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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费了四个多月时间;征辽大军在上个月终于集结完毕。皇帝陛下亲自登台祭天;发誓不破高句丽永不回军。同时;大隋水师在来护儿将军的率领下扬帆出海;冒着风浪直扑贼人老巢。高句丽人起初时的抵抗依然激烈;但来护儿将军的水师屡破顽敌;稳扎稳打;终于在日前逼近平壤。
高句丽国王惧于大隋兵威;将叛臣斛斯政绑缚送往辽东;遣使请降。陛下与百官商议后;允之。
〃大人是说;来护儿将军刚迫近平壤;斛斯政已经送到了辽东?〃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太礼貌;旭子还是不得不中途打断老太守的讲述。以他参与两次辽东之战得出的经验;他本能感觉到这场胜利来得蹊跷。
〃对啊;所以说贼人魂飞胆丧呢。〃裴操之还沉浸在兴奋之中;信口回答。
〃高句丽境内多山;辽东距平壤接近千里!〃李旭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首先;时间上算就不对劲儿;从辽东到平壤至少需要走半个月时间;如果使节在途中往返一个月;来护儿将军已经对平壤城发动了攻势。
但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猫腻;皇帝身边的随行文武应该能觉察到的。此刻不像前两年;大伙对辽东和地形毫无概念。经历了第一次伐辽之败后;军中将领吸取教训;手中的辽东地图已经相对精密的多。任何一位将军站出来算算距离;也能推测出斛斯政肯定不是从平壤而来。
〃也许高元小丑明知道这次他断无胜理;事先将斛斯政囚在了辽东城内吧!〃听完李旭的话;裴操之楞了楞;强行解释。
平辽胜利是他期待已久的好消息。这意味着地方上从此可以修养生息;也意味着明年春天他不必再为蜂拥而起的流寇头疼。所以;老太守此刻宁愿相信高句丽人的诚实;也不肯仔细推敲其中破绽。
‘裴大人毕竟只是个文官!’见识过老太守的执着后;旭子心中暗道。他把头看向张须驮;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支持。但通守大人却笑眯眯的将头侧开;不肯将目光与他相接。
‘原来通守大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为什么不说?’旭子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固执己见。岁月已经渐渐磨平了他的棱角;在学会圆滑的同时;他也失去了敢于说实话的勇气。
〃各地官员都在给陛下上贺表;我和张大人琢磨了一下;咱们这里只有你受圣恩最隆;所以;到底送什么样的贺礼;还想听听你的建议!〃裴操之见李旭不再给自己打岔;以为他已经被说服;把话慢慢切入了正题。
〃若高句丽真能平定;已经是陛下最期待的贺礼了。〃旭子斟酌了一下;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他不相信高句丽王室的诺言;两次辽东之战给他的印象是;耍无赖撒谎是高句丽这个半岛民族的特长。从当年辽东城的屡降屡战;到宇文述和于仲文二人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被人家尾随追杀;高句丽人的行为已经充分地见证了他们的信誉。但朝中的那些人;包括皇帝陛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屡次上当依旧不知提防!
〃当年诸葛武侯对南蛮王七擒七纵;陛下已经三伐辽东;想必高句丽王这回已经意识到我大隋天威;知道洗心革面了吧!〃老太守裴操之有些不耐烦;作为一个官场老人;他很轻松地就顺着李旭的话音捋出了对方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年青人还是血气旺;出于爱护角度考虑;老大人决定不于旭子一般见识。他整理了一下被打断的思路;正准备强调准备礼物的重要性;又听见眼前传来一声叹息。
〃如果高元肯守信;我朝自然应给予宽恕。只怕…。。〃李旭叹了口气;摇头;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整。此时他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班师消息既然传到了齐郡;千里之外的大军想必早已回头。
〃我刚才和太守也这么讲过;但自开春以来;各地乱贼四起。想必朝中诸臣亦不愿意王师久拖于辽东;以免引得意外之祸!〃张须驮见旭子仍然有些不开窍;在旁边慢慢补充了一句。同为武将;旭子的观点他非常清楚。以武将的角度看;要么不战;要战就应该将对手彻底击垮;以绝后患。像这样打到一半就收兵;反而会助长敌军的嚣张气焰。
但大隋朝已经禁不起折腾;据传言;今年像齐郡这种以流民充当府兵去前线应卯的行为在各地都有发生。个别强悍的地方官员甚至公开抵制第三次征辽。直到五月;前往怀远镇集结的兵马数量还不及前两次的一半;并且有大批低级军官以各种借口逃避兵役。当然;这些传闻张须驮不能主动与同僚交流;但他认定这是朝廷不得不同意高句丽请降的真实原因。至于来护儿兵临平壤城下;反而是出乎朝臣预料之喜;所以朝廷根本没与水师联络就允许了高句丽人的投降条件。否则;绝不会出现水师刚克毕奢;斛斯政已经送到辽东的怪事。
〃只有从辽东搬了师;朝廷才有余力对付各地乱匪。毕竟不能再由着他们这样越闹越大!〃裴操之见张须驮附和自己的意见;非常高兴地补充。作为地方官员;他们更关注的是本地区的民生;而不是千里外的几片蛮荒之土。
〃末将考虑不周!谢两位大人指点!〃李旭做猛然醒悟状;再度拱手称谢。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很谦虚;内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消息来源不多;得不到裴操之和张须驮二人听说的那些官场机密。但凭借数年来在不同军中部门的阅历;此时他看问题却远比裴、张二人全面。三年来;朝廷每从辽东撤军一次;地方的乱局便加重一分。先是普通百姓揭竿而起;后是一些如李密、杨玄感这样落魄的世家试图火中取栗。如果本次征辽功成;各地乱匪的气焰必然会遭受重创。如果第三度征辽依旧无功而返;朝廷的威信一折再折;恐怕造反的远不止是前两次这些人。
已经长大的旭子知道;他这些大逆不道的见解只能烂在心里;除非皇帝陛下亲口问;否则跟谁都不能说。因此;他只能随波逐流;顺着两位上司的话说出违心之言。这是他最好的自保方式;否则;除了痛快一下嘴巴外;非但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无意间为自己树下一堆敌人。
〃好说;好说;李郎将不要客气。贺表事关重大;李郎将还得帮老夫仔细参谋一二!〃裴操之心情非常好;根本不打算计较李旭方才的鲁莽言语。
〃皇帝陛下么;我想他最期望的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旭子以心目中的理想帝王来形容杨广;但是这句话他自己也不相信。印象中的杨广总是以不同面貌出现;辽水河畔抚着麦铁杖尸体那个有情有义的陛下;怀远军中指着辽东奋臂疾呼的陛下;征辽失利后诿过于人;随后不顾一切再兴兵戈的陛下;都是同一个人。旭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秉性;睿智和昏庸;大度和刻薄;执着与善变;几乎各种不同的性格硬捏合在皇帝陛下身上;有时;他像个千古明君;但大多时候;他只是个任性的孩子。
〃那是自然;陛下广有四海;不缺我们这些臣子的一点薄礼。但伐辽毕竟事大;值此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唯独咱们齐郡拖后了;未免显得过于扎眼!〃老太守裴操之甚会说话;聊聊几语;便点出了准备贺礼和贺表的缘由。
这是涉及到一郡同僚的前程的大事;所以没有人能清高的起来。其实;所谓官员昏庸也罢;清廉也罢;还不都取决于朝廷么?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官场打了半辈子滚的老太守别的事情没看开;为官的门道却摸得一清二楚。
〃我想陛下刚刚凯旋而归;肯定需要很多钱财来激励将士。〃旭子看了看满脸热切的裴操之;又看了看含笑不语的张须驮;心中长长叹了口气。除了国泰民安外;陛下最喜欢的恐怕就是战功了。但眼下他肯定还沉浸在征服高句丽的快意中;郡兵们剿匪的这些微薄成就;未必能入得了其眼。至于排在第三位的;是旭子知道;却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答案。杨广的这个爱好离他心目中的好皇帝相差太远;以至于每次提起来;他都忍不住一阵沮丧。
〃如果咱们从上次剿匪的战利品中挑拣出几件拿得出手的进献给陛下;估计陛下一定会非常开心!〃低下头;旭子以极小的声音补充。
这才是他所了解的皇帝陛下最真实的一面;他不喜欢;但却无法否认。
第四卷 扬州慢 第五章 诺言 (一 下)
皇帝陛下喜欢珠宝珍玩;一种痴迷般的喜欢。当日他得知旭子四处谋缺时;曾亲口说过:你与其去贿赂别人;不如来贿赂我。旭子期望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宇文述之所以屡战屡败却依然受宠的原因之一便是;他总是把搜刮来的最好最贵重的东西送入宫中。
虽然真相不令人开心;但旭子已经不再为此吃惊。最近几天;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他迷信于书中的话;坚信永恒的友谊;坚信亲情的珍贵;坚信皇帝是圣明的;民间之所以有那么多苦难;都是因为品行恶劣的臣子蒙蔽了圣听。
但现在;亲身经历的诸多事实推翻了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如今的旭子更相信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东西。虽然杨夫子曾经教导过;人有时亲眼看见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相。
在清晰和朦胧之间时;总是最迷茫。旭子不明白自己现在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按书上所言的做人要求;基本上全是错的。但不这样做;却错得更厉害。
〃近两年内库用度紧;这一点老夫也曾听说过。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让皇上为难;咱们这些当臣子的实在问心有愧!〃同一件事;在裴老大人嘴里说出来永远是那样冠冕堂皇。
〃上次剿灭北海群盗时;贼脏里倒是有一盏珍珠翡翠琉璃灯;几个月来一直没人买得起。不如把他进献给陛下;一则让朝廷知道我郡子弟的忠勇。二则么;正像李将军所说;陛下犒赏凯旋将士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听完裴操之的话;张须陀主动提议。
〃光一盏珍珠琉璃灯恐怕过于单薄;随陛下一同凯旋的有百万大军的;咱们这些地方官员的不能军前效力;凑些军饷也是应该的。北海郡今年遭了匪劫;我听说新任郡守还凑了十万贯军饷。咱们齐郡一直有富庶之名…〃裴操之笑着摇头。
在李旭到来之前;他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既然连皇帝陛下最信任的李将军都证明的陛下的爱好是金银珠宝;老太守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做得漂亮。
〃开春时刚收过一次征辽捐!〃旭子不敢公然干涉地方政事;小声嘟囔着提醒。他记得春天时;太守府的数位同僚还曾为今年的民生而挠头;怎么才过了夏天;裴大人就突然大方了起来。
〃我会派人跟那些大户们说;这是最后一次。高句丽已经平了;陛下再不会征辽了。〃裴操之想了想;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
〃陛下不会再征辽了么?〃旭子不敢肯定。如果陛下明年再兴兵马;老太守岂不是要失信于百姓?他又一次看向张须陀;却看到通守大人轻轻摇头;目光中充满暗示意味。
旭子知道张须驮为官很清廉;他也知道裴操之不是个没有良知的贪官;从年初在征辽一事上宁可冒险被朝廷怪罪;也要维护地方百姓的举动上来看;两位上司的人品都堪称正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坐在一起商量如何贿赂皇上。
从张须陀的目光中;旭子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说任何扫兴的话。老太守肯把自己叫过来商量此事;摆明了没把自己当作外人。如果自己过于不识抬举;恐怕今后会令很多人为难。
想要有所作为;首先你得适应身边的环境。
旭子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向老太守妥协。猛然间;他又想起谢映登的一句话:这世道;所谓官和贼;只不过一个抢劫时拿的是大印;一个抢劫时拿的是刀枪罢了!
〃那皇上算什么;算坐地分赃么?〃旭子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他努力使得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古怪。
〃嗯;地方上出十万;府库里再挪五万出来。十五万贯钱;一盏珍珠翡翠琉璃灯;夏粮快入仓了;把春天时郡里留的压仓粮再挪一批;装船运到东都去!〃裴操之见张须陀和李旭都没有异议;很大气地挥挥手;决定。
〃大人想得周全!〃李旭笑着点头;奉承。
〃这次路上会很安全么?〃与此同时;他心中却冒出了另一个古怪的想法。他记得春天时齐郡曾经以路上不安全为由拖欠应该送往朝廷的赋税。这回同样是送往东都洛阳;沿途经过那么多土匪横行的区域。〃太守大人不会调郡兵护送给皇上的贺礼吧!〃旭子暗中苦笑;如果是那样;恐怕又要和徐茂功相遇了。
他忽然发觉自己对此居然有几分期待。
当旭子和张须陀从二人太守府衙告辞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山下边去了。临近傍晚的街道很热闹;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抓紧黑暗来临之前这难得的机会放松自己。这里的大多数百姓都保持着天黑后就上床睡觉的好习惯;或者说;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没有钱买灯油。所以;日落之后到天黑之前这段时间就成了一天之中最值得珍惜的好光阴
有人在路边举着酒碗唱歌;这是齐郡人表达快乐的方式之一。他们的快乐总是很简单;多赚一个肉好;或者儿子的聪明被人夸赞了几句;就会非常满足。有人在大声说着某些流传以久的英雄故事;在旭子和张须陀这种真正领过兵的将领听来;句句荒诞不经;却总是能赢得很多听众的追捧。