大伙心里有太多隔阂。
〃伯当;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单雄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抱怨声实在大了点儿。既然走在徐茂功身边的人能听清楚;徐茂功本人肯定也听了个一字不落。
〃你这大嗓门;估计山里的豹子都被吓跑了;谁听不见!〃王伯当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回应。〃军师知道你腿上不舒服;所以故意装听不到;免得大伙大伙都难堪!可你也收敛着点儿;别逼着他要严明军纪啊!〃
〃呜!〃单雄信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同时瞪圆了一双豹子眼。〃俺老单刚才实在对不住!〃他低声冲着徐茂功的影子嘀咕。〃不过;好好的具装给人还回去…〃
〃得了吧;老单;你别没完没了。你没发现么?军师还了那些又笨又重的铁具装;却没还他们战马?〃王伯当知道单雄信就是个犟种脾气;即便心里错了嘴上也不会服软。〃军师不看好具装甲骑的战斗力;你想想;咱们跟齐郡精锐作战;是那些跑来跑去的轻骑兵让人头疼;还说具装甲骑更让人头疼!〃
〃当然是轻骑兵;***;老子第一次看见这种打法。占老了咱们的便宜。可他们人多啊;如果同样数量的具装甲骑…。〃单雄信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嘴。
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虽然有时候嘴犟。轻骑兵的造价不到具装铁骑的两成;对战马的要求和对士卒素质的要求也远低于具装铁骑。几项因素综合计算下来;打造两百具装铁骑的花费足够打造两千轻骑兵。
如果两千轻骑兵都有合适的战术;包括齐郡精锐的那种欺负步兵行动速度慢的战术;他们足够击跨上万训练有素的步卒。如果遇到北海义军那种不经打的肉头;两千轻骑足可破其数万;甚至十几万。
单雄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场景;自己带着千余骑兵在十倍于己的敌军面前飞驰而过;身边乱矢如雨;却阻拦不了骑兵们的奔驰速度。骑兵们一边跑一边将箭射入敌阵;不需要准;那么密集的队形;直接射进去就能造成巨大杀伤。几个圈子兜下来;敌军士气大沮;然后一败涂地。弟兄们策马追上去;从身后砍瓜切菜一样将敌人砍翻。
他知道;这种战术已经有人用过了。齐郡精锐为什么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干掉了瓦岗军的北海同行;用的就是这种〃新颖〃的战术。
这种战术不能称为无敌;但对付步卒;特别是装备不整;训练程度差的义军简直是绝杀之招。〃好狠的秦叔宝!〃单雄信于心中暗自叹服。虽然刚才的画面只是灵光一闪;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会有更多精华战术向自己展开。
〃亏得他们遇到了军师!〃突然窥到了轻骑兵战术门径的单雄信擦着额头的冷汗想。如果当日不是徐茂功应对得体;瓦岗军损失一定比现在还大。
他磕了磕马镫;沿着队伍右侧预留出来的紧急通道向徐茂功追去。他要把这份心得与徐茂功分享;既然军师有克制骑射战术的办法;肯定对此类战术了解得更深。
〃这个急性子老单!〃王伯当笑着数落。单雄信干什么去了;他和谢映登两人非常清楚。实际上在第一次与齐郡精锐交手后;他和很多瓦岗将领就意识到了新战术的威力。对于习惯并熟悉传统的具装甲骑战术的他们而言;这是一种充满新鲜感和诱惑力的战术。毕竟大伙现在是义军;没有朝廷那种动辄打造数千铁具装;从西域高价买进良马的实力。凭借手头的微薄条件;以本地战马和牛皮轻甲、横刀、短弓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轻骑兵;是最现实;也是最合理的一种考虑。一旦这样的军队打造完成;瓦岗军的活动范围和攻击力至少能扩大三倍。如此;他们就有机会风一样杀出东郡;无论是西下荥阳还是南取许昌;都是旦夕之间的事。
听到背后传来的马蹄声;徐茂功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刚才他一直没有忍住没维护自己的威严;就是刻意给单雄信一个发泄的机会。对于瓦岗军中这个年龄比自己大;性子爽直的马军统领;徐茂功是衷心的喜欢。以他的观人之术来看;这样的人光明磊落;不会背后给人下刀子。此外;他欣赏单雄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此人对骑兵战术的领悟能力相当高;也许仅次于当年的李旭。
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徐茂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当年他的梦想是拜将封侯;所以每次听到旭子的消息;他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梦想。有时候;徐茂功很羡慕李旭的好运;因为他坚信;如果有同样的际遇;自己未必做得比旭子差。
可造化弄人;并不是所有人刚一从军就能得到唐公李渊青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安地躲过一切劫难。徐茂功清晰地记得当年官府强行到家中来拉差的情景;徐家钱花了不少;人托了一堆;但对方凭着一纸征兵令反复搜刮;索要无度。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才上瓦岗投了翟让。半年后听闻好朋友的消息;此时;对方已经成了大隋军中一名校尉。
〃徐军师是否为姓李的那家伙心烦!〃一直跟屁虫般跟在徐茂功马后的齐国远突然加快脚步;抢在单雄信前面问道。
〃那骑射战术出自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应该是李仲坚带回来的;而不是出于秦叔宝之手。〃徐茂功没有回答齐国远的话;转头对跟上来的单雄信说道。〃但齐郡精锐使用时;显然根据咱们中原的战术改进过。这种战术首要强调的是速度;然后才是攻击力!我的领悟也不多;但回山后咱们可以一块探讨。〃
〃军师知道的难道比姓李的少么?〃单雄信楞了一下;言语中约略有些失望。
〃他的悟性向来比我好;并且经历过两次征辽;一次平叛。带兵和实战经验也远比我多!〃徐茂功点点头;非常谦虚地回答。他发觉自己居然在为李旭而骄傲;虽然此人将来有可能成为最令自己头疼的对手。
〃在下倒是有个方法;可以让姓李倒大霉!〃齐国远强行又插了一句。刚刚入伙;他急着立功表现;所以一时顾不上看别人的脸色。
〃哦?〃徐茂功的眉头猛然向上跳了跳;惊问。
〃军师和李仲坚以前就认识?还是很熟?〃齐国远尽情卖弄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密公在齐郡有眼线;如果咱们把这个消息通过他传给张须陀…〃他嘻嘻笑着;满脸阴险。
〃胜之不武!〃徐茂功连连摇头。
〃这招叫下蛆;肯定管用!那秦叔宝和罗士信看张仲坚本来就未必服气;他一个外来户;却到处指手画脚…〃齐国远兀自喋喋不休;试图让徐茂功理解自己这个主意的高妙所在。
〃无耻至极!〃单雄信毫不客气地评价。〃你要敢再动这个念头;信不信老子一槊戳了你!〃他大声威胁;恨不得立刻把齐国远找个没人的山谷扔下去。
〃得;得;算我没说还不成么?〃齐国远吓得一缩脖子;又躲到了徐茂功的马屁股后。过了片刻;他又探头探脑地补充;〃不过人多嘴咋;如果消息传到齐郡;单二哥可莫要赖在我的头上!〃
注1:供奉;保护费。为旧时山贼的一种做法;他们本着不吃窝边草的原则给山寨附近村子提供保护;免于村落被其他流寇抢劫;同时收取一份固定的费用;维持山寨开销。
票;贵宾推荐票;吐血索要。
第四卷 扬州慢 第四章 故人 (五 中)
石岚举着蓑衣;自己却只穿了一件粗葛做的曲裾。那布质地很差;被冰冷的雨水兜头一浇;直接贴在了身上。她的头发很黑;睫毛很长;洗尽钱华的脸色是一种半透明的白。不是很纯净;但很细腻;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被旭子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纯净之下还有一团火焰在慢慢上涌;若有若无地;灼伤人的视线。
〃你怎么跑出来了?〃李旭没急着接蓑衣;而是警觉地问。他能感受到自己喉咙下隐藏的焦灼;但此刻比焦灼更伤人的是疑虑。既然徐茂功都可能出卖自己;旭子不知道这世界上还能相信谁。也许除了父母和舅舅外;其他人皆需要防备。甚至那些曾经血脉相连的;比如说五哥张秀。
〃雨突然来;我知道老爷没带蓑衣。蓑衣…。所以…。〃石岚颤抖着已经发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解释。眼前的旭子给她的感觉很陌生;陌生得不像她所熟悉的主人。自从去年冬天被此人买下后;阖府老幼一直都对她以礼相待。在这段安宁日子是如此难得;令人有时候都忘记了最初留下的目的。〃主人是个好人;和秦叔宝他们截然不同!〃石岚曾经一遍遍得出类似结论。
〃但老爷今天的眼神和脸色…。〃她慢慢地垂下头;让冷雨顺着脖颈灌入领口;随身体轮廓而转折起伏。
〃老爷;老爷;怎么站在这里。这么大的雨;小心淋病了!〃没等李旭猜出对方的险恶用心;管家李无咎的声音遥遥地传来。老人穿着一件蓑衣;手里还捧着一件。在他身后是同样全副武装的来福和来顺;各自还捧着一个斗笠;一件蓑衣。
〃石姑娘你也是;打了把伞就冲了出来。这大风;竹子扎的玩意还不是一吹就散架么?〃好心的老管家先劈头盖脸地将客人一通数落。然后走上前;不由分说将斗笠盖在旭子头上。
〃好歹老爷回来了;省得我们分头去迎接!即便每人多拿一个斗笠;一件蓑衣;横穿半个历城;也保不准会走到两岔去!〃老管家的嘴虽然有些碎;意思却表达得很完整。原来雨乍一大起来时;府中诸人都想到了东家早晨出门时没带任何遮盖事物。所以众人决定分头前来迎接;结果没等管家指派好路线;石岚耐不住性子第一个跑出了院门。
〃我以前没;没用过伞。不晓得;不晓得它那么娇贵!〃隐藏于皮肤下的火焰终于烧到了表层;石岚红着脸;解释的声音细若蚊蚋。
直到此刻;旭子才发现女孩手里还握着半截竹棍;上面零星挂这几根竹蔑。那是破碎了的伞骨。至于伞面;已经不知道被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毫无打伞在暴雨中行走经验的她显然摔过一跤;膝盖处还有泥浆的痕迹。
油纸伞;因为其精致且轻便;是富贵人家赏雨时的最爱。特别是在春雨连绵的天气里撑一把彩色纸伞;一边漫步欣赏空蒙山色;一边听雨点打在油纸之上的细碎韵味;令生活中平添诗意几许。但寻常小门小户不会花钱买那既不实用;又容易坏的败家物件;有件自己婆娘用草茎编的蓑衣就不错了;大雨天不能干活;疯子才到外边找罪受!
和石岚一样出身于贫困;并曾经深深品尝过由贫困而带来的窘迫滋味的旭子知道自己可能误解了石岚的好心。看着一边哆嗦;一边将厚重的蓑衣披上肩膀的女孩;不由得心生几分怜意。但很快;警觉就再次充满了他浑身上下没一个毛孔。〃谁知道她这份关心是不是装出来的;平白无故;她献什么殷勤?〃
〃咱们快点回家去;我叫厨房准备了热汤。来福;上前搀着老爷!来顺!跟在大伙身后牵马!〃管家伺候李旭穿过防雨之物;然后大声招呼。旭子平素对人随和;所以管家在他面前也没太多顾忌。平时大伙更像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的亲戚而不是主仆;彼此之间处处透着温情和关切。
但石岚除外;自从进入这个家的第一天;她就没融进去。她不是一般的下人;虽然她同样是被旭子从人市上领回来的。她也无法与管家、厨娘和花匠这些受雇佣但有人身生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